醫療隊和醫療點的工作剛剛塵埃落定,縣裡又新設立了一個血吸蟲病防治工作站,簡稱血防站。是負責全縣防治血吸蟲病的專業機構。它將擁有醫療隊治療血吸蟲病;擁有群眾工作隊,到疫區發動群眾,結合水利工作,消滅血吸蟲的中間宿主釘螺,切斷血吸蟲繁殖的鏈條。真是任務光榮,前途光明。但是現在剛剛成立,掛牌的時候,只有唐站長光桿司令一個人。他的辦公室就設在我們辦公室隔壁那座居民住宅似的屋子裡,與衛生院盧院長做了鄰居。
血防辦公室以前抓的具體工作,這一下就轉到唐站長肩上。唐站長是轉業軍人,在部隊的職務是營教導員,轉業到地方,應該當個正科長。血防站跟衛生科、衛生院都是科級單位,但是他是事業單位,與衛生院一樣,都要歸衛生科這個同樣是科級單位的行政機關領導。關於職務、級別,誰領導誰,官場上是很講究的,許多矛盾,其源蓋出於此。唐站長剛來,又只是一個人,現在不會鬧什麼矛盾。但是看他說話辦事那種果決、自信的態度,什麼都懂,什麼都能包攬的作派來看,肯定有鬧矛盾的時候。可惜沒過多久我離開高淳,不知後事如何,無從驗證我的預估究竟有幾分正確。
不過唐站長手下很快就有了一個兵,是南京醫士學校剛分配來的畢業生,叫郭維國。光看名字會以為是個男的,其實是個年青姑娘。姑娘雖然年青,卻很懂人情世故,沒幾天就把唐站長哄得團團轉,對她十分寵信,在那座民宅裡為她弄到一間房間。她很快就將母親接來一起居住,過起了有家有業的日子。與她一起分配來的另兩位同學,分在衛生院當大夫。女的叫王瑞華,很胖,愛穿花衣服。男的叫陳以思,跟我年齡相仿,頭髮已經有些謝頂。他們都只能住集體宿舍,享受不到佔有一個房間的待遇。
這時我和文書小李已搬到婦幼保健站住下。婦幼保健站跟衛生院在一個巷子裡,衛生院在北頭,保健站在南頭。南頭臨街,去食堂吃飯更近便。婦幼保健站是一座樓房,樓前有一個小院子,樓後也有一個小院子,還有一個小廚房,可以做飯,但我們只用來燒水。樓上樓下各有兩個大房間。我和小李住在樓上一間大房間裡,其他三個房間和兩個堂屋暫時都空著。我們去時,婦幼保健站的人不知遷到哪裡去了。我和小李奉命住進去,就標誌著這座樓房已屬於血防辦公室所有。果然,不久專區就派來一位上了年紀的護士長,幫助我們在這座樓房裡辦起了護士培訓班。三個房間,兩個堂屋,做了宿舍和教室,頓時熱鬧起來。
開班兩天後,我忽然認出來,這位給學員們講課的護士長、大家稱她張老師的人,不正是我的班主任、政治課教師姚慎機先生的夫人嗎?我去過姚老師家裡,見過姚夫人。她是蘇州人,講的一口蘇白。當時我還很羨慕姚老師能天天聽到地道的吳儂軟語哩。姚夫人姓張,名志芬,四十多歲了,已經有了許多白髮。來高淳後她一直講普通話,所以我也沒有立刻辨識出來。她更是不會認出我了,不僅是因為只見過一面,沒有交談,而且也因為時間已過去五年多,我從一個身材不高還露著孩子氣的學生模樣,長成又高又大的青年幹部,她怎麼能記得並且認出我來呢。當我向她自我介紹是姚老師的學生,表示她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對我說,我一定盡力解決時,她非常驚喜,高興得就像遇見了親人。我只說了一句心願,還什麼事也沒幫助,她聽了已是連聲稱謝。大概一週以後,她笑盈盈地告訴我:“慎機來信了,誇你著呢。”我說:“謝謝姚老師誇獎。請您告訴姚老師,讓他放心。只要我在,一定照顧好您。”培訓班結束時,因為她教得很好,孫科長想把她調到高淳來工作,為高淳進一步培養人才。她聽說後嚇得不輕,向我求助。我一面安慰她說:“孫科長的確有這個意思,但只是說說而已。他辦不到的。你放心,到時一定能平安返回鎮江。”一面我勸孫科長不要放這種風聲,以免以後請人家來人家都不敢來。孫科長十分不捨,但也無法留住人家。動身回鎮江那天,我們許多人把張老師送到汽車站,深情告別。
1957年元旦,我在華東師大給這位可敬的護士長去信,報告別後的情況,並向姚慎機老師致意問候。她很快回信,說(1956年)十月初唐站長到鎮江出差,已將我考上大學,到上海學習的訊息告訴了她。以前已聽說我參加了高考,她和姚慎機幾次談論起來,對我能不能考上,沒有一致的看法。姚老師對我比較瞭解,向她保證我一定錄取。她則總有些不放心。唐站長告訴她確訊後,她才定心。現在收到我從華東師大寄來的信,就更是高興了。希望我能抽空給他們寫信,說:“我們很喜歡和你能常來往”。她還告訴我,現在正在推行銻劑短程治療法,患者只需三、四天,即可出院。以前一個療程要二十天,現在只要三四天,真是患者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