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許多外表光鮮亮麗、舉止談吐不凡的年輕人,背地裡都喜歡悄悄看一種小影片:土味影片。
最初,土味影片還多在快手、YY直播間之類的平臺傳播,然而最近越來越多的土味影片開始來到微博、甚至知乎等平臺。而觀眾們的心態,也從最初的獵奇、嘲諷,逐漸演變到了現在的追捧,甚至“欣賞”。
當然,大城市的年輕人大多不是真的喜歡這些品味獨特的表演,而是覺得看了以後,可以緩解白天學習和工作的壓力。畢竟,這些影片能夠帶給許多人智商上的優越感。
我們一邊吐槽、一邊看著傻樂,看到那些著裝極不得體、又滿身泥土的同齡人在工地裡跳舞、農田裡打滾時,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但是,他們真的比在抖音上跳海草舞的年輕人更土嗎?
喜歡用京東和小紅書的城裡年輕人,大多是不用拼多多的。然而這款最近在納斯達克上市的拼團購物軟體,市值已經超過200億美元,其CEO的身價甚至超過了娶了奶茶妹妹的劉強東。
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那些廉價、盜版、三無、毫無設計感的產品,可以把拼多多的交易額堆得比京東還要高。我想下面這張圖,可以給出答案。
這張圖顯示,在大城市裡用著京東的中產階級和大學生們,一出手就可以花掉200元買個口紅,花600元買雙運動鞋。即便是想貪點便宜、買雙A貨運動鞋,在淘寶上沒個一兩百也下不來。
但是運動鞋在拼多多的成交均價是多少:26元。這價格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因為說句不好聽的,26元連乾洗一雙NEW BALANCE都洗不起。
但其實仔細回想一下的話,這個價格離我們一點都不遙遠。很多人小時候都會被父母經帶去逛大賣場,或者逛廣場上擺攤的小鋪,那裡隨便一雙沒有品牌的鞋子,也不過二三十塊。即便在今天的很多縣城裡,那些門口放個大喇叭迴圈播放“最後5天,統統20元”的小店裡,依然可以買到這種價格的商品。
拼多多們,不過是把這些廉價商品搬運到了網上。對於絕大多數的國人而言,買到的商品能用就行,至於客戶體驗、正版A貨、品牌價值,大部分人是不在乎的,甚至很多人都沒聽過這樣的名詞。
一群人在小紅書上用著幾百塊的面膜,是無法理解另外一群同齡人在拼多多買了26塊的運動鞋的。這種割裂和分化,往大了說,是城鄉二元結構、貧富差距、區域差距的體現;往小了說,是小資產階級們對待勞苦大眾“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我是很熟悉這些場景的,因為以前過年回老家,都能看到的這些佈置。
這些場景,才是大半個中國。
網際網路是這個時代的偉大產物,其衍生而來的電商、網劇、短影片,不斷滿足著國人的各種精神物質需求。
但是一部分人總覺得,大時代的福利只應該贈與既得利益者、中上層階級。至於勞苦大眾,是不配擁有的。他們應該一直辛苦耕作,老老實實在老家種地,然後供應出廉價的大米和水果給城裡人。
這種小資的潛意識,在今年春節時依靠一篇揭露快手的《殘酷底層物語》而集中爆發。《物語》一文細數了四五線一級農村人民“利用”快手APP而犯下的“罪過”。
小資們覺得拍攝自城鄉結合部的、帶著土味的、趣味低下的影片,都是邪惡的體現,是落後的、色情的、愚昧的,應該被封號。對於這種論斷,我不敢苟同,甚至十分厭惡。
在我看來,城裡人們在抖音上跳的海草舞、唱的學貓叫喵喵喵、聊的小奶狗和小狼狗,其本質也不過是藏著的“性誘惑”。抖音上又潮又光鮮的影片,和念著社會語錄、滿身泥土打滾的影片,是殊途同歸的。都是中華田園風,誰也不比誰高貴。
每逢春節,有一個段子特別流行:春節回家前的我 VS 回家後的我
回家前,大城市裡的Lucy、Andy、張處們,都是光鮮亮麗的模樣,吃著牛排,喝著星巴克。
回家後,就老老實實圍在灶旁吃著大鍋飯裡,成了鄉村口中二狗、翠花。
這種看似自嘲的段子,更像是一種“我先富起來了,我終於脫離曾經的不體面”的宣言。
更過分的是,Andy們開始認為二狗和翠花是落後的,應該被隱藏起來的,不能見諸於網際網路,他們唯一的價值就是滿足城裡人“田園牧歌”的想象。
所以會有很荒誕的對話發生:
城裡人說:我們要保護鄉村,不能拆除泥瓦房,不能在田園建高樓。
當地人說:去你的吧!
二狗和翠花,難道就沒有權利享受空調、看電視、拍短影片了嗎?
難道就非得下地勞作大半年,然後等著Andy們過年回家臨幸一週、享受田園牧歌嗎?要真是這樣,按照市場經濟的大手調配,鄉村旅遊的價格得直逼北歐三國遊了。
希望我們都能牢記鄧爺爺的囑託,先富帶動後富,不要總試圖帶著優越感去嘲諷下層人民。畢竟,社會分層是很連續而多元的,如果最底層人民都消失不見了,曾經的中層就成了新的底層。這樣很不好。
或許很多人會覺得,自螞蟻被扼制、花唄廣告全面撤走以來,窮人的世界終於迎來了片刻寧靜,螞蟻的前車之鑑,一定會讓其他借貸公司縮手縮腳。
恰恰相反,螞蟻遭遏制,非但沒有讓其他公司膽寒,反而給了其他網際網路巨頭一個重大發展機遇。
位元組跳動的入場,徹底補齊了貸款市場的僅剩一席。
至此,貸款市場眾神歸位。
除開新入局的位元組跳動與滴滴,或許你並不知道,其他我們熟知的公司早已在貸款行業摸爬滾打許久。
比如京東的京東金條;
阿里的螞蟻借唄;
騰訊的微粒貸;
百度的有錢花;
360的360借條;
小米的小米貸款;
美團的美團生活費·借錢;
唯品會的唯品會花取現;
攜程的借去花和拿去花;
蘇寧的任性貸;
國美的國美易卡.....
之前由於花唄借唄處於龍頭老大地位,其他貸款機構只能分食剩餘市場,開拓不同的借貸人群。
但花唄借唄的敗退,徹底給了其他貸款公司一個群魔亂舞的機會,這段時間,流傳在抖音、快手等平臺上的貸款廣告,以近乎野蠻的方式在開拓下沉市場。
比如這次讓人啼笑皆非的京東借錢廣告:
一個農民工樣子的人帶著母親坐飛機。母親暈機想吐,他問空姐能不能開窗。
於是其他兩個乘客開始對他各種鄙視和嘲諷。
然後,空姐問他:請問你需要升艙嗎?升艙費用是1280。
這時,後排一個西裝大老闆樣子的人對空姐牛氣十足的叫到:給她升,升艙費用由我來出!
農民工不敢相信,說:這可不行~
大老闆對農民工說,沒關係,你把你手機給我一下~
然後大老闆一頓操作,幫農民工兄弟在京東申請15萬~然後說,豪氣的說:“幫你在京東要了15萬備用金,以後你急用錢,不需要再看別人的臉色了!”
這劇情大概是拍反了,應該是這個西裝男一通操作給農民工借了15萬,才導致農民工的母親想吐。
同樣的劇情還有:農民工帶媽媽看病,在找酒店,但酒店價格太高,就問有沒有便宜的,酒店前臺一臉鄙夷,同款西裝大叔出手,用農民工的手機幫他借了錢,住了酒店。
還有老闆裝作人民的好朋友,怒斥上調貸款利息的員工,質問員工“到底是掙錢重要,還是老百姓的利益重要的?”
這種廣告已經不能放在合不合理這個領域評判了,這簡直就是離譜。即便京東金融道歉了,但這場赤裸裸的營銷,依舊可以看出京東的底線——沒有。更何況,在蠻荒的借貸市場,有一個還要點臉的京東道歉了,但還剩下的千千萬萬個離譜的借貸廣告,不會在乎我們的看法。或許很多人覺得,能上這些廣告當的人也太蠢了,這恰恰就是這些廣告的真正意圖。
而採用誇張的情節,就是為了剔除那些不容易受騙的群體,留下我們嘴中“最蠢”的群體,一旦這些人開始上鉤,資本就開始磨刀霍霍。
但這些廣告,直接就下沉到最底層的農民群體,還煽動這些最底層的人,動不動就是十幾萬幾十萬的借貸,坐富人都不一定坐的頭等艙。為什麼非要面向下沉市場?
央行的資料報告給了我們答案:
在2019年的《金融穩定報告》中有一組資料很有意思,資料的結論是收入越低的家庭,槓桿率越高:年收入6萬元以下的家庭的平均槓桿率(286.9%)是年收入36萬元以上家庭平均槓桿率(89.0%)的三倍還多,同時也顯著高於其他收入水平組。 報告中還提及,年收入低於6萬元的有負債家庭中,有0.8%的家庭債務超過50萬元,意味著這部分家庭在收入水平不變的情況下,需要用近10年的全部收入償還債務。低收入家庭金融資產有限,消費支出剛性,很可能因為意外支出需求導致財務狀況惡化。
整體呈現:越窮越借錢,越借錢越窮的惡性迴圈。
這些看似沒錢的群體,恰恰有著巨大的“詐騙”價值。
越下沉的市場,就越容易欺騙,同時有越多欲望尚未被開發,許多都是消費主義的漏網之魚,只要開發的當,就不愁他們不上鉤。
而且這群人普遍沒有什麼還款能力,除非拆遷、中彩票等意外事件,非常難以短時間內積累大量財富,只要他們上鉤一次,開啟借貸之路,多半都要長期與借貸為伴,如果能釣上一個,不僅僅意味著你短期可以賺一筆,更意味著:你成功把一個活人成功轉換為自己的長期還款奴隸。
同樣,這批人自帶隱秘優勢,他們在社會上幾乎沒有話語權。諸如農民、外賣小哥、不熟悉智慧手機的老人,佔據全國過半的人口,你卻很少聽見他們的聲音,如此一來,即便他們因為借貸出現了什麼岔子,也很難擴散到網路世界,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
而這次,這些精準投放的借貸廣告,能被主流群體得知,是一個意外。
或許各位不知道,這種面向農民等最底層的野蠻引誘方式,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各大公司不斷投放,但我問及身邊許多人,有不少都不知道類似廣告的存在,因而大開眼界。
這得益於演算法精準的投放,與底層話語權缺失。
實際上沒有多少人關注到這個問題,更沒有多少人知道這種做法的嚴重性。
這是一記堪比釜底抽薪式的操作,它暴露出國內巨頭的殘酷嗜血,這些巨頭開始不顧最初的體面,暴露自己的猙獰面孔。借貸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總有人有財務緊缺的時候,不排斥他們的存在,但如此不顧一切對底層洗腦,就是殺人誅心。
如果說花唄廣告是在蚊子吸血的話,那這些不斷走向下沉市場的廣告,就是想把底層生吞活剝。
這些早已盆滿缽滿的資本家,已經不滿足吸打工一族的血了,他們要吸最底層的血,直到把所有人吸成肉乾。
本以為螞蟻受懲戒會讓他們收斂一二,讓資本家良心發現著實是白日做夢,網際網路巨頭瘋狂湧入網貸市場,而網貸瘋狂湧入下沉市場。
從巨頭的瘋狂中,我們難以看出一絲悲憫之心,所有人都不過是他們眼中的韭菜與鈔票,不收割富人也就罷了,現如今,他們正在瘋狂把手伸向最底層。
借貸下沉到最底層,甚至連賣菜市場也不放過,巨頭湧入不斷擠死底層商販。
敏銳的朋友應該發現了,2020是如此的不同尋常,它的不同尋常還不只是新冠肆虐,更詭異的是,新冠病毒似乎被注入到了國內網際網路巨頭體內,資本開始猶如病毒般瘋狂繁殖,撕破了最後一絲體面,透過不斷加槓桿,不顧一切向底層揮刀。
前段時間的蛋殼公寓暴雷就是典例,剛工作的年輕人、施工工人、房東都被捲入到資本瘋狂的野心中,蛋殼公寓讓租客在微眾銀行長期借貸,利用租客貸款借來的大量資金不斷加槓桿,不顧嚴重虧損也要拼命搶奪市場,最終將所有人都炸死在蛋殼之內。
在這場災難中,許多底層都被牽連其中,施工隊負責人曹崛因為始終拿不到施工費,只能把自己的錢都給手下工人發了工資,還無法填補鉅額空缺,最後只能睡大街,整天去蛋殼討債,但許多工人幹了幾年連勞務費眼看著都不可能追回來。
一個大學剛畢業不久、還沒找到工作的租客,從18樓一躍而下,他靠著微眾銀行的租金貸住進蛋殼公寓,在蛋殼暴雷後,因為房東收不到租金,限期要他搬走,兩人發生激烈衝突。
為什麼他會用如此激烈的方式結束一切,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因為,他幾乎失去了一切,一無所有,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償付貸款,只剩下自己的生命。
這些瘋狂的資本遊戲,在不斷將本該由資本家承擔的風險,轉嫁給全社會,他們開始繫結越來越多社會資源,用榨乾窮人的方式,讓自己盆滿缽滿。
2%的人掌握98%財富是典型的當鋪思維;現在就是要讓2%的人掌握120%的財富,剩下98%的人負債20%。
現如今,這一看似荒謬的論斷,似乎就在變成現實。
藉著連線所有人的網際網路平臺,這些網際網路企業作惡起來效率驚人,影響面極大。
以前作惡,不過是濫用使用者資料、販賣使用者隱私,如今,他們卻大範圍走向低價補貼惡意擠死小商販、把資本風險轉嫁社會。
當資本瘋狂滲透與壓榨最底層,極有可能動搖大廈根基。
哪怕會得罪這些巨頭,若非必要,都請儘量減少不必要負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