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社會,奴隸制以新的樣貌出現在各種地點,不僅是逼迫工人加班加點的血汗工廠,也可能蔓延到家庭之中。
46 歲的瑪德琳娜 · 戈迪亞諾住在一個小房間裡。這裡不到 6 平米,沒有窗戶且悶熱。她為房子的主人一家工作,沒有薪水,也沒有假期,與外界隔絕。
就這樣生活近 40 年之後,直到最近她才得知,自己是一個奴隸。
事情源於一張她遞給鄰居的紙條。由於身無分文,她不得不請求鄰居幫她購買食物和生活用品。在這張皺巴巴的紙條上,她拼寫錯誤地寫下“借我一塊肥皂洗澡吧,上帝祝福你”。鄰居驚覺事情有異,便報了警。
巴西當地政府的勞動監察員得到訊息後,隨即展開調查和取證,並發現了“嚴重侵犯人權的情況”。
就這樣,瑪德琳娜成為了大學教授裡蓋拉的“養女”,與裡蓋拉的母親瑪利亞生活在一起,24 年後又被轉移到裡蓋拉家中。然而,他們從未與她辦理過正式的收養手續。
在她的“新家”裡,瑪德琳娜需要看管瑪利亞的孩子,做家務。她無法去玩耍,無法擁有自己的財物,也不能與自己的原籍家庭保持聯絡。
“當她飢餓的時候,他們給了她食物,但與此同時,也將她所有其他的權利都給剝奪了。”負責救援的勞動監察員溫貝託 · 卡馬斯米說,“她沒有最低工資保證,沒有帶薪休假,也沒有每週的休息日。”
在此期間,她甚至被迫嫁給了裡蓋拉家中一位年長的親戚,為的是在這位親戚過世後,繼續領取他每月高達 8000 雷亞爾(約 10177 元人民幣)的養老金。這些錢瑪德琳娜並沒有拿到手,因為她連銀行卡怎麼用都不知道。瑪達琳娜稱,她從未與該男子同居,僅依稀記得曾拿到 2、300 雷亞爾的錢。
而在裡蓋拉的證詞中,說的則是另一套故事。他表示自己不認為瑪德琳娜是僱員,而是“家庭成員之一”;又稱,她是自己選擇在狹小的房間睡覺,而不是大房間,終止學業也是瑪德琳娜自己的決定。
瑪德琳娜寫的紙條。圖片:FANTASTICO 新聞影片截圖
這個訊息最早由巴西一個收視率極高的新聞節目曝出,隨即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裡蓋拉所在的帕圖斯迪米納斯大學立刻釋出宣告稱:“裡蓋拉教授已被停職,校方正在啟動所有能採取的法律措施。”
瑪德琳娜獲救後被送往一個庇護所,接受心理專家和社工的幫助。政府官員表示,他們正試圖讓她與親生家庭團聚;而裡蓋拉則面臨著潛在的奴役罪指控,最高可能面臨八年的監禁。
這是打擊家庭奴役犯罪一場罕見的勝利。
儘管仍數量可觀,家庭奴役案例往往很難被辨識和處理。巴西社會中,許多家庭習慣在家裡擁有一名傭人。2014 年的政府資料顯示,約有 174000 名兒童受僱為家庭傭工。但根據法律規定,家政工人必須年滿 18 歲。在一些情況下,這些家庭收養被遺棄的孩子,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實則最終讓他們成為家庭奴隸。
2018 年,一名 38 歲的女性伊利莎就透過自救,逃離了其所在的家庭。她從七歲時就在那裡生活,並逐漸淪為免費勞力。獲救後,過去的陰影仍然伴隨著她,“我時不時地會看到這個家庭的人,這感覺既可怕又糟糕。”她告訴路透社。
家庭主人對她的控制不僅在於勞力壓榨,也在於情感上的操縱。伊利莎的僱主經常強調,她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提供的,而他們並不求回報。當她最後一次試圖離開家時,“母親”擋住了她的去路,說她忘恩負義。“你不能拋棄我們。”她說,“你走了,誰來煮咖啡? ”
瑪德琳娜。圖片:FANTASTICO 新聞影片截圖
在巴西,奴隸制被定義為強迫勞動,但也包括債務奴役、有辱人格的工作條件、對健康構成威脅的長時間工作以及侵犯人類尊嚴的工作。
巴西的企業生產供應鏈中,隱蔽的勞工虐待行為普遍存在。 2017 年,巴西成為第一個因未能在其境內防止奴隸制,而被美洲國家組織 (OAS) 法院處以罰款的國家。明德羅基金會研究釋出的 2018 年全球奴隸制指數估計,在巴西的 2.05 億人口中,有 36.9 萬人生活在奴隸制中。
瑪德琳娜這類案例的出現,拓寬了人們對於剝削定義的想象——在現代社會,奴隸制以新的樣貌出現在各種地點,不僅是逼迫工人加班加點的血汗工廠,也可能蔓延到家庭之中。
對於後者,寄宿被用作剝削的掩護,家庭成員和剝削者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導致很難被當局發現,因為很多時候,受害者根本沒有把自己看作現代奴隸。
而近年來,勞動監察員的工作重點則轉向尋找家庭奴役的受害者,並將其解救出來——自 2017 年以來,已有 21 人獲救。
勞工部檢察官露西安娜·庫蒂尼奧說,虐待女傭事件的重要性被低估了,與非法毒品貿易一樣,這種虐待都屬於童工使用的“核心”場景。
在長年累月的剝削中,這些傭人絕大多數與外界失聯,也沒有朋友。“受害者在家中被剝削的時間越長,就越難進行救援。”奴隸勞動監察司司長毛裡西奧說,如果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被識別出來並獲救,他們可能就永遠也不會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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