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喜歡多人運動。

那個時候我還沒現在那麼胖，確切一點說，瘦得可以打結的那種。

但是打架厲害，因為我可以用骨頭戳人家，打不過就跑，不摔跤的話一般人家抓不住我。

所以剛讀書那會兒，最常見的多人運動就是打架。

小時候打架其實是非常好的娛樂活動，第一下手輕，第二有利於內部團結促進友誼，第三有助於提高自己的管理和組織能力。

因為當時我是組織委員，兩道槓，讀書成績還好。

這意味著，無論敵我，很多幫派成員都要問我抄作業，所以我基本是站在金字塔頂部的那種。

為了更好的管理幫會，我特地給幫會取了一個名字叫“硬邦幫”。

意思是，幫會成員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有男人的骨氣和寧折不彎的心氣。

不知道你們在笑什麼，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但成立幫會以後反而多人運動越來越少了，因為很多敵方陣營為了抄作業都加入硬邦幫，搞的沒有對手了。

寂寞莫過於無敵，於是我開闢了第二個多人運動。

每天下午放學鈴一響，十來個幫會成員直衝隔壁遊戲機廳，5角一個牌子，一塊錢3個。

拳皇97和1945在召喚。

因為零花錢不多，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在打遊戲，後面圍著10來個人在指點，直到玩的人發火為止。

時間過的特別快，最關鍵是省錢還開心。

我覺得這就是現在直播網站的雛形——指導人家玩比自己玩有趣100倍。

但是打遊戲有兩個弊端，第一是這土豪的遊戲，像我這種窮X一般都是站著看的那類；第二容易被老師查房，逮住了1000字檢討加家長學校一日遊。

所以我們為了發洩旺盛的精氣，更多的參與那些不花錢的多人運動，比如打籃球。

我經常玩得面色潮紅，大汗淋漓。

人人都是流川楓，仙道彰。

我自詡三井壽，因為我希望自己永不言棄，王者歸來，殘血開大，一箭穿心。

可惜，我的三分瞄得並不是那麼準，比三井壽差了四五個牧紳一。

雖然當時我們都是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餘，但是每個人都很快樂，因為可以吼，可以罵，可以笑。

多人運動之所以讓人熱血沸騰，並不是因為運動，而是因為多人。

因為曾經那些清晰而又模糊的背影。

2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我希望暫停在大學畢業前的那一刻。

人生在那一刻賦予了活著的意義，卻失去了快樂和夢想。

曾經硬邦幫的兄弟們天各一方，他們說每年都來看看我這個老大，但我覺得他們在放屁。

因為剛畢業那陣我發現社會上牛逼的人實在太多了，我連月薪百萬都沒有，怎麼維持這個老大的尊嚴。

於是我按部就班的上班，枯燥乏味的生活讓我認識了不少露水兄弟。

他們只會告訴我，今天這裡有個局，那裡有妹子，但從來不一起多人運動。

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牽線木偶，一舉一動似乎都被生活安排的妥妥當當。

每當我被生活幹到翻白眼的時候，就想著把他們叫出來喝個酒，看看有誰比我過的更慘，找點心理安慰。

果然，這樣那樣的藉口，老婆生了，乾妹懷孕了，小三鬧事了，幫女朋友過六十大壽。

即使出來的那幾個，開口閉口王總，張工，馬主任，笑聲朗朗，卻隔著跨不過去的鴻溝。

眼神裡寫滿了兩個字：生活。

我提議，去打場籃球怎麼樣？

幾乎所有人都拍拍肚子說，年紀大了，飛不動了，還是喝點枸杞養養身吧。早點回去，女兒還等著換尿布。

回去？已經回不去了，來的時候我們只買了單程票呀。

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知道，可能再也不會有令人面紅耳赤的多人運動了。

生活就像一把無情的刻刀，把我們變得陌生又相似。

回去以後，我在電腦上下載了一個街機模擬器，曾經八神的葵花和削風還是如此嫻熟和精湛。

暴風，大蛇，盧卡爾，排隊輪著被我按在地上來回摩擦。

但我為什麼感受不到快樂呢？

味同嚼蠟。

當年的那種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

沒有曾經的狐朋狗友，什麼運動都黯然失色。

3

在學校裡，男生和男生的感情是一種超自然的存在。

沒啥利益糾葛，只要臭味相投，就可以肝膽相照，認定對方是一輩子的兄弟。

只要你有難，不管是對是錯，我都可以兩肋插刀，天大地大，兄弟最大。

很幼稚，但也很純粹。

可能古惑仔看多了，以為到了陳浩南的年齡，我們可以放蕩不羈，我們可以一統天下。

但是畢業以後才慢慢明白，原來放蕩不羈的只有自己的髮量，一統天下的只有自己的肚子。

大部分人被生活花式毒打以後，多了城府，少了銳氣，有事需要他千軍萬馬來相見的時候，愕然發現，他已經胖得連馬都爬不上去了。

曾經約好多人運動的兄弟們，也會一個個地離開你。

一句“忙，沒時間”，就可以讓以前如漆似膠的兄弟們變得如此陌生，距離和忙碌讓過去熱血沸騰的多人運動變成獨守空房。

Enjoy myself。

十幾年的兄弟情，還不如滿格WIFI訊號。

其實這個世界的本質上都一樣，無論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它們只不過是人生的避難所。

在避難所裡，我們可以用自己的偏好去喜歡一個人，去討厭一個人，去順從，去任性。

但避難所終究只是人生的一個階段，而且是最短的那個。

走出避難所以後，你會發現自己很難再交到兄弟或者朋友，同時也會失去曾經最好的哥們，有的甚至連電話號碼都沒來得及留下。

你越是用力回憶曾經的點點滴滴，他們的身影就變得越模糊，好像夢過一場，過眼雲煙。

時間就像一架拋光機，打磨著人們的記憶，證明了人世的無情。

世間永珍皆似幻影，但為何你我卻是如此迷戀？

也許，這就是生活吧。

嗯，這就是人生。

4

解散硬邦幫以後，我並沒感到失落，也許它早就名存實亡了。

我很認真的想了想，人作為群居動物，多人運動理應從人類祖先開始就一直讓人熱血沸騰。

魔戒裡的鐵騎衝鋒，駭客帝國裡的鋼鐵機甲，明明刺激著我們波瀾不驚的神經，讓人心潮澎湃。

為什麼事實上我們卻越來越冷漠，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在知乎上找到了答案：

“我們曾經都是櫻木花道，是流川楓。少年裘馬，熱血沸騰,以為自己有不可一世的才華。以為終有一日在自己夢想的領域指點江山，縱橫捭闔，縱使不能成就萬年偉業，也能成為一方諸侯。直到我們各自撞上了現實的牆壁，遭遇到始料未及的命運。灰頭土臉，滿身瘡痍。我們身上再也看不到流川楓和櫻木花道的影子，倒像極了了那個留著長髮，遊手好閒的不良少年。”

“直到後來我們深夜痛哭，悼念我們深埋黃土的夢想，才發現，那個痛哭流涕，只想打籃球的三井壽，才是我們真正的共鳴。”

冷漠是因為埋葬了夢想，是因為被生活磨平了激情，圓滾滾的身體失去了契合的稜角。

然而夢想永遠不會熄滅，它只會在某個寂靜的深夜，偷偷地跳出來撩撥你那顆看上去已經老死的心，然後告訴你，它只是被深埋了。

“夢想這東西和經典一樣，永遠不會因為時間而褪色，反而更顯珍貴。”

有空一起多人運動，我曾經的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