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張育

音樂是一種時間藝術，它有它自己的時間流，但不一定能配合影像時間。如果你只注意音樂時間的話，就會產生一種不協調感。 ——坂本龍一

節日的時候我總是能找到一首應景的音樂來抒發對過節的感情，12月25號就是聖誕節，這時我會想到《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它原本是大島渚導演的《戰場上的快樂聖誕》的電影主題曲，但意外的是主題曲的影響力遠遠超過了電影本身。它的作者就是全亞洲青年的偶像——坂本龍一。

叛逆學生

坂本龍一1952年1月17日出生於日本東京都中野區，父親是出版社編輯，母親是帽子設計師也是音樂愛好者。幼兒園的時候，老師讓學生養小兔子，並且把心得體會譜成樂曲，就這樣3對就會彈鋼琴的坂本在飼養小白兔而作的人生第一首歌曲《小兔之歌》，這時他才3歲。5歲時音樂老師鼓勵年幼的坂本從事音樂這條道路。10歲時，從師東京藝術大學教授松本民之助，學習作曲。

少年時代

不過中學後的坂本龍一似乎沒有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他加入籃球社並荒廢了音樂練習，據說是因為打籃球比彈鋼琴更加吸進女生的目光。父母與老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有一天少年坂本發現打籃球實在沒意思，於是向作曲老師求情希望重新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打籃球的短暫快樂是滿足不了少年叛逆的心靈。從此以後，音樂變成了坂本不可失去的夥伴。後來，他喜歡上了克勞德·德彪西的音樂，喜歡到他認定自己是克勞德·德彪西轉世。他反覆練習克勞德·德彪西的音樂，與之在靈魂上對話。

中學時代

高中時期，坂本經常逃課去新宿泡爵士咖啡館、看電影、逛書店、參加學生遊行。青春期的坂本喜歡與女生搭訕，討女生喜歡，有一學姐因為告白坂本龍一後被拒絕而自殺，這件事影響他極大，也對女生逐漸收斂。

大學時代

帶著“瓦解大學制度”的想法坂本龍一參加大學入學考試，進入了東京藝術大學。大三時候結婚還生了小孩，不過後來又離婚。

從古典音樂中走出來的前衛音樂家

在學生時代坂本龍一就已經認定：西洋音樂走到了盡頭，未來是民族音樂和電子音樂的天下。在大學時期，坂本嘗試用電子音樂裝置學習古典音樂。這段學習經歷為坂本的古典音樂打下堅實的基礎。

古典音樂愛好者通常喜歡鄉村裡寂靜悠閒的生活，但坂本一開始做音樂的初衷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躁動、空虛的心靈。從小生活在城市的坂本決定用耳朵和身體來傾聽城市的聲音，把他對城市的感知宣洩出來。

1978年，26歲的坂本和細野晴臣，高橋幸宏組建了Yellow Magic Orchestra（黃色魔術交響樂團，簡稱YMO）。YMO透露出一種時髦的機械感，電子樂的表現形式裡融合了民族樂,爵士,舞曲。其實YMO最早走紅是在歐美，也是最早獲得國際認可的日本樂隊。

首張專輯封面

由於在歐美走紅，YMO的音樂也迅速在日本的大街小巷流傳開來。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的導演史蒂芬的自述：“我是1970年出生在東京，媽媽是日本人，爸爸是美國人。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整個東京，我感覺YMO的音樂無處不在。我一直是坂本龍一的粉絲。”YMO對後世的電子樂、hip-hop有開創性影響，也把日本電子音樂帶向世界。

坂本一龍與英國Japan樂隊靈魂人物david sylvian

雖然早在80年代就成為歐美和日本的音樂偶像，但坂本龍一從未停止對音樂邊界的探索。在現代音樂、古典樂、流行樂、電子樂、民族樂等等之間來回跳躍，也在地球的各個地方，北極、非洲、南洋小島汲取聲音靈感。但都沒有走上任何一種音樂型別的極端，而是開創性將多種音樂形式糅合一起，坂本龍一越來越不受到限制。

北冰洋錄取冰層融化的聲音

隨著年齡與經歷的增長，坂本相信所有的聲音都是音樂性的——即使是環境聲。在紀錄片裡，破碎的鋼琴聲、測定放射能量儀器的哀嚎聲、北極冰層融化的聲音都可以變成音樂。

《荒野獵人》

福島事故和經歷癌症之後，感受到生命如此脆弱，坂本龍一的音樂更加極少修飾，天然去雕飾的自然直抵你的心靈，這深得極簡主義的精髓。

傾聽大自然的聲音

《末代皇帝》劇照

據說，不懂什麼是中國音樂的坂本買來20多張中國音樂精選集一天內聽完，然後再將其慢慢融入到自己的音樂中。電影中經典配樂《Where is Armo》以小提琴主奏，熟練運用二胡、古箏、琵琶等中國樂器配合，絕非短期能做到。奇蹟的降臨，背後需要天賦的支援。

2011年日本海嘯和福島核洩漏後，坂本龍一發現了一架被海嘯吞噬過的鋼琴，鋼琴完全走音了，他卻被這個聲音迷住了，“海浪一瞬間湧上來，讓鋼琴回覆到自然狀態，經過自然調音的鋼琴聲，我覺得特別美。”他把這架鋼琴的聲音，放進了新專輯《非同步》中。

被海嘯吞噬過的鋼琴

巖手縣一個叫陸前高田的小鎮是重災區，海嘯與核洩漏改變了這裡原本一切的美好生活。坂本龍一用走音的鋼琴小心翼翼地為當地人彈奏著《disintegration》，破碎的鋼琴如同周圍現實的場景，琴音正是這位藝術家面對災難時從心靈深處的迴音。

社會活動家

中學時代，坂本受左派青年的影響，他迷上了約翰·凱奇和讓-呂克·戈達爾的作品，頻繁參加學生遊行表達訴求，在他們高中的罷課運動中，校服、校帽和考試真的因此被取消了。閱讀左翼書籍，1978年10月歌曲《Thousand Knives》取樣了毛澤東的《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

可以說左翼思想直接影響了坂本龍一的音樂，高中時候和朋友喝酒，他就大言不慚地說:“我們一起解放被資本主義操控的音樂，讓我們仿效中國人的精神，用音樂為勞工服務！”（摘錄《音樂使人自由》）

音樂專輯封面

80年代後，成為音樂偶像的坂本由激進變得溫和，但面對社會現實的激情從未減退。一直以來，坂本龍一有自己鮮明的政治立場，是積極的社會活動推動者。

集會現場

“大家沒有必要保持一致，我終究覺得一個大家都不敢發言的社會是不好的。”坂本龍一如是說。

環保主義、反核主義、和平主義

坂本龍一一直支援日本“無核化”。2012年7月16日，與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大江健三郎在日本東京代代木公園發起反核集會示威活動“再見核電站10萬人集會”，該活動共有17萬人參加。

紀錄片《終曲》中，坂本龍一參加了反對重啟核電站的大型集會，他說：“不管是核電站事故，還是災後日本的政治狀況、社會情況，全都每況愈下……如果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會感到非常壓抑。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格陵蘭島一日內冰雪融化20億噸

“當人類加諸大自然的負擔一超出大自然容許的範圍，受害的是人類，大自然不會感到任何困擾。生活在冰山和海水的世界的那期間，我不斷感到人類是多麼微不足道。”

格陵蘭之旅也深刻改變了他正在創作的專輯《Out of Noise》（2009），使用了北極冰雪融化聲、流水聲，他讓這些原始聲音直接排列，嶄新的音樂也逐漸成形。

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頭像

1999年，世紀之交，坂本龍一寫了一出歌劇《LIFE》（生活），舞臺背景螢幕上是核武器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頭像，蘊藏了強烈的反戰表達。坂本期待經過20世紀的戰爭和災難，數以億計的人因此死去，到了新世紀，人類也會變得更明智一些。

新千年第一張專輯就是《Chasm》（意為裂痕、斷層），專輯發行於2004年。歌詞寫著“搬運因為飢餓呻吟的老人，被恐怖中的不安和危險拽著的你和我……”，這前一年美軍進攻伊拉克，坂本龍一對此充滿憤怒。

2017年，他的粉絲以坂本名義捐出了共計250萬人民幣，為希望小學建設了一些音樂教室。在生日當天，坂本龍一收到了捐贈證書並把他曬到網路上，稱“這是我這輩子受到過的最好禮物”。

捐贈證書

坂本不但是具有音樂天賦，旗幟鮮明地去用行動表達自己的觀點，也為粉絲所津津樂道。

結語

“每次下雨的時候，我都開啟窗戶，然後把錄音器放出去。”

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讓觀眾感受到坂本龍一是如何聽到這個世界的。萬物皆音樂的境界難怪粉絲對其敬若神明。

——有人出神入化，卻不矯揉造作，如自然一般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