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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事實上,誠如後現代社會學家、賽博朋克理論家鮑德里亞所說,空虛的文化擬像矩陣轟炸,在泛商品化的消費社會,已經模糊了批判文學的焦點,哪怕賽博朋克2077這樣的作品已經極其的有意識的將賽博朋克世界表述為一個不值得嚮往的反烏托邦,玩家仍然將這個世界看作一個類似於迪士尼的遊樂場,其中隱藏的尖銳的深刻性,也被暗暗的消解了。
於是,很少有人會認真地分析,賽博朋克背後所承載的的現實社會議題和哲學意涵。
例如,對晚期控制論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基於無國界的全球企業精英階層的權力崇拜,對錶現為無限義體增殖的新自由主義商品拜物教,以及基於資訊和科技革命下的人類的徹底的商品化和去生產化。
事實上,這種“文化消費品”對現實問題的系統性的忽略,正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和社會科學的最大分支法蘭克福學派和文化研究學派所提出的—資本主義對大眾文化和激進文化的低俗化收編。
一旦這種收編徹底完成,類似於賽博朋克這種極其具有進步革命意義的題材,將徹底淪為資本的意識形態工具和壓迫工具。
一、什麼是賽博朋克?
1、賽博朋克的定義是什麼?
賽博朋克(cyberpunk,是cybernetics與punk的結合詞),又稱數字朋克、賽伯朋克、電腦叛客、網路叛客,是科幻小說的一個分支,以計算機或資訊科技為主題。其中,賽博格的本意是指控制論的有機體,是機器與生物體的混合。朋克本身就是反抗的象徵。
維基百科給出的解釋是這樣的:“賽博朋克(英語:Cyberpunk),是模控學 (Cybernetics)與朋克(Punk)的結合詞,為以計算機或資訊科技作主題的科幻故事分支。故事情節通常關於社會秩序在受高度控制下出現弱點而被主角利用。此分支是對科幻小說一貫忽略資訊科技高速發展的一種自我修正。
“高階科技,低質生活(high tech,low life)”是賽博朋克之父威廉·吉布森對於賽博朋克的概括。賽博朋克風格給人的基本印象是一個科技高度發展、人被極端秩序化、階級極其分明且固化的制度世界裡,只有少數人掌握著最高權利、享受著光鮮亮麗、幾近奢靡的高階生活,而大多數人生活在無序墮落的密集城寨中,體現出未來主義式的反烏托邦核心。賽博朋克作者們常常將對當下社會現實問題的批判、對歷史的反思、對哲學的思考融入其中,呈現出其深邃的底蘊。
賽博朋克在視覺元素方面具有顯著特徵:少不了的霓虹燈、數碼投影和全息影像、雨水和透明材質、極簡主義的裝飾風格,廢舊破敗的未來主義貧民窟等組成了此類風格的基本設定。《銀翼殺手》一片便在視覺風格上為賽博朋克電影定調,同傳統科幻相比,賽博朋克風格的視覺作品,多以藍、紫、青等冷色調為主,同時也會配合失真、破碎、錯位等故障藝術,呈現一種令人晃神的科技感。
2、賽博朋克發展簡史
賽博朋克的鼻祖其實早於賽博朋克風格被確立之前就已逝世,他的作品是被後人追認的,此人就是科幻小說作家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銀翼殺手》便是改編自他的小說《機器人會夢見電子羊嗎》,而其它作品諸如《全面回憶》和《少數派報告》也都被搬上了熒屏。
“賽博朋克”這個概念的提出源於1983年布魯斯•貝斯克發表的短篇小說《Cyberpunk》,不過後來隨著此類風格在電影、動漫領域大肆流行,布魯斯認為自己的貢獻也僅限於想到這個名字而已。真正為賽博朋克風格定調的是1984年威廉·吉布森發表的長篇小說《神經漫遊者》,在這部作品中,開始有了“網路空間”這個概念。至此賽博朋克這個文學流派正式確立,成為八十年代不可忽視的科幻流派。
1982年上映的《銀翼殺手》宣告賽博朋克從文學走向電影領域。該片將故事背景設定在2019年的洛杉磯,描述了銀翼殺手戴客,追蹤消滅一群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的、返回地球尋求長存的複製人,卻最終愛上女複製人瑞秋。結局中甚至透露出銀翼殺手本身可能也是複製人,於是這就體現出導演深刻的哲學思考:複製人與人類的區別在哪裡?人類區別於他物的特質是什麼?這些思考某種程度上了構成了賽博朋克電影中普遍探討的話題。
與此同時,威廉·吉布森也在本年發表了短篇小說《全息玫瑰碎片》(Burning Chrome),率先描繪了“賽博空間(cyberspace)” 這個概念。另一方面,日本作為科技發達的國家,發展出了獨特的賽博朋克風格。1995年翻拍自日本經典動漫作品的《攻殼機動隊》成為賽博朋克電影作品的另一經典之作,上承《銀翼殺手》電影的冷硬影像風格,加上東西交融(保加利亞合唱與日本民謠曲)的配樂,成為全球大部分“攻殼”粉絲對此係列的第一印象。而好萊塢與日本動漫中賽博朋克作品互動影響的成果,在《駭客帝國》這部電影裡達到集大成。
近幾年隨著科技發展,賽博朋克風潮又有重新崛起之勢。現實世界中各種社會發展也朝著賽博朋克描繪的“高等科技低等生活”全速前進,社會貧富差距日益加劇、大企業、大資料對人類社會的全面監控等等……2017年除了《攻殼機動隊》被好萊塢改編成真人電影外,還有電影《銀翼殺手2049》,2018年更有電視劇《碳變》、遊戲《底特律:變人》,以及醞釀多時的《賽博朋克 2077》,賽博朋克作品好萊塢電影化的浪潮繼續襲來。
3、賽博朋克的精神核心
賽博朋克世界中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是“賽博格”(cyborg),或譯為 “義體化”(“義體”為日語,即假肢等輔助裝置)。有很多方式可以達到義體化,如心臟起搏器、人造耳蝸、假肢等,而在賽博朋克小說、漫畫和電影裡經常見到的是腦後插管。《阿麗塔》中主角便是一個這樣義體化的人造人,僅有腦髓屬於人類,其他都是人造,這是最典型的賽博朋克風格的設定。那麼人造人、人工智慧到底屬不屬於人類,這是賽博朋克探討的主要話題。
朋克,也就是反抗精神,組成了賽博朋克的另外一個主題。所以,在此類電影中,主角通常分為四種:機器人(人造人)、殺手(反抗者組織成員)、警察、社會邊緣人等,但不約而同的是他們都代表了對強權、對超強科技的反抗和質疑,並且尋找人類存在的意義。
組合在一起,這種風格的精神內涵就是反抗與尋找自我。科技高速發展引發的不是生活的極大富足和精神上的愉悅,而是另外一種強權控制,人工智慧將取代了人類,人不為人,機器人不為機器人,人類用自己的智慧,為自己建造了一座墳墓。在這樣的社會中,秩序混亂、生活沒有希望,人們常常處於迷茫焦慮之中,在好萊塢影片中,賽博朋克的故事主線通常是對無限制資本主義效應的焦慮,以及科技如何讓這一切變得更糟,是關於這些強大力量如何侵蝕我們的文明意識、個人意識及身心。
但是絢爛的霓虹燈、巨幅廣告、密集城寨就一定是賽博朋克的入門標準嗎?其實也不一定,從剛才的分析來看,對抗高科技帶來的社會問題,思考人類價值才是賽博朋克的精神核心,外在並不是決定此類作品的唯一標準。所以,除去一堆“後工業,後馬克思,後現代,技術決定論,擬像與模擬,超人類主義”這些奇怪的詞語……究竟什麼是賽博朋克,它到底在說些什麼?隨著科技日漸發展,我們已經來到《銀翼殺手》設定的未來——2019年,虛擬現實和現實之間的邊界不斷在打破的今天,到底什麼是賽博朋克?
這個答案可能真的近在眼前,那就是——賽博朋克就是我們目前所體驗的生活。
二、賽博朋克和控制論的革命
賽博朋克的誕生本質上要追溯到上個世紀50年代末的第一次戰後經濟繁榮,當時部分西方經濟學家發現,由於這次的經濟繁榮託生於馬歇爾計劃的戰後重建和以美國主導的佈雷頓森林體系的新全球秩序。當時的西方世界整體的工業經濟蒸蒸日上,似乎永不停歇,奔向光明。
於是,這些經濟學家便認為,社會已經或多或少的達到某種永久穩定的狀態——戰後的富裕和過剩、議會協商的制度化、“福利國家”的建立,甚至包括美國的“近郊化革命”。
都已經將早期工業文明中的階級衝突從社會和歷史舞臺上驅趕了出去,所以,那時便開始有一部分人高舉“意識形態已經終結”的大旗,說著“資本主義是人類的發展終端”,宣稱資本主義制度已經獲得了永久性的成功。
然而,打臉的是,在他們說出這些話不過短短的二十年時間,資本主義世界表面上的和平和穩定便遭遇了劇烈的挑戰。
由於越南戰爭的失利,全美的反越戰抗議便成為了引發社會浪潮的引子,大量的被掩蓋的資本主義內生矛盾一瞬間便爆發了出來——城市貧民開始為自身的環境舉行大規模的抗議,底特律和曼徹斯特的汽車工廠因為勞資衝突而陷入癱瘓;年輕人們叛亂的音樂、毒品和激進文化顛覆了保守的大學校園;新興的平權主義開始質問傳統的家庭安排和自然關係。
在這一刻,資本主義的統治者們開始意識到一個迫在眉睫且極其複雜的問題,即人類勞動力的不可信任與脆弱性依然存在。
於是,在歐美政府和跨國公司的資助下,大量的大學和研究所,尤其是那些研究科技與社會關係的研究人員,開始系統性的提出相對應的解決方案,而他們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如果資本主義系統仍然按照馬克思在1880年代所見證的那樣,以傳統的工業社會的模式執行下去,它將永遠擺脫不了週期性系統性崩潰的詛咒,最終必然會先蘇聯一步崩潰。”
因此,這些研究機構的領頭者,分別提出了幾個全新的資本主義社會概念,比如德魯克的“知識社會”、布熱津斯基的“技術電子時代”、以及最著名的丹尼爾貝爾所說的“後工業時代”。這些理論的研究核心,在於科技發現與技術應用以及商業機構之間日益系統化的關係,還有這些關係如何服務於消滅傳統工業社會矛盾之上。
換言之,他們想知道,如何能夠擺脫人類勞動力的束縛而推進資本主義制度。或者說,如何能夠徹底消滅社會底層的價值和能力,還有底層所有反抗的可能性與談判的籌碼。
最後,理論核心就是——系統論、資訊理論和定義了賽博朋克裡面賽博的控制論。
基於這樣的全新的控制論統治理念,在70年代,資訊理論家和控制學家進一步提出了資訊革命的“七大要點”,而這每一大重點,本質上都是賽博朋克世界存在的根基,但更重要的是,它更是我們這個現實世界當下的真實架構:
(1)世界正處於向文明新階段的轉變之中。這種轉變可以與早期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轉變相媲美,在這個轉變過程中,計算機和通訊系統所扮演的角色相當於19世紀的蒸汽機和鐵路
(2)新社會的關鍵資源是技術和科學知識。以前的科學發現和技術應用是相對獨立的,只有零星的交叉,而現在,純粹的科學知識已經不能與其在實際應用明顯的區分開來,科學和技術在制度上是如此的一體化,以至於必須融合成一個單一的精英共同體,而這種精英共同體將以大型跨國企業、無國界組織和科研機構的方式存在
(3)新時代的主要表現和原動力是資訊科技的發明和傳播。也就是轉讓、處理、儲存和傳播數字化資料的技術,即計算機、通訊和生物技術。自1945年以來,每一個資訊學領域都經歷了非常迅速和廣泛地發展,計算機連續幾代傳遞,每一代的體積都更小、容量都更大、速度都更快。通訊從模擬訊號轉變為數字訊號,採用新的傳輸方法,大大提高了效能、可靠性和降低了成本。生物技術從最初發現DNA和RNA,發展到日常體外受精和轉基因物種創造。這種創新的步伐不僅會繼續,而且會以指數級的速度加快。同時,資訊科技的真正力量與其說在於它們的獨立能力,不如說在於它們共同的數字語言,使它們的獨立能力能夠匯聚成日益強大的、聯合的協同技術系統。因此通訊和計算機技術的全部潛力,只有在它們匯聚成一個計算機的中介通訊網路或者智慧網路時才會顯現出來,從而能夠建立線上資料庫、電子郵件服務和全球計算機連線。這種融合最終將建立一種通用的數字媒介,在這種媒介的網路中,各種各樣的交易與操作,從製造業到資訊傳遞到醫藥,將被彙總和分析,構成全新的資訊格局。因此,資訊革命被認為不僅僅改變了單個產品,而且滲透到整個過程中。而生物和資訊科技的共同發展和重疊將是不可避免的。
(4)財富的產生將越來越依賴於“資訊經濟”。在這種經濟中,符號資料的交換和操縱與材料處理的重要性相匹配,經濟將越來越依賴於“資料、資訊和知識的交流”,在這種情況下,土地、勞動力、融資和原材料的重要性將低於控制論理論。因為控制論理論可以越來越多的發現替代品。同時,技術和組織創新至關重要,加快決策和改善內部溝通是核心商業目標,大規模熟練工人生產的勞動力將被靈活的自動化生產系統所取代,而這些生產系統將對市場條件和偏好的訊息詳細反饋同步,進一步淘汰底層工人進入管理層的能力。電子轉賬取代金屬和紙幣成為主要的交換媒介,貨物和服務被模組化,並配置成需要不斷增加和修訂標準的系統。最後,需要高水平教育和培訓的抽象智力技能成為勞動力的關鍵屬性,不具備這種技能的人將被時代淘汰。
(5)技術經濟變革將伴隨著深遠的和根本上的積極地社會變革。工業社會最不受歡迎的特徵就是毫無意義的工作、龐大的非人格化組織、僵化的程式和等級制度、匿名和疏遠的城市存在。這些東西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資訊時代將為精英社會帶來多樣化、地方主義、靈活性、創造性和平等的希望。這些承諾包括:計算機輔助工藝技能和手工傳統的恢復;通用電話購物、電子銀行和互動的便利娛樂;教育、衛生保健、心理治療和家庭安全方面的專家系統的協助;電子市政廳的參與民主制;以及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各種知識的傳播。我們將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擁有所有的資訊”,個人和集體自我實現的輝煌文化將在網路的矩陣中一窺究竟。
(6)資訊革命的規模是全球性的。世界經濟趨於統一是通訊技術發展的一個主要結果,發達經濟體和第三世界國家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發達國家“發展”的總體軌跡和先進技術,在適當的援助和專家指導與貿易聯絡下,發展中國家的精英將不斷地被包容進世界市場,而統治階級將沒有國界。
(7)資訊革命不僅標誌著人類文明的一個新階段,也標誌著生命本身發展的一個新階段。很多人在看到增強的智慧機器的力量,趨向於合乎邏輯的創造“合成生命”。有人認為,人類能力向機器的穩步轉移,將導致能力超過其創造者的技術的產生。機器人專家漢斯·莫拉維克斷言:“我們的機器遲早會變得足夠有知識,能夠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自我維護、複製和自我改進,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人類將會死去。我們將在一種新的競爭中失去進化的權力,取而代之的是人類的“心智後代”。”因此計算機不僅僅被視為人類的僕人,但也是潛在的繼承物種——進化的下一階段。
上半部分到此就結束了,給大家介紹了 “ 賽博朋克 ”世界,它帶來的不是豐富多彩,而是機械化,極端秩序化和嚴重的階級固化,希望讀者閱讀後能激起心中的批判精神和朋克精神。物質只是調味劑,真我才是生活的本質!
下半部分文章將講述 “ 賽博朋克的控制論是如何消滅底層勞動力 ” 的,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