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著嘍我給他做碗飯，他要是死了，我不過給他送終門。你看他鎮（方言：這麼）大年紀了，獨孤遠兒（方言：一個人），養了么（yuo，方言：一個）閨女嘞，過得也不是老好，看著不是老可憐人哦？反正我也是單身號兒（方言：單身），過來嘍，跟他作個伴兒。”說這話的，是欒川縣陶灣鎮秋林村60多歲的王大叔。

王大叔家本來在伊河上游的第五個村子前鋒村，如今來到秋林村的深山谷裡，照顧偏癱的孤寡老人李大叔，已經一年有餘。一年多來，老哥倆一口鍋裡吃飯，一個屋裡睡覺，成了異性兄弟。

伊河上游的第四個村子，叫做秋林村，大概是因為山谷裡曾經長滿楸樹，因而得名。沿著一條小山谷，走到最深處，公路的盡頭，是這樣一座小院，沒有院牆，靠近公路的一面，用竹竿搭了一排不知道是山藥架或是豆角架，邊上靠著一些幹樹梢，就算是院牆了。

在門口調頭的時候，從屋子走出來一位大叔：“哖（方言：你們）去哪兒嘞？哖吃飯秒兒（方言：有沒有）？家裡頭有飯呀，沒吃嘍，多少喝點兒吧？”

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大叔端的碗正冒著熱氣，似乎是剛做好不久的樣子。

“前半晌（方言：上午）去坡上摘棗兒（方言：山茱萸）啦，回來老晚，兌江奏中（方言：剛剛做好）。菜湯，通美著嘞！都是門，鍋裡頭還有，沒吃嘍，舀點兒吧？”

大叔說話有著獨特的洛陽兒化音，幾乎每一句話的最後一個字，都有翹舌的兒化音，用文字根本無法體現出來。

看了看大叔碗裡的飯，油水倒是不小，沒有什麼菜，很稀，泡了幾塊饅頭。

“前兒個（方言：前天）俺村兒吃桌（方言：參加宴席）唻，我去給惹（ra，方言：人家）剩那菜，挖了一盆兒，還有肉，回來熱熱喝幾天，通美著嘞！”

問大叔家裡幾口人，他說兩口，原以為是他和老伴兒。

“不是，俺家是前鋒嘞，我姓王，我是在這兒伺候人嘞。他姓李，獨孤遠兒（方言：光棍，一個人），年絲年（方言：去年）害病，腦出血，鎮暫（方言：現在）腦子不清楚，不會做飯。叫他去敬老院，他不去，他閨女尋人來伺候他，就尋著我了。我擱家也是么（yuo，方言：一個）人，咱是光身號兒（方言：光棍），也木媳婦，來給他作個伴兒。”

廚房門口，一個剪開了的塑膠油壺，裡面泡著一些山茱萸，上面的部分應該是今天新新增的，因為下半部分已經凍成了冰坨子。

“我秒（方言：沒有），他有兩棵樹。樹老高，底下那摘完都賣了，這是樹梢起（方言：樹梢）那。咱老笨，不會上樹，高處那夠不著，半天就摘鎮些兒（方言：這麼多）。也不中，老不咋著哦？屋裡頭有火呀，去屋裡坐一會兒包（沒有實際意義的語氣詞）？”

站著說話的工夫，王大叔已經喝完一碗飯。“你會調電視不會？俺那電視有毛病，人都是婁（方言：綠色）嘴唇，也不著咋回事。”

深山裡，老人們的娛樂活動和接受資訊，主要就是看電視，這也是農村老人們經常被電視裡那些偽專家騙的主要原因。

一個壞掉了的老式桌子，上面綁著衛星鍋，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份了。

“俺倆電視，我一個，他一個，我這個壞球了，不會開啦。杭黑嘍（方言：晚上），俺都看看他那電視，就是預報天氣那閨女是婁（lou，綠色）嘴唇，跟惹（ra，方言：人家）別人家不么（yuo，方言：一）樣兒。走，電視給屋裡唻。”

靠窗的一張床上，正坐著一位大叔，根據王大叔所述，他應該就是這所院落的主人，李大叔。打了一聲招呼，李大叔抬頭看了一眼，沒接話，繼續低頭吃飯。

“他不說話。我來一年了，也沒跟他說過幾句話，害病害信球（方言：憨、傻）了。要是惹他心煩了，噘人（方言：罵人），還打人，我都叫他打過。他不是病人嘛，咱不跟他么樣兒。有時候還通是糟蹋人嘞，立到裡仡佬（方言：裡屋）門口都尿了。我說屋裡頭有桶，要不你尿到上屋門外邊兒也中呀，他不願意，還通惡著嘞，吆喝我，說叫你管叫你管，你滾蛋。你是不著，也通氣人著嘞。他閨女說：他是有病人，叫我包（方言：不要）跟他么（yuo）樣兒……”

王大叔當著外人的面數落李大叔，李大叔也不理他，任由他不停地說，而自己只顧低頭吃飯。正中的火爐，可能生火時間不長，屋裡很大煙，李大叔終於說了一個字：“煙。”

“包著急，一會兒都好了。奏（方言：做）中飯，我給那火柴頭鏟過來生哩火，煙木出淨，一會兒都好了。”王大叔說。

屋裡的電視也是老式的大屁股電視，估計是映象管出了問題，不光顏色不對，還有一條楞楞上下亂跳。擺弄了一下，實在沒有維修的能力，只好作罷。

“不中了去求，還能聽聲兒，淨是賣假藥哩。行黑兒睡不著，不開開怪著急，開開吧木啥看，俺就看看新聞，聽聽天氣預報。”

因為山裡冷，張大叔的手凍爛了

王大叔照顧李大叔，李大叔的女兒（養女）每月承諾給他800塊錢。

王大叔說：“給我錢嘍，也是買點饃，俺倆人吃。啥錢不錢嘞，俺倆住到這山裡頭也怪美，有個伴兒都中了。他好著嘍，我給他做碗飯吃吃，木他也沒有個兄弟、娃子，真要是死了，大不了我給他送終，了治了治（方言：處理）給他埋了。木那，還能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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