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輪觸礁示意圖
這是真實的黑色幽默航海事故。就發生在我航海生涯過程中,一艘姐妹船發生的航海悲劇。在一次掃艙時,由於海員之間的配合不夠,加上為了獲得掃艙費而忽視了人身安全而導致的傷亡事故。政委在本次事故中以身殉職。不久之後,該輪從北美返航去往日本的途中,由於二副繪製航線的失誤,船長未認真稽核航線,加上大副和水手之間的矛盾,影響了瞭望,當水手發現雷達上的亮點異常時,大副不削一顧水手的提醒,認為雷達上的亮點是低層雲,從而演繹了“穿雲而過的悲劇。
故事中的船名是化名,對話和某些情節是作者文學創作的虛構、杜撰的,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今天當我上駕駛臺後在海圖室查閱資料時,我發現Attu島就在眼前,我輪進入白令海了!再往海圖上看發現了一個曾似相識的島嶼群,其中一個島嶼叫:OSTOV KETOY,再仔細查閱OSTOV KETOY島附近發現一艘沉船(小比例航海圖上),沉船打開了我的記憶。這是一段值得深思的往事,慘痛的沉船事故在我的眼見掠過。我瞭解這艘沉船發生的一些細節。我曾經踏上她的甲板與校友大副在他的艙室暢飲青島啤酒。
記得1996年的11月2日早晨。那天我去往公司總船長辦公室諮詢一些航海問題,總船長笑容滿面地接待了我。兩人沉浸在關於外派船舶海務工作的探討上。總船長的電話鈴響了,這是從太平洋遙遠地方一艘散裝船船長打來的衛通電話。
總船長接到電話後,慢慢地臉色從笑容轉向了嚴肅、從嚴肅轉到了呼吸急促、繼而變得非常焦慮和坐臥不安了:“那麼現在情況如何?船員有沒有傷亡?”
我斷斷續續聽到衛通電話那頭傳來的焦慮、無奈、無助的聲音:“船舶觸礁了,現在船舶開始傾斜了,外面天氣很寒冷。海員們正在準備棄船!”
總船長聽著著電話,簡單地詢問了時間、地點和氣象條件後的臉上似乎浮上了一層陰雲,臉色非常黯淡,情緒更加嚴峻了:“請保證全體海員的安全撤離,決不能拉下任何一位海員,其他事宜我們來通報相關國家!”
總船長放下電話後對我說:“寧”輪觸礁了!正準備棄船,現在進入公司緊急應變程式,邊跟我說話邊撥通了總經理的電話通報了“寧”輪觸礁事故。然後迅速緊急召集相關人員採取行動,協助、指導遙遠的遇險船舶人員安全撤離船舶。時間對於總船長他們、對於遇險船舶非常寶貴。我知趣地離開了總船長辦公室。
“怎麼又是‘寧’輪?這船怎麼這麼倒黴,前幾個月的一樁公司事故通報慢慢地又浮現在我眼前,這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人身傷亡事故:
“寧”輪是一艘上世紀80年代國內船廠建造的3萬噸級的散貨輪,主要航線和貨源都是到澳大利亞港口裝運散裝糧食,在出事一年前期租給了外國某租船公司。那天,船舶在某國港內卸完糧食之後為了防止港內洗艙水汙染水域環境,船被引出了港池,來到港外錨地進行了掃艙作業,以便接下去繼續載運其他種類的糧食。因為裝糧的港口的檢疫官對裝糧的船舶貨艙要求是非常嚴格的,在巨大的船艙內絕對不能存在任何一粒上航次留下的糧食顆粒。或者其他艙內雜物,所謂的地腳貨必須完全清除才符合裝糧的要求。
根據當時公司的掃艙勞務報酬的分配製度,期租人給予的洗艙勞務費的70%由公司所得,30%的勞務費由參加洗艙的海員分配。也就是公司得大頭,海員得小頭,也就是當年都是這樣宣傳的正確處理國家、集體和個人之間的關係。
儘管海員得小頭,在當時工資分配上這些勞務報酬還是相當可觀的。當時船長工資也就是3500多人民幣、海員僅僅1500元不到的人民幣工資。除了公司佔有70%的掃艙勞務費後,租船人給海員的掃艙勞務費標準:每一個貨艙500美元,全船五個貨艙就是2500美元。
這樣只要參與掃艙的海員都會得到一筆可觀的勞務費,所謂期租船的優越性就顯著體現了,很多海員都喜歡到外派船或者期租船工作就是想在相同的時間內賺到不相同的勞動報酬。想想看,一艘船舶上只有22人,這2500美元還不是一塊肥肉?按當時的美元與人民幣的8.83比價,參與者平均分配得到的報酬折成人民幣超過1000元。這,將是水手一個月工資的70%還多!不是讓全體海員笑死?拿到錢樂死!大家對掃艙還不是趨之若騖?誰也不肯放棄這塊肥肉。船長和政委為了擺平掃艙勞務費的分配,要求全船人人參與掃艙,包括船長、政委也不例外下艙參與掃艙。因為值班而無法參與的駕駛員、輪機員也由部門進行統籌安排,爭取人人平等,皆大喜歡地獲得掃艙報酬。
這樣,機艙全體人員也分配到了兩個大艙,由他們輪機部負責掃艙並以一次性透過為標準獲得相應的報酬。全體海員見到有錢賺,也就顧不得加班勞累了,大家為了爭取掃艙時間都在拼命地幹。彷彿船舶當時的情景就像回到了大躍進的火紅年代,幹得有點忘我了。海員們的確為了改善生活條件,他們在積極搶奪資本主義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那是一塊蘸了資本家剝削剩餘價值的蜜糖餡餅,而且讓社會主義的國有企業的老總們啃成了“月虧”1/4不到形狀餡餅,有一點味道。
太陽已經下山了,但是海員們還在艙內熱火朝天的掃艙。大廚燒好晚餐後又到大艙賺錢了。政委看見餐廳裡面的晚餐都涼了,為了革命的本錢——海員的健康,他義無返顧地負責到掃艙現場叫他們吃飯。從第一艙叫起了甲板部的船員,又從第三艙叫起服務員和大廚,最後又到了輪機部負責掃艙的第五大艙。
第五艙裡面的海員正在進行最後的掃艙,而此刻水手長正在協助他們開啟起貨機,把機艙海員掃的一大堆地腳貨從夾縫中起吊。
此刻,水手長已經剛剛吊完了掃艙地腳貨。政委走了過來,他看見液壓艙蓋板隆起了一個三角形,就把頭伸進了艙蓋板的夾縫中。巧的是,站在開關艙液壓開關前的輪機長沒有看見政委在幹什麼,也沒有見到政委把頭伸進艙蓋板內。他在水手長的指揮手勢下,咣鐺一聲把大艙蓋蓋了起來,當政委發現艙蓋移動想脫身已經來不及了,僅僅發出一聲“哎吆”,從此就永遠沉默了。政委的頭永遠無法伸出艙蓋了,頭扁了。當水手長在關艙的一瞬間看見政委的身體時,呼叫輪機長停止關艙已經晚矣,可憐的政委命喪艙蓋,那一副景象慘不忍睹。
負責操作關艙的輪機長聽到慘叫連忙縮回了手柄,但慘劇永遠定格了。輪機長見狀頓時嚇得癱在甲板上,兩眼僵直發白,很久才喘過氣來,接著渾身發抖,嘴裡面喃喃發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積鬱沉重壓力:“這下我完了,我將坐監獄了。”後來,船舶靠好碼頭後考慮到輪機長的情緒被調下船舶。一年以後公司讓他繼續上船工作,想不到輪機長在上船前夕的晚上,由於想到慘劇,壓力過度,精神崩潰,不能自拔而猝死在家中了。
為了掃艙船長遭受了嚴厲處分;為了掃艙政委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為了掃艙輪機長終身不能釋放壓力,精神失常導致了他最後意外結束生命。一樁粗心的航海事故,海員們為了得到幾個可憐的銅板一傷兩命,教訓啊!悲慘啊!
而拿了70%勞務報酬卻一點沒有付出的機關人員沒有責任、毫髮無損,錯的都是在現場掃艙的船員們。為什麼不自我保護?申請外來勞務掃艙?
公司機關的人員事後諸葛亮般地嚴肅分析了事故的發生原因,然後為了杜絕類似事故釋出了更為嚴厲的1、2、3、4……,數以百條的安全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