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江南篇

第三章 深造與深淵

一、如魚得水

1、華東師大——我的新家

按照既定計劃，到達鎮江後我還要去高郵拜見母親。雖然父親的家我已不當作自己的家，但是去見一見父親還是應該的。見了父親，我告訴他，我已被華東師大錄取 ，現在已離開高淳，即將去報到入學。父親聽我說了，又看了看通知，並未表現出什麼喜色，也沒有什麼高興的話語，只說：“上大學了，那你就好好用功學習，別辜負這個機會。”他的反應如此平淡、低調，不僅使我掃興，而且很是失望。我以初中師範的學歷考上大學，沒有讓他費一點心思，花一分錢。竟然聽不到一句讚賞和鼓勵的話，你還像我的父親，像個當教師的人嗎？我的同父異母弟弟趙訓跳（他後來自己改名為“訓眺”）每年春節來電話問候，前年來電話時對我說：“爸爸知道你考上大學，非常高興。他在堂屋裡晃悠，嘴裡念道：大哥哥真是嗨，考上大學去上海。”我回答跳兒說：“在我面前，父親從來沒有類似的表示。我對父親的看法和你們是完全不同的。”父親當年的態度，難道就是因為旁邊有焦亞南，他不便流露親愛和喜悅嗎？如此說來，父親的感情已被扭曲，或需要掩藏，他的內心並不爽朗舒暢，他在生活中不會有多少幸福感，尤其同時面對焦亞南和我的時候。

我到高郵見到母親，母親看見我長高了許多，完全是大人模樣，又考上大學，滿心歡喜，分外慰藉。忙裡忙外的時候，笑逐顏開，幾乎合不上嘴，與父親的態度形成強烈對比。人們常說母親的懷抱最溫暖，我那時可算是充分體會到了。妹妹訓紅已在高郵縣立師範學校畢業，下鄉實習，未能見著。弟弟訓強在淮陰師範學校讀書，母親即將遷往淮陰。所以我這次高郵之行也是與高郵的告別之行。聽母親說徐鎮九已釋放，被安排在新生油米廠當會計，便前往探望，徐有事外出，未能見到。徐後來得知，寫信給我暢敘一切。我也給這位徐大爺寫過幾次信，盡述別後情況和進華東師大以來學習生活情況。

29日，回到鎮江。30日，我和吳懷德相偕去上海。出站後不知道尋找各校接運新生的校車，各自僱一輛三輪車，直接前往學校報到去了。分手時相約，安頓好就寫信互通情況。

華東師大在上海市區西部。三十年代是郊區，五十年代已經拓展為市區。不過也接近邊緣，再往西不遠仍是郊區。現在又過去一個甲子，上海市區不知擴大了多少倍，華東師大早已成為地處中心地帶的大學了。三輪車走的路線沒有記住，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才進了華東師大校園。

進校門不遠的大道旁就是新生接待站。許多負責接待的老同學問清是哪個系的，就幫助新生把行李物件拿上，到該去的學生宿舍。中文系學生宿舍是第一學生宿舍，我就請接待的同學帶路，讓三輪車跟上。到第一學生宿舍門口，才將行李物件卸下。三輪車工人收取車費後，我索取了票據，以便寄回高淳結算。在接待同學的幫助下，搬進一樓的一間寢室住下。

寢室裡兩邊各有兩張上下鋪的單人木床，中間對面對放了四張帶抽屜的課桌，正好兩人一張課桌，每人一個抽屜。門口有一點空餘之處，一邊放了有八個空格的臉盆架，一邊放有掃帚。這些空餘之處，不久就被雨傘、雨鞋、熱水壺等物佔滿了。我是第二個進這個寢室的新生，便選了裡面的一張下鋪。張掛蚊帳，鋪好床鋪，把皮箱放在床底的前一半，留下後一半讓上鋪的同學放箱子。基本安置好了，就按照接待站同學的指引去辦公樓學生科辦理報到註冊手續。

註冊的人很多，排隊耐心等候。辦公室的門只有一個，裡面辦事的卻有好幾個。在外面走廊裡排隊看不見屋裡的情形，以為要等好久，哪知進展很快，不多久我就進入室內報到註冊。取出錄取入學通知和各種證件一一交驗登記，最後發給我剛剛貼上照片，打好鋼印的學生證和一枚白底紅字的校徽，校徽上六個顏體字：華東師範大學。這六個字的校名是曾任華東局宣傳部長、華東軍政委員會文教委員會主任、著名書法家舒同所題。我雖然不太喜歡他的字型，不過這六個字看起來還比較順眼。出了辦公樓，我就把這枚校徽佩戴在左胸前，真正感到作為華東師範大學學生的光榮與自豪。憑著這枚校徽我可以進出校門，到飯廳進餐，去圖書館閱覽（借書要憑學生證辦理借書證，然後憑藉書證借書），到醫療室治病，進教室上課。總之，凡是校園內的活動，皆無往而不可。

沒有幾天，新生已全部報到，舊生也全都返校。我們一年級約二百人被編為六個班，一、二、三班為調幹，四班是教師，五班是高中生，六班是師範生。五班、六班有少數調幹生，是為了加強這兩個班的領導，進去當班幹部。年紀大的已將近40，當然表格上的年齡只能填最高年齡：35週歲。應屆畢業生不少還不足20歲，最高與最低相差近一倍。我虛歲26，週歲24.處於中段。各班輔導員已派來，我們班是一班，輔導員是一位年青教師陳廷爵。班長、各學習小組長、團支部幹部都已指定並宣佈。班長是年齡最大的女同學李綺，團支部書記是馬驊，各學習小組長同時也是團小組長。我被指定為一個小組的組長。緊接著就調整宿舍，把臨時散住在各個寢室的同學，按班、組集中住宿，基本上一個小組一間寢室。男生女生住在同一個樓層，共走一條走廊。但是女生宿舍集中相連在某一段，形成女生宿舍區，有女生的廁所和盥洗室。畛域分明，互不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