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哥哥凌晨三四點出門去賣菜時,弟弟俞全根的party剛散場,他頂著一個染成黃色的殺馬特造型,喝得步履蹣跚,晃晃悠悠地和哥哥在門口打個照面,回屋睡覺。
頂樑柱哥哥和混夜場弟弟,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
但是,突然有一天,哥哥不幸去世,俞全根徹底變了。
當他得知,哥哥生前很喜歡多肉,經常拿一筐子菜去換多肉,拿回來種在菜地裡,他決定完成哥哥未了的心願。
時間一晃4年,不到30歲的弟弟,已經擁有上海、南京和雲南三大多肉種植基地,年銷售額2000多萬。
賣菜在父輩眼裡,曹生根和俞全根兄弟倆,打小就很不一樣。
哥哥曹生根隨母親姓,踏實靠譜。弟弟俞全根跟父親姓,放浪不羈愛自由。父母親在上海浦東新區曹路鎮,承包了50多畝地種蔬菜,早早將生意交到了哥哥手裡,弟弟雖然偶爾也會打個下手,但大部分時間還是跟一幫朋友在外面晃,平均一星期去三次夜場,K歌、滑冰、喝酒……一件不落。
無疑,哥哥是整個家庭的頂樑柱。
種菜不易,平時要施肥,還要打藥,保證綠葉菜、黃瓜等作物的美觀,不被蟲咬。
賣菜也是個辛苦活。頭天晚上,把蔬菜採摘下來,凌晨三四點再送到批發市場賣。
夏天還好,一到冬天,“凍得跟鬼一樣”。
有些綠葉蔬菜為了在寒冬當中保證新鮮,還要泡在水裡面,從冰水裡撈出來的瞬間,幾乎是刺骨難忍的。
當時家裡還沒有面包車,送菜用的是電動三輪車,還沒安裝頂棚。每次出門送貨,曹生根都會把自己裹得特別嚴實,吹著寒風,一路狂奔。到了批發市場,往往還要排隊,全部搞定已經是早上五六點了,這時候再往回趕,洗洗睡一覺,下午再開始一個迴圈。
一次偶然的機會,哥哥曹生根接觸到了多肉。
他驚訝地發現,一兩斤菜只能賣幾塊錢,而很小的一顆多肉,竟然能賣到五六塊錢,如果按照畝產來計算,種多肉的利潤高多了。
更重要的是,種多肉不必像種菜那樣辛苦。從小就看著父輩們日夜顛倒地在蔬菜大棚裡勞作,曹生根一直想改變現狀,他覺得,也許多肉能夠帶來改變。
他在蔬菜大棚裡隔了一個小角落,大概6平米左右,用作多肉的實驗區。那些多肉,則是他瞞著父母親,偷偷的用蔬菜換來的,往往賣掉一整車的蔬菜,只能換幾盆多肉回來,但他覺得很值。
意外哥哥曹生根的人緣特別好,他很快認識了上海本地多肉圈中的一位老師傅。幾個月的言傳身教下來,曹生根竟然把多肉養得很好,“比種蔬菜簡單多了”。
正當曹生根下定決心,打算將大棚蔬菜逐漸換種成多肉時,不幸發生了。
那個下午,曹生根在家裡洗澡時,熱水器發生了漏電,他不幸離世,當時還不到28歲。
當俞全根聽到噩耗時,感覺“頂樑柱塌了”。
他比哥哥小5歲,留著當時最潮流的金黃色殺馬特髮型,大學落榜後,一直在哥哥的庇護下游戲人生。有哥哥在,他從來不用擔心自己的未來。
在老家村裡,小孩子會湊在一塊兒比誰的哥哥最好,比來比去,曹生根永遠都是那個公認的好哥哥。
他入社會早,花一個月工資錢買過一輛山地車,弟弟見了說,哥,我喜歡這個車,他就把車送給了弟弟,讓一眾孩子羨慕得很。結果,那輛車沒有一個禮拜就被偷了。曹生根一句話沒說,過了一段時間,又給弟弟買了一輛。
隨著蔬菜生意愈見好轉,弟弟經常去K歌,去夜場,去網咖,基本上很多時候都不在家,朋友們去夜場的花費雖說是挨個請客,但多數時候,還是俞全根來付。這背後,也都是哥哥在支撐。
遺願哥哥去世之後,俞全根像換了一個人。
當他看到大棚角落裡那一堆長勢良好的多肉時,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哥哥臨走的時候,是想把多肉做好的,他想改變父輩們的生活,他們種了一輩子地,太辛苦了。哥哥覺得多肉比蔬菜要好,這是哥哥的一個遺志,我要全部繼承下來,幫他完成。”
哥哥的離開,留下了一筆賠償金,俞全根將其中的一部分,投入到多肉的種植當中:引進品種,買進口土壤,買裝置……開始自己去繁殖。他一門心思地撲到了多肉上,大概一年半沒有再出過門,幾乎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
先前的朋友,有時候半夜給他打電話,問他,你在幹嘛?他說,我在澆水。過幾天再問他,你在幹嘛?我在打藥。再過幾天問他,他說我在“砍頭”,每天都會忙到半夜。他這個人好像瞬間長大了。
當時上海基地,有70多個大棚,俞全根慢慢地開始換種多肉。這一批蔬菜採摘完了之後,就徹底清掉,把底下的苗全部清理乾淨,然後種上多肉。就這樣,賣掉一部分蔬菜,增加一部分多肉,差不多一年後,70多個大棚全部變成多肉。
俞全根一開始並不知道究竟怎麼銷售多肉,這時,哥哥之前拜過的老師傅,幫了他大忙。這位70多歲的老師傅,曾經是上海多肉協會的會長,在行業裡比較有威望。很多人去找他拿貨時,老師傅經常介紹說,“要普貨,就到小俞那邊去。”
靠著老師傅的介紹,俞全根的多肉批發生意也越來越好,普貨批發也成了他的第一桶金。其中,老師傅的介紹,佔了五六成。
觸網但這並非長久之計。
俞全根把貨放到了網上,每天雖然只能賣出一兩百塊錢,他也開心,“夠當家裡的買菜錢了。”
到了第二年,知道他們基地的人已經很多,一些做電商、做網店的人也來找他們採購,一家採購商隨口提議,“你自己有基地,自己貨也可以,怎麼不去開天貓店?”
2015年的秋天,俞全根給老同學王磊打了個電話,5000塊錢的月薪,讓他一起做電商。
兩人曾經是小學和初中的同學,“小時候吹牛逼,以後長大了,不管誰有路子,都得幫兄弟一把”。王磊當時在工地上做點混凝土生意,“一個月也能掙個萬把塊錢,還是做一天休一天,但老俞說他只給得了5000。”
但王磊對運營也是一竅不通,只好去代運營機構蹲點偷師,一有時間就去淘寶大學自學,一個禮拜後,網店有了訂單,成交的是一套4塊5的工具三件套。“我說老俞,我們是賣多肉的,第一單卻是個小工具。”
但好歹是開張了,漸漸的,透過做套餐,加上一些推廣,店鋪每天的銷量攀升到了兩三千塊錢。有一天,兩人出去洗澡,聊起未來的規劃,俞全根說,只要每天能賣5000塊錢,他就心滿意足。
很快大單子就來了。2016年初,有人打了個計程車,來到基地,找到一個名叫紫牡丹的品種說, 打包20萬的貨。兩人跟對方再三確認,才明白這人不是開玩笑的。等發了貨之後,他們才知道,對方也是做網店的,還是當時淘寶類目的Top1,“那可是我們這個行業裡面的大神啊。”
那一年,他們在網上的銷量額是100多萬,但到今年,也就是四年後,已經做到了2000多萬。種植基地也從最初的上海,逐漸擴充套件到了南京和雲南。
每年春季都是多肉的銷售旺季,俞全根的店鋪依靠平銷,就能排到類目的Top1。
但俞全根和王磊也遇到了問題。他們的套餐價效比非常高,30塊錢的客單價,不算人工等成本,毛利才一塊多。“如果都是我們自己生產的貨,還是有點利潤的,但是我們生意太好了,自己的貨不夠,就要到外面去採購,利潤就非常低了。”
他意識到,這條路走得不對。
從去年開始,他就發現,“類目前10當中,有8家是做直播的。”多肉在直播間裡,都是一物一拍,反而能夠賣高價,“跟平銷比,基本都是翻3、4倍,最差的也是翻兩倍在賣。”
不能再按老路走下去了,得找個新的突破點。王磊不僅學習到了運營推廣、資料分析、視覺等多類課程,還接觸了時下最熱門的直播和短影片教學。“以前只是盲目地幹,學習後思路一下子清晰了。”王磊開始嘗試做直播。剛開播時,直播間只有20多個人觀看,他根據課上所學不斷調整和嘗試,現在一場直播已經有五六千的觀看了。
王磊曾經持續直播過8個小時,從晚上6點一直播到凌晨2點,賣了12000多塊錢,“下播後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那天,他深刻地認識到,光靠自己一個人是不夠的,他需要培養更多的主播。
俞全根已經基本不再過問運營的事,他像曾經的哥哥那樣,在大棚裡,整天和多肉待在一起。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哥哥還在的話,自己會去做什麼。“我肯定不會來養多肉,也許就一直那樣混跡夜場,沉迷在吃喝玩樂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