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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最後一個月，韓國總統文在寅的支援率創下任內新低，被迫公開向國民道歉，並且再次痛失一名得力干將。

在親手將朴槿惠和李明博送入監獄後，文在寅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檢察體系改革。檢察體系改革，既是盧武鉉的遺願，也是害死盧武鉉的兇手之一。

盧武鉉

盧武鉉的自殺並非偶然，在韓國，檢察官手眼通天，堪稱總統殺手。韓國建國70年來，歷任總統或入獄、或被殺、或自殺，無一善終。文在寅的任期如今不足2年，能否徹底改革檢察官系統，決定了文在寅能否逃脫總統無法善終的宿命。

但是就在文在寅全力推進司法改革的過程中，他昔日的得力助手，現任韓國檢察總長尹錫悅，卻徹底背叛了文在寅，並且聯合文在寅的死對頭，一步步將文在寅逼向絕路。

尹錫悅為何背叛？

文在寅又能否善終？

左膀右臂

2017年5月19日，文在寅當選總統的第9天，就任命尹錫悅為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廳長。

尹錫悅

看似突然的任命，其實是文在寅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決定。

2012年，文在寅與朴槿惠角逐韓國總統。當時韓國國家情報院的院長是朴槿惠的心腹，所以國情院在競選過程中大搞輿論戰，找了一大堆水軍發了幾十萬篇文章抹黑文在寅，歌頌朴槿惠，最後朴槿惠成功當選為韓國總統。

然後尹錫悅就幹了一件大快文在寅心的事，尹錫悅不顧朴槿惠的反對，率領一眾檢察官突擊搜查國情院總部，把朴槿惠的馬仔送上了法庭。尹錫悅也因此和朴槿惠結下了樑子，直接滾出了首爾，到外地去幹髒活累活。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尹錫悅雖被打入冷宮，卻在民眾心中樹立了“鐵骨錚錚”的形象，同時也被文在寅記到了考察名單上。

2016年，朴槿惠閨蜜干政東窗事發，尹錫悅被召回首爾，擔任“親信干政門”特別檢察組組長，最後親手將朴槿惠送進了監獄。

2017年文在寅正式上臺後，升任尹錫悅為首爾檢察廳廳長，繼續調查朴槿惠和李明博。2018年3月15日，尹錫悅對77歲的李明博進行了長達21時的審訊，半個月後，李明博也進了監獄。

尹錫悅不負重託，幫助文在寅扳倒了朴槿惠和李明博，但是文在寅的復仇沒有結束，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司法改革。

因為害死盧武鉉的，不只是李明博，更是韓國的檢察官系統。在韓國，警察不能獨立辦案，一切都得聽檢察官的。取哪些證據，怎麼取證，最後要不要起訴，全都是檢察官說了算。這權力一旦沒有約束，水就深了，所以韓國也不乏檢察官濫用權力的醜聞。比如2012年，韓國有一個檢察官威逼利誘女嫌犯與其發生性關係，還有一個檢察官收了9億韓元的鉅額賄賂，摺合人民幣540萬。

雖然理論上檢察廳歸法務部管，法務部歸總統管，但是檢察官接手案件之後，個人全權負責，上司不能干涉檢察官的決定，所以一個小小的檢察官就可以懟總統。當然了，跟勢頭正盛的總統鬥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比如對抗朴槿惠的尹錫悅就被流放到了外地，檢察官一般都是逮住那些鐵定下臺或者已經下臺的總統，然後往死裡整。當年盧武鉉就是在對家人受賄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檢察官反覆逼問，最終不堪受辱，跳崖自殺。

韓國的檢察官就這樣變成了政治鬥爭的工具，歷任總統無一善終。文在寅準備推動的司法改革，就是要收縮檢察官的權力，終結無休止的政鬥。

如果檢察廳的老大是“自己人”，改革自然更加容易推動，於是2019年7月，尹錫悅一步登天，被文在寅破格提拔為韓國檢察總長，相當於直接從縣長做到了省長。

不過文在寅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他眼中的“自己人”，背後卻藏了一把刀，日後將會成為他的心腹大患。因為尹錫悅的目標，可能遠不只是檢察總長。

反目成仇

2019年8月，任命尹錫悅一個月後，文在寅提名另一名心腹曹國為法務部長，正式著手推動削弱檢察系統的改革。

曹國

在此之前，曹國是文在寅的民政首席秘書官，這個職位看著不起眼，但是對文在寅來說卻非同一般，當年文在寅進入政壇就是做盧武鉉的民政首席秘書官，曹國在文在寅心中的位置大家可以掂量下。說的誇張一點，曹國就是“皇太子”。

不過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太子，誰奪尹錫悅的權力，他就跟誰急眼。文在寅提名曹國之後，尹錫悅立即展開了對曹國的狙擊。

韓國的政治鬥爭，套路基本都是一樣的，先查本人，本人挑不出毛病那就查家人，即便是沒有丈夫、沒有兒女的朴槿惠，最後也栽在了閨蜜手裡。

2019年8月底，在沒有事先通知文在寅的情況下，尹錫悅對曹國展開了搜查，理由是曹國的女兒掛名發表頂尖醫學論文，進而作為特招生入讀名牌大學。

曹國之前是首爾大學的教授，向來批評權貴，這事爆出來之後反差太大，韓國民眾一下就炸鍋了，這明明是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啊。朴槿惠閨蜜的女兒雖然也是走後門上名校，但人家好歹還得過亞運馬術金牌，曹國的女兒呢，連續留級兩次，卻連續6個學期獲得獎學金。

除了曹國的女兒，曹國的妻子和侄子也接連被檢方傳喚。儘管民意洶洶，2019年9月，文在寅依然力排眾議，任命曹國為法務部長，不過此時曹國的名聲已經被尹錫悅徹底搞臭了，距離下臺只差臨門一腳。

這個時候黃教安出現了。

黃教安

黃教安是朴槿惠的頭號馬仔，雖然尹錫悅把他的老領導送進了監獄，但是在共同的敵人面前，二人一拍即合，對曹國發起了猛烈進攻。

黃教安反對司法改革的理由也很簡單，檢察系統一旦被削弱，未來他怎麼收拾文在寅，怎麼給老領導復仇？

於是尹錫悅控制的檢方突擊搜查曹國的住處，而黃教安控制的自由韓國黨，則組織大規模的遊行要求文在寅下臺、罷免曹國，文在寅的執政基礎也因此遭受重創，支援率創下上任之後的新低。

2019年10月14日，曹國被迫宣佈辭職，此時距離其上任僅過了35天。

這是一招迫不得已的棄車保帥，曹國的辭職暫時減輕了文在寅的壓力。不過曹國的任期雖然只有短短35天，但是他也的確沒有辜負文在寅的期望。辭職的兩小時前，曹國發布了檢察改革方案。失去曹國雖然令文在寅心痛，卻沒有擊垮文在寅，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辭職”二字。

秋尹之爭

雖然一個錯誤的任命，讓尹錫悅控制了檢察廳，但是國會卻被文在寅牢牢握在手心裡。2019年12月30日，韓國國會對設立高階人員調查處的法案進行表決，雖然自由韓國黨議員全體缺席，但是法案還是成功透過，從檢察廳的手裡分出了調查總統的權力。

2天之後，文在寅任命秋美愛為新的法務部長，接替曹國，此時距離曹國辭職已經過去了整整80天，留給文在寅的時間不多了，秋美愛的出山，可以說是臨危受命。

秋美愛

秋美愛是韓國政壇鐵娘子一般的人物，因反對部署薩德聞名。2016年，秋美愛成為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黨黨首，為文在寅上臺立下了汗馬功勞。執政黨黨首屈尊做文在寅的部長，可見文在寅推進改革的決心。

秋美愛上任之後，迅速與文在寅兵分兩路，推進司法改革。

1月13日，國會再次透過兩項法案，修訂了《刑事訴訟法》以及《檢察廳法》，取消了檢察官對警方偵查的指揮權。

同一天，新官上任的秋美愛，則向尹錫悅本人砍出了第一刀。一次人事任命，竟然涉及32名檢察長級別的檢察官，尹錫悅的心腹被大批撤換，包括負責調查曹國案的反腐重案部長，以及實際統籌曹國案的首爾中央地方檢察長。

曹國上任35天不敵尹錫悅，而秋美愛似乎僅用5天就搞定了尹錫悅。

接下來尹錫悅本人，都被秋美愛系的普通檢察官要求當面質詢。這對一直高高在上審問別人的尹錫悅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衝擊。

更可怕的是，秋美愛隨即開始調查尹錫悅的岳母。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掌握了戰場主動權之後，秋美愛繼續乘勝追擊，法務部7月釋出的改革方案，建議取消檢察總長對具體案件的調查指揮權，徹底將尹錫悅逼到了角落裡。

但是尹錫悅可是親手將2位前總統送進監獄的人，他怎麼可能就此繳械？

尹錫悅表面不露聲色，暗地裡卻開始蓄力。9月，尹錫悅指揮檢方調查秋美愛兒子服役期間違規休假事件，與此前攻擊曹國如出一轍。韓國主要在野黨也趁機大肆攻擊秋美愛護短，雖然這次事件沒有對秋美愛造成實質影響，但還是引發了巨大爭議，秋美愛被迫公開向國民道歉。

尹錫悅正式反擊之後，秋尹之爭開始公開化，並且對抗一天比一天激烈。

10月，秋美愛繼續深入調查尹錫悅岳母詐騙案件，並指示首爾地方檢察廳不再接受尹錫悅的指揮，這相當於下令徹查一切與尹錫悅有關的案件，並且告訴人們，尹錫悅在處理與自己相關的案件時有失公正。尹錫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指責秋美愛是在逼他辭職，並公開宣稱，“檢察總長不是法務部長的下屬”。

11月24日，秋美愛將尹錫悅停職，同時對尹錫悅的岳母進行不拘留起訴。然而停職的命令卻引起了巨大的反彈。

尹錫悅隨即提起了行政訴訟，韓國檢察官則集體抗議，向政府施壓。尹錫悅停職一週後的12月1日，韓國法院作出裁決，叫停“停職令”。僅僅40分鐘後，尹錫悅便一身正裝出現在了檢察廳大樓前，尹錫悅迫不及待地要向民眾宣告：這一戰，他贏了。

背水一戰

尹錫悅歸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將竭盡全力維護憲法精神和法治主義。”

儘管尹錫悅手中的權利遭到了削弱，但是尹錫悅已經成功將自己個人的去留問題，上升到了守護法治的範疇。在野黨則趁機對文在寅口誅筆伐，韓國政壇一片混亂。

法檢之爭和尹錫悅的迴歸，對文在寅的執政基礎造成了巨大沖擊，文在寅的支援率降到了任內最低的37%，曹國事件時，文在寅的支援率還維持在40%以上。

為了儘快平復這場風波，文在寅不得不公開向國民道歉。

相比之下，遭到停職的尹錫悅，反而再次強化了自己“剛正不阿”的形象，成為了下屆韓國總統最熱門的候選人。尹錫悅本人，已經成了文在寅改革道路上最大的阻礙。

12月10日，秋美愛召開檢察懲戒委員會會議，對尹錫悅作出了停職2個月的處分。這場鬥爭看起來是秋美愛佔了上風，但是實際上秋美愛輸了。尹錫悅停職2個月，但他的任期還有7個月。懲戒之後，尹錫悅成為了受害者，秋美愛自己反而深陷輿論漩渦，指責秋美愛“亂政”的聲音越來越高。

12月16日，文在寅批准了對尹錫悅的停職處分，同時為了徹底結束這場混亂，昔日臨危受命的秋美愛，也不得不申請辭職。

但是，這場戰爭還遠未結束，秋美愛甘願與尹錫悅“同歸於盡”，但是尹錫悅卻再次向首爾法院提起了不服懲戒的訴訟，如果法院支援尹錫悅，將再次對文在寅造成重大打擊，即便是最差的情況，訴訟被法院駁回，尹錫悅被迫辭職，尹錫悅也將再次成為“與總統抗爭”的正義化身，支援率進一步升高。到那時，尹錫悅就可以從容步入政壇，向大選發起衝擊。

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尹錫悅傾斜。而文在寅無路可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背水一戰。

全文完，感謝閱讀。

參考文獻：

檢察總長尹錫悅案今後三個走向，玉基源

法檢兩大幹將互搏，文在寅的司法改革趟入“深水區”，陳沁涵

文總統批准“尹錫悅停職兩個月”，秋美愛請辭，李岏

見責任論升級秋美愛請辭…施出強硬措施卻“虎頭蛇尾”遭詬病，金兌奎

文在寅敦促權力機構改革，陸愛華

文在寅道歉背後：刀光劍影的韓國“法檢之爭”，徐立凡

“秋尹之爭”震動韓國，文在寅陷尷尬，牛曉萍

尹錫悅在法院判決40分鐘後上班：將守護法治，金雅思等

韓國司法改革餘波難平，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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