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國最重要的一些越野摩托車比賽中,李蓮怡娜經常是那個唯一的女選手。和那些成年男車手站在一起,她看起來真是太小了。從10歲開始,她就在爸爸的支援下參加比賽了。在她閱歷還不深的時候,她爸爸教導過她一句話,讓她念念不忘。
“你要跑就要跑第一,不能老是覺得我是女孩子,跑不過別人是應該的。”他對她說。現在,幾乎所有參賽的男車手都知道了,有個女孩特別兇,跑起車來“可以大飛大跳的,跟男孩子幹起來一樣”。
女兒
李蓮怡娜騎在摩托車上,腳是挨不著地的,只好喊旁邊認識的男車手幫忙。她喊他們叔叔,“幫我搬一塊石頭過來,我挨不著地。”她踩著石頭,才把車穩住。
她的臉藏在頭盔後面,看起來不僅不酷,甚至還有點靦腆。她有一雙彎彎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右臉頰有一個酒窩,因為長期在太陽下練車,面板曬得黝黑。她的一頭長髮梳成麻花辮,有時候塞進護目鏡的鬆緊帶裡,有時候就任由辮子在脖子後面蕩著。
越野摩托車的賽場上很少有女孩兒出現,偶爾出現的時候,一般都是性感的賽車女郎。她們會穿著背心熱褲,手裡拿著一把遮陽傘,站在賽車手邊上,成為裝點和陪襯。相比之下,16歲的李蓮怡娜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在全國級別的大獎賽裡,她經常是賽場上出現的唯一女車手。
和那些男車手們站在一起,她顯得小小的。儘管最近一段時間,她個子長得很快,但是體重沒跟上,167釐米的身高只有47公斤,和同齡女孩子相比也是偏瘦的。男車手們幾乎都是成年人,她的體型明顯比他們小了一圈,有著肉眼可見的劣勢。但是一跑起來,所有人都不敢輕視這個小姑娘了。她有時會闖入前十,甚至前三。久而久之,幾乎所有參賽的人都知道了,有個女孩特別兇,跑起車來“可以大飛大跳的,跟男孩子幹起來一樣”。就連摩托車協會的領導們都認識她了,有時會對她說“加油啊怡娜”。
怡娜
蘭世川是一個有著十年經驗的老車手,經常會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還是很早之前,他就在一場比賽中見到李蓮怡娜了。那時候怡娜還小,蘭世川是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越野摩托車賽會按照排量和產地(國產車組、進口車組)分組,只要年齡夠,對參賽者沒有嚴格的性別要求。但是摩托車很重,控制它不僅僅需要腦力和技術,還需要體力。玩越野摩托久了,蘭世川十分清楚,這要控車感很強才行。李蓮怡娜的力量比較弱,但有一次,在山西大同的一場比賽中,他看到怡娜和對手互相超車,非常精彩,那就是玩技術玩膽量了。
為了拿到名次,李蓮怡娜要付出比男生多很多倍的努力。在長達20分鐘的比賽裡,她的兩隻腿要牢牢夾住摩托,手要緊緊抓住把。對於很多成年的男車手來說,控制住這臺機器可能沒那麼困難。但怡娜不一樣,她的力量會漸漸耗竭,最終甚至會到連車把都握不穩的程度。耐力拼不過對手,她就抓緊一切機會在前半程領先。
更早一點的時候,怡娜甚至扶起摩托車都吃力呢。六年前她就開始參加比賽了,那時候她才10歲,是個小女孩,個子也沒有這麼高。摩托車摔到地上,她就很難扶起來了。有時候,她會急得團團轉。要想克服這些實在是太難了,但是她沒成績也堅持跑,摔倒了也堅持跑,一直在跑。
她記得有一次比賽,那是2017年在貴州獨山舉辦的一場越野公開賽。由於連續下了十幾天的雨,賽道上都是泥。和北方的沙土不同,貴州的土壤很黏,在摩托上能糊成厚厚的一層土殼子,每走一步都在吸輪子。在又溼又滑的場地上,她摔了好幾次車,每摔一次車就變得更重一點。她扶不起來,只能先背對摩托跪在地上,再用兩手摳住車的邊緣,用背部的力量把它頂起來。
剛下過雨的場地很泥濘,摔倒之後怡娜無力爬起來
對於一個賽車手來說,摔跟頭是正常的。從第一次摸到越野摩托開始,李蓮怡娜身上沒有多少時間是乾淨的。天晴時沾土,下雨時就沾泥。爸爸教她,摔跟頭也是一門學問,要在摔倒的時候保護好頭,然後順勢打滾把力卸掉,“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立刻爬起來,把車扶起來接著跑”。
有一次在福建南平的比賽,她的腳摔腫了,從腳腕到腳趾都是腫的,啟動杆都踹不動了。她還是堅持到最後,那場比賽她是哭著跑完的。
李蓮怡娜有一種不服輸的勁頭。幾周前,在廣東崖門舉行的摩托車越野大獎賽上,摩托剛一彈射出去,她又摔倒了。這時她已經是場上的最後一名。李蓮怡娜很冷靜,她重新上車找機會超越。舉辦比賽的“丹鳳朝陽賽車場”有17個彎道,2個平臺,10個可以飛車起跳的雙峰。在她眼裡,每一個障礙都是超車的機會:遇到走外線的選手,她就從彎道內側切入超車,在過峰時,能跳過去就絕不從峰下過。
比賽結束時,李蓮怡娜從最後一名追到了第七名,大多數男車手被她扔在身後。她對這個成績不滿意, “爸爸告訴我,你要跑就要跑第一,不能老是覺得我是女孩子我跑不過別人是應該的”。她拎著頭盔站在後場,渾身都是摔倒時沾上的泥土,只有這時,摔車的疼痛才慢慢從胳膊上傳過來。
爸爸
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李蓮怡娜就喜歡騎在摩托車上飛出去的感覺。那時候爸爸帶著她去野地裡練車,摩托跑起來的時候像一匹野馬,她牢牢地抓著車把,想快就給油,想慢就踩剎車,風呼呼地往衣服裡灌,整個世界都模糊成一片,從身旁拋過去。那是她最輕鬆、最自由的時刻,一切好像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由於長久地騎摩托車,她的手不像是少女柔軟的手了,它握上去很“結實”。就算戴著手套、車把也加了海綿墊子,她的指腹還是被磨出了一層厚厚的泛黃的繭子——前兩根指頭是剎車和離合捏出來的,後兩根指頭是被車把磨的。大拇指外側的皮要嫩一點,現在還時不時會破掉,有一次訓練過後,她摘下手套就帶掉了一塊皮。
長期騎摩托讓怡娜的雙手傷痕累累
但是那雙手本是用來彈鋼琴的。李蓮怡娜還能回憶起來很小的時候,她坐在鋼琴前面,反覆地練習,那時候她的手指纖細而靈活。
童年的時光,在她身上就像是牽著一條細線。媽媽督促她練琴很嚴格,晚上繡十字繡,她要坐在怡娜的鋼琴邊繡。有時候,媽媽在廚房做飯,聽到她彈錯,“連菜刀都來不及放下就從廚房衝到琴房”。她才知道,媽媽就算在做飯的時候,耳朵也一刻都沒閒著。
為了讓怡娜進步,爸爸媽媽找了一個俄羅斯聖彼得堡來的老師給她上課,那個老師只會說俄語,還要人翻譯,一節課500元。對於他們的家庭來說,那堂課太貴了,她就拿錄音筆錄著,然後回家慢慢聽。怡娜的媽媽王坤是幼師專業出身,有一套嚴格的育兒方針,年輕的時候也練過琴。現在他們想給女兒選一條合適的路,“就像個普通女孩子那樣,穩穩當當的”。
爸爸李振華那時候在洛陽周邊做燃氣爐具生意。他的生意季節性很強,一到暑假,沒人買暖爐,就自動放假了。他們夫妻養了兩個孩子,怡娜還有一個弟弟。為了生存,李振華開過食品店、漁具店,賣過熱帶魚、觀賞魚。
他一直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在他們位於鳳凰嶺的訓練基地,散養了一大堆雞鴨鵝,有鴿籠和一隻小土狗(李蓮怡娜:它老叼我鞋),甚至還有幾隻孔雀(李蓮怡娜:不知道哪個叔叔送來的)。年輕的時候,李振華會為了買一輛摩托攢一兩年的錢,他甚至還可以自己動手組裝。後來年紀大起來,他的腰椎不像以前那樣硬實,就不敢再去騎越野摩托了。
怡娜學鋼琴的時候,正是李振華喜歡出去兜風的時間。怡娜的弟弟昊煜那時候很小,成天在家裡頭亂跑,玩具翻出來一堆,動畫片聲音開很大。為了不影響怡娜彈琴,李振華就帶著他一塊去。他會騎摩托到黃河邊上,去陸渾水庫,他們在附近游泳、划船、玩兒水、釣魚。有時候,李振華還會開上家裡那輛五菱宏光面包車,拉上自己組裝的小排量越野摩托車給昊煜騎。弟弟在野外曬得像個泥鰍,回來就說,姐姐姐姐,今天我們去哪哪兒了,“去那個河裡面,我跟你說那個螃蟹大著了。”
李蓮怡娜成天說,我爸又帶昊煜去哪玩兒了,人家又去釣魚,又是上山抓野雞打兔了。我成天在家,好玩的地方不帶我。
在那段慢慢的時光裡,生活裡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好像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似的。李振華覺得這樣的安排最好不過了,女孩學琴,男孩學車。騎摩托車又危險、又累,“還曬得黑不溜秋不好看”,小女孩就在家裡吹著空調、彈著琴,想吃什麼媽媽給做,“這日子多美”。
他從沒想過,女兒最後會走上越野賽場。怡娜八歲那年的夏天,有一次,耐不住女兒硬磨,李振華給她也組裝了一輛車,準備了靴子、頭盔全套裝備,帶著姐弟倆一起出發,上沒人的荒山上探險。
怡娜(左)和弟弟一起在荒山探險
他們那時候會走沒有車的路,那是一米多寬的小土路。馬力帶來的速度感把小怡娜驚到了。有時候昊煜騎得快,李振華得上前去追昊煜,怡娜就在後面跟。他們轉了好幾個彎,發現怡娜半天不過來,就回去找。有一次,他返回去在土路坡上找到了她。那時候她騎的是個小車。輪子還小,掉在小水溝裡面就扶不起來了。
洛陽城歷史很長,荒山裡面什麼都有(李蓮怡娜:旁邊都是墳)。有時候,他們會在山裡遇到廢棄的古村落,石頭砌的牆,那裡的人都搬出去住了。他們就把車停住,然後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地轉,推開朽爛的木門,伸著頭看看院子裡面有什麼東西。有一次,他們拉開一間廂房的門,裡面露出一口大棺材。
她再也不想回去學鋼琴了。
媽媽
一晃幾年時間過去了,李蓮怡娜愛上了摩托,這項運動好像也偏愛她。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一開始騎小車,後來改騎大車,參加的比賽也從青少年組一直到專業組。整個少女時代,她幾乎都是在練車中度過的。時間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她的個子越來越高了,大臂和小腿變得硬邦邦的,能捏到輪廓分明的二頭肌和腓腸肌。正是這些肌肉,讓她控制住自重200斤的摩托。
10歲那年,李蓮怡娜第一次嘗試跳峰。在越野摩托比賽中,雙峰是最常見的障礙,雙峰的起跳坡和接坡間有深深的V字型溝,大峰的橫向寬度可以達到30米,如果車手爬坡階段速度夠快,在脫離起跳坡的瞬間拉起車頭就能直接飛越雙峰,獲得巨大的速度優勢。李蓮怡娜飛起來的時候,從不覺得害怕。但每次在一個地方摔倒,再去跳那個峰,還是會有心理陰影。
她受過很多次傷,最新的一個是疫情期間留下的。一天上網課前,他和弟弟出去練車。那天爸爸不在家,她忘記加油了(這一直是爸爸負責幫他們搞定的)。等到爸爸回來的時候,她還沒停下來。跳一個峰的時候,車子在半空中突然失去動力,重力狀態往下扎。她翻倒在地,左肩剛好撞在場地路中間的一塊石頭上,“那裡的韌帶就像麻繩一樣,斷了幾股”。
說起受傷,怡娜永遠輕描淡寫的,這次韌帶拉傷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每天入睡時都不得不把受傷的胳膊使勁壓在身下來緩解疼痛,連扎馬尾辮的時候都要先用右手把左手拽到後腦勺上,再用左手抓住已經攏好的頭髮,“因為左臂實在是抬不起來”。在怡娜的床頭有一臺長得像檯燈一樣的紅外線理療儀,她從小就是過敏體質,雲南白藥和膏藥一上面板就起小疹子,受了傷之後只好用理療儀照一照,再等傷慢慢變好。
摩托車的任何小問題,都可能影響到女兒的安全。李振華不敢大意,一直以來,維修保養都是他親自負責,別人他信不過。有些車隊會聘請專業的機械師,但是從為怡娜拼裝第一臺小摩托開始,李振華就堅持自己做怡娜的機械師,“這關係到女兒安全的東西,我實在不放心交給別人。”
賽場上經常能見到機械師掉鏈子的情況,或者是發動機機油加少了,或者是高壓帽蓋上了但沒按緊,或者是輪胎軸帽沒擰緊,遇到大的顛簸車軲轆直接就飛了。
2015年,李振華帶怡娜一起去河南登封看比賽,有一位車手的機械師沒把螺絲擰緊,摩托的機油滴滴答答漏完了,在車手起飛的一瞬間,摩托直接在空中爆缸,連人帶車從半空摔下來。李振華想起來就後怕,以後更不願意別人來碰女兒的摩托了。
近幾年,比賽用的越野摩托車噴油嘴由傳統的化油器改為了電噴。李振華摸不清電噴發動機的底細,就每天在車庫採集電噴嘴的資料,包括噴油嘴積碳情況、電噴壽命、車的動力變化,測試怎麼才能達到最佳壓縮比,讓怡娜的發動機更強勁更安全。幾年下來,李振華積累了大量的電噴測試和實踐資料,他的名聲也在圈內傳開了,有摩托廠家和工程師找上門來買他的資料,讓他隨便開價。但因為電噴資料是車隊機密資訊,他拒絕了。
在鳳凰嶺訓練基地,怡娜和爸爸在檢修摩托
在這個家庭中,爸爸和兒子、女兒都圍著摩托轉,媽媽的角色很矛盾。玩越野摩托有危險,她不是沒有反對過。李蓮怡娜第一次跳峰的時候,直接扎進了V字溝裡。那一摔讓李蓮怡娜出現了短暫休克。在回家的車上,她抱著怡娜,一直說“不騎了,咱們不騎了”。李蓮怡娜已經不記得在車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王坤記得,女兒迷迷糊糊中也在不停地回答“不”。從那以後,她就知道怡娜有多喜歡摩托了,她答應讓怡娜繼續騎車,但是她心疼,不敢再看女兒練車,也不敢看比賽。
每次比賽時,王坤不是在維修區等著,就是躲進小房車裡。她人不在賽場上,心卻一直“跟著怡娜提溜著”。在別的組發車時,她的耳朵就已經支起來了,隨時關注著怡娜的動態,等到真的輪到怡娜跑的時候,她更是緊張到受不了,只好把車上的音響開大,試圖遮住賽場解說的聲音和摩托轟鳴的聲音。
但媽媽的耳朵總是對孩子的名字反應特別靈敏,有時候解說員提到的“李蓮怡娜”四個字還是會穿透賽場的嘈雜和音樂聲飄過來,王坤整個人就一激靈,“一般解說員特別提到怡娜的時候,她不是跑得領先了,就是又摔倒了”,她也不知道是哪種情況,只能提心吊膽直到比賽結束。
有一次,李蓮怡娜跑下來之後,王坤才敢上去問,跑得咋樣?那場比賽耗盡了怡娜的力氣,她坡都上不成了,提著頭盔,手都是抖抖的。她嗓子要冒煙,甚至說不出話了,就衝媽媽說:“等會兒,等會兒。”
比賽結束後,怡娜在喝媽媽準備的蜂蜜水
女子組
女車手要想獲得關注不難,難的是被尊重、被重視,被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大概兩三年前,李蓮怡娜就很少在賽場上看到女生了。那時候有些比賽設有女子組,一些來參加比賽的女孩有男朋友陪著,會把她們抱上摩托。在一些比賽中,有時候下場的時候,“四五個男的伺候一個女的”,會幫她們遞毛巾、拿頭盔、按摩、遞凳子。李蓮怡娜已經熟悉看到那些漂亮的臉蛋了。在短影片平臺上,她們一些人會發影片,看起來那麼性感、那麼漂亮,身材被包裹得緊緊的。
參加女子組比賽,李蓮怡娜很少遇到對手,她覺得有的人不專業,靴子也不穿,膽子還小。隨著年齡的增長,怡娜越來越知道,成為職業車手對女孩來說意味著什麼。進入青春期後,她的身體開始迅速生長,但國內能買到的護具都是男性尺碼,最小號的靴子也是40碼以上的,她只能一邊穿兒童靴子,一邊等訂購的女款靴子從國外寄過來。
怡娜在裝摩托車的集裝箱裡晾曬衣服
比賽的機會也在減少。山西大同的女車手劉東霞回憶,女車手很難拉到摩托車廠家的贊助,大多數時候只能自費去比賽,然後靠比賽的獎金來養車。女子組比賽要比男子組獎金低得多,2017年在貴州獨山的那場公開賽,是國內女子組獎金最高的一次,第一名能拿到1萬元,“這點錢用來養車,兩個月就花完了”。
最好的時候,劉東霞所在的女子車隊有12名車手,“後來因為沒有錢,大家走的走,散的散,都不比賽了”。劉東霞的退出,幾乎讓李蓮怡娜失去了最後一個對手,她發現“想要繼續跑比賽,就得跟男生跑”,體能成為她必須克服的障礙,她近乎頑固地對抗著。
李昊煜和姐姐一樣,很小的時候就參加比賽了。他們經常一起訓練,幾乎不分高下。他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姐姐的體力開始落後。在日常訓練時,姐弟倆會從4組俯臥撐熱身開始,接著做引體向上,4組,每組做到力竭,然後是舉啞鈴,4組,每組做到力竭。長大後,怡娜的力竭總是要來得快一些。兩人每天都要跑五公里練耐力,但上車練習時,怡娜的耐力還是比不過昊煜。有一天,昊煜發現怡娜默默把跑步的量加到了7公里。怡娜說,“我要練到自己的極限。”
有時候,李蓮怡娜看起來有點孤獨。越野摩托車讓她和同齡人越來越遠了。在學校裡,大家把她當作那個“經常請假”的神秘同學,男生們會在背後議論她,等到她經過時,又緊張地假裝沒注意。有些同學會派出一個代表,來問怡娜關於摩托的問題,問飛起來害不害怕啊,飛起來能飛多高,能飛多遠,車多重。
只有一個男生問過,“你跑那麼久累不?你們如果跑那場比賽的話,是不是得練體能?”這是她聽到最內行的問題了,“終於有一個孩子知道,這是需要練體能的,他不是覺得我是天天出去玩兒。”
即使是她在學校最好的朋友唐嘉悅,也和她走在不同的路上了。她們今年一起升高中,嘉悅的媽媽收走了她的智慧手機,每個週末,給她安排滿滿當當的補習班。她只能用300元零花錢買來的老人機和怡娜聯絡。但就在上個月,這部老人機也被媽媽發現了。嘉悅特別羨慕怡娜,感覺她自由自在的。只有怡娜自己知道,對一個女孩子來講,這條路多難啊。
2019年,世界最高規格的摩托大賽MotoGP在上海舉辦,怡娜也去觀看了。她在現場看到一個身高只有一米五幾的外國女車手,參加的也是男女混合賽。在比賽裡,她套了中國最頂尖的車手兩三圈。雖然不知道那個女車手的名字,但那一刻,怡娜的眼睛開始發光,她知道一切都不是問題,她的未來也可以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