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與土耳其歷史關係複雜,在現實利益中又有著直接的聯絡和衝突。
土耳其是在原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中心地帶建立的國度,而俄羅斯則脫胎於沙皇俄國,兩國一直糾緾了600餘年,歷史上曾發生10多次大大小小的戰爭,奧斯曼被迫割讓了大片的領土給俄國,衝突與敵意構成了雙邊關係的主流。
奧斯曼土耳其帝國
第一次世界大戰至蘇聯解體,俄土關係經歷從對峙到親密,一直摩擦中又漸漸回暖,直到現實的務實合作階段。
土耳其控制著從黑海到地中海的通道,是高加索地區能與俄羅斯相抗衡的力量,在中東和中亞也發揮著削弱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影響的作用。
當前的俄羅斯無論想要從經濟上突破歐美封鎖,還是在國土安全方面打破北約的包圍,以及在中亞、中東地區尋求自身的利益,都將與土耳其發生錯綜複雜的關係。
因此,在俄羅斯的地緣困局中,土耳其是一個無法繞開的國度。而且“土耳其模式”的成功,使得它在俄羅斯地緣政治發展中,成為一個必須給予足夠重視的“地區大國”。
土耳其
藍溪“氣”貫土耳其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經濟一直沉痾不起,積重難返。而烏克蘭危機的多年持續不決,特別是克里米亞“入俄”,引發美國、歐盟、日本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全面制裁,並在外交、經濟、政治各方面不斷施壓圍堵,俄國斯與西方關係惡化至極點。
俄羅斯內外交困急需突破,打破封鎖與制裁。這時同為歐亞國家的土耳其進入了俄羅斯的視野。在總統埃爾多安的帶領下,土耳其經濟連年向好,已成為世界排名16的經濟體,擁有廣闊的國內市場和周邊市場,其區位優勢和市場優勢對俄羅斯有著較大的吸引力。
而土耳其國內資源極為匱乏,快速發展對能源的需求極為巨大,在雙方各有所需的情況下,加之蘇聯解體、俄羅斯實力衰弱等地緣政治關係的影響,進入21世紀後,土俄經貿和外交關係發展迅速。
1997年12月,土俄簽署了10項有關鼓勵和保護投資避免雙重關稅等有關兩國經貿、工業和科技合作方面的協議,其中最重要的是雙方簽署了價值200億美元的天然氣輸氣管道修建工程,俄每年向土出口3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
土俄協議建立一條穿越黑海的輸氣管道,把俄的天然氣輸送到土耳其,這就是著名的“藍溪計劃”。透過這條管道,俄每年向土供應160億立方米天然氣,2010 年供應量增至400億立方米。
土耳其與俄羅斯
2002年12月30日,“藍溪”正式開通,土耳其千家萬戶日常生活都用上了俄羅斯的天然氣。該專案也為俄羅斯擴大其石油和天然氣市場,推動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從2000年起,俄土高層互訪頻度之密達到歷史頂峰,雙方外長、副總理、總理、總統各層級都發生互訪。俄土合作層級高階化、機制化。2004年兩國元首簽署《深化友誼和全方位夥伴關係聯合宣言》,建立兩國外交部常規磋商機制。
2010年建立由兩國總統和總理親自主持的“俄土最高階合作理事會”,每年舉行一次理事會議。在此框架下成立三大專業性合作機制平臺:政府間貿易與經濟合作混委會、特別戰略對話小組和公共論壇。
俄土合作領域多元化,涵蓋外貿、旅遊、零售、建築等領域,雙邊貿易額增幅逐年加大,俄羅斯成為土耳其的重要經濟夥伴,土耳其與獨聯體國家的貿易額中90%是與俄進行的。
6年前,俄土雙方又開始建立“土耳其流”,該專案在土耳其和希臘的交界處鋪設管道,使土耳其成為俄羅斯和歐洲國家之間的能源貿易樞紐。
裡海輸油管線
經過多年的交涉和利益的交換,俄土政府在裡海輸油管線分配上還做了一筆交易,即俄同意亞塞拜然的石油經土耳其運往地中海的傑伊漢,而土則要同意哈薩克的石油經俄輸往黑海沿岸的新羅西斯科,然後用油輪經土耳其的博斯普魯斯海峽運出。
開通裡海與世界石油市場的輸油管道,俄羅斯車臣與土耳其東南部是必經之地,穩定這些地區是土俄首要的地緣戰略考慮。
從這時起,土耳其對俄羅斯油氣資源需求的考慮主導了俄土關係走向。俄政府開始疏遠土耳其的心腹之患庫爾德工人黨,而土耳其則拋開車臣與其的“兄弟情誼”,堅持提升俄土關係,合作共享裡海油氣資源分流網路。
2009年,土耳其一方將俄羅斯作為主要戰略伙伴,俄羅斯則將土耳其提升為優先合作伙伴地位。雙方實現了簽證互免,貿易額增至300億美元,每年數百萬的遊客互訪,兩國關係雖不斷受到干擾但上升趨勢未變。
俄羅斯與土耳其合作
21世紀,俄羅斯和土耳其兩國之所以能在經濟和外交上實現相互合作,雙方關係轉換升級,主要原因是:
首先,土耳其在俄羅斯經濟發展中具有重要通道和樞紐作用。俄羅斯急需提振財政實力,而能源出口收入佔其財政收入的比重相當大,因此向外輸送能源就成為其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因素。
在西方國家全面封鎖的情況下,土耳其由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為了俄羅斯能源輸出的必經之地。
其次,土耳其自身能源匱乏,需要進口,這就突顯了俄羅斯在土耳其能源供應方面的重要地位。雙方加強合作,土耳其不但能夠得到較為便宜的天然氣和石油,而且還可以獲得一筆額外的過路費收入。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能源合作將兩個原本敵對的國家緊緊聯絡在一起,使雙方可以互利互助,達到雙贏的效果。
土耳其總理
其三,土耳其推行“戰略縱深”外交,扮演“大國”角色的需要。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認為,美國在中東地區政策正在進行戰略收縮,而中國、俄羅斯等新興大國在全球以及地區事務上的作用日益重要。國際權力中心發生由西向東的轉移,多極化格局日漸形成。
土耳其處於東西方、歐亞交匯之處,在高加索、中亞、中東和巴爾幹地區擁有特殊的歷史、文化和地緣優勢,外交上不應完全追隨西方國家,而應有自己的追求目標。
其四,進入21世紀,土耳其在內政外交上與西方矛盾分歧日益嚴重、關係疏離。美國在伊拉克、敘利亞扶持庫爾德勢力,而土耳其境內的庫爾德人是現政府最大的敵對勢力,美國在中東的政策持續損害土耳其利益,威脅土耳其的主權與國家安全。
而且因為德、法對土耳其軍事實力的戒備,土耳其加入歐盟前景渺茫。這些都使得土耳其與西方漸漸離心。
土耳其與歐盟
巡行中亞上空的“兩隻巨鳥”冷戰時在蘇聯版圖內的中亞是西方人的禁地,隨著冷戰後中亞各國的獨立,沉寂多年的中亞成了世界矚目的焦點。
在世界其他供油基地儲量減少、生產能力下降,而石油消費量卻大幅增加的情況下,中亞石油成為中東石油的重要補充。
“誰控制主導進入該地區的途徑,誰就最有可能贏得這一地緣政治和經濟的大獎。”於是各國紛紛逐鹿中亞,以主宰21世紀的國際能源市場。
從蘇聯各加盟共和國淵源來講,中亞各國是俄羅斯的傳統夥伴,一直是俄羅斯的“勢力範圍和後院”,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於是俄羅斯傾力打造獨聯體,並把獨聯體視為穩定周邊、抗衡北約東擴、重新樹立大國地位的重要依託。獨聯體中的中亞各國都與俄羅斯簽訂了雙邊軍事安全協定,大部分國家仍有俄駐軍或軍事設施,一些國家的邊界仍靠俄邊防軍守衛。
近年來,俄羅斯在現有部分獨聯體國家集體安全條約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強同白俄羅斯、亞美尼亞、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的合作,完善原有的聯合防禦等合作專案,發展其他領域的新專案。
這一系列安全條約的簽訂,使得俄羅斯未來的對外軍事鬥爭具有了堅實的國際合作基礎和聯盟防禦性質,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維護俄羅斯在中亞的地緣戰略空間。
俄羅斯領導
對中亞國傢俱有一定影響的另一個地區大國土耳其,則憑藉與中亞部分國傢俱有的共同歷史淵源的優勢,以及作為北約成員國的身份積極介入中亞地區。
土耳其以其所處的關鍵地理位置、自身獨特的文化歷史傳統及與該地區廣泛分佈的“突厥人民”在種族語言上的親近感,推出了新歐亞政策,與突厥語國家建立特殊的裙帶關係,在中亞積極構築自己的勢力範圍。
亞塞拜然是土耳其在中亞擴張影響的一個重要支柱,在納卡衝突中,土耳其公開承認納卡州屬於亞塞拜然,並堅決要求亞美尼亞“立即無條件撤軍”。
喬治亞也向土耳其靠攏,兩國軍事合作關係不斷加強,在經濟上土耳其業已取代俄羅斯成為喬治亞的主要貿易伙伴,土耳其在中亞的影響力不斷增強。
無論從地理位置還是歷史淵源,中亞都是俄羅斯、土耳其地緣政治力量和利益的交匯地帶,為了介入中亞地緣政治的競技場,俄土積極展開利益的爭鬥和權力的角逐。
特別是對於俄具有重要安全及經濟利益的高加索地區成為土俄爭奪的焦點。土耳其透過對車臣反政府軍的援助和支援,以及與亞塞拜然、喬治亞的外交,在中亞和南高加索地區日益逼近俄羅斯的利益版圖,從而成為對俄羅斯在中亞傳統影響的一種潛在的挑戰。
俄羅斯與土耳其
俄羅斯和土耳其如兩隻巨鳥在中亞上空巡視,不斷試探拓展各自的“領地”,這種態勢的形成主要原因是:
首先,俄羅斯與土耳其歷史上的“帝國情結”一直存在。俄羅斯力圖恢復大國地位和權威,普京要實現“還你一個強大的俄羅斯”。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則因國內流行的“歐亞主義”催生大國抱負,要打造新土耳其。因而對於能源豐富且各有淵源的中亞各國的爭奪,成為了兩國外交的重點,相互碰撞無法避免。
其次,現實差異導致關係的複雜多變。俄羅斯的國教是東正教,土耳其則信奉伊斯蘭教,兩國在宗教、經濟以及地緣政治歸屬上存在很大差異,使得兩國形成在經濟上相互依賴、在政治上彼此防範、在地區利益上各自爭取的極為矛盾的關係。
其三,土耳其利用美國的支援和默許,在東南歐、中東、外高加索和中亞地區有坐大的趨勢,從而構成對俄羅斯的獨特牽制。這使得俄羅斯認為“美土勾結,對中亞虎視眈眈”,不得不精心策劃多個方向的防禦佈局。
土耳其與美國
理還亂的中東緣2011年“阿拉伯之春”浪潮席捲下,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等阿拉伯國家都陷入動盪之中,以“民主”、“民生”之名發起的“革命”運動將各國原政權推翻,本阿里、穆巴拉克、卡扎菲等政治強人紛紛落馬,中東發生重大變局,俄國斯在中東的盟友國家不斷崩盤。
當“阿拉伯之春”登陸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岌岌可危時,一方面是中東地區碩果僅存的盟友的請求,一方面為保住其在敘利亞的塔爾圖斯軍港及黑海駐軍需要,俄羅斯強勢出兵介入戰局,確保敘利亞巴沙爾政權未被推翻。
而由於領土、水資源爭端和民族衝突等不同原因,土耳其與伊拉克、敘利亞的關係一直不好,甚至處於敵對狀態。加之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人武裝對土耳其的潛在威脅,去年10月份,土耳其越境進入敘利亞北部,展開代號為“和平之泉”的軍事行動。
土耳其軍事介入敘利亞,雖然招致阿拉伯國家的強烈不滿,但是美國卻表示同意,並撤出了其在敘利亞的地面部隊,事實上將敘利亞問題主導權拱手讓給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
敘利亞問題
對俄羅斯而言,當土耳其積極介入敘利亞時,尋求與土耳其的合作對解決敘利亞問題以及確保俄羅斯對敘利亞政策目標的實現至關重要。
首先,因為俄軍在敘利亞的大規模軍事行動,需要土耳其領空和海峽的開放。
其次,土耳其不但是敘利亞反對派的主要支持者,並且在敘利亞北部還建立了安全區,敘利亞無論政治解決還是衝突解決方案都與土耳其有很大關係。
土耳其的出兵擱淺了3年前俄羅斯、伊朗和土耳其所達成的敘利亞停火三國監督機制的阿斯塔納程序。敘利亞戰局所引發的各方角力還在繼續發酵,土耳其與俄羅斯的相互協調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解決敘利亞問題和利比亞問題的前景。
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中亞、中東等地區地緣政治和利益爭奪中,俄羅斯與土耳其的關係狀態成為一種顯著的左右力量。
兩國基於國內國際環境而進行的地緣政治經濟合作雖已形成了積極競爭的良性交往姿態,但由於“帝國情結”的歷史積澱所產生的累積效應及雙方戰略定位的迥異,雙方的表層合作關係下面始終有暗流湧動,使相互關係難有實質性的改觀,防範與制衡色彩無法淡化。
俄土兩國
俄土兩國關係糾緾不休,迴圈反覆,在很多事情上都無法拋開對方。同時,也面臨著想要穩定發展和進一步深化關係卻又缺乏歷史文化根基,以及國際關係現實中的權宜性合作又無持久的動力源的窘迫現狀,關係異常複雜。
雙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邊基於共同利益而合作協調,一邊立足於現實而謀求各自利益,在不斷追求穩定平衡中向前曲折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