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末，浙東臺州臨海總兵歐士豪，其先祖雲州伯，隨成祖靖難南下，受命鎮守浙江，隨家焉，延續百年，為當地豪族，多武將，而少文士，稱雄一方，卻為浙東文族所不喜。其妻馬氏，寧波人士，為當地富豪之首，據云其家乃李唐時波斯王族來唐未歸所歸化而成，世代以巨船，與西域通商，有明一代，多以瓷器、絲綢、茶葉販往西洋紅毛國，與嶺南鄭芝龍均為濱海鉅富。二人有一子，名歐龍門，字躍之。然頑劣，喜狩獵，好狗馬，美衣服，善弈棋、吹笛、孌童、廚藝、詩詞、唱曲、刺繡、蹴鞠、木工、書畫，凡人間所有者，無不會，唯獨不愛儒家經書，見之即頭疼、乾嘔、發汗、唇乾、面白、體顫、心慌，如得大病。父母，皆無比煩惱，然無如之何。夫妻常常對坐流淚，夜不能寐。馬氏有弟，名馬蒼，字浮之。以財結交浙東名士，尤好東林諸士，然讀書不多，常有弄獐之笑，人稱東林尾巴，然樂此不疲。東林諸士樂其財，亦納之，悠遊池館，月夜吟詠，常見其人。
一日，歐士豪縱馬天台山狩獵，無所得，與林間休息，忽聽有人講讀《道德經》，正講“以柔克剛”處。頗覺新穎，深得其心。不覺前行，見一老翁，白髮長鬚，身形矍鑠，仙風道骨，再一茅棚前對一群兒童宣講。詢問之下，老翁姓胡，名稷翁。燕人也。
歐士豪與之相談甚歡，隨請之為幕府，執鞭私塾。
一日，歐士豪問胡稷翁道：“朝廷以後金擾邊，欲調某北鎮京畿之北，無奈家妻不捨這浙東富貴，先生可有妙計教我？”
胡稷翁對曰：“浙東之富，誠然耀人雙目，迷人心智。然不過過眼煙雲，我夜觀天象，預測數年之後，江浙必有大兵之災，非所宜之地。如留此，必滅族。北歸，可得長久，縱不富貴，然家族安然。”
馬氏隨留其弟，而後與歐士豪北上為延慶永寧鎮總兵。
過長江之前，胡稷翁對歐士豪雲：“將軍與長江有惡緣，當有風波。汝先祖隨成祖南下多殺人於此，為惡靈，化為魚龍，鱷魚，在此欲殺汝也。”
“奈何？”
“可多吃火鍋，以羊之羶興鎮之可也。”
從南京採石磯過長江，與官船上擺下百十鍋銅火鍋，多下肥牛、肥羊、辣椒。過江前，長江烏雲密佈，江水濤濤，海獸時見，然船過江心，風平浪靜矣。
歐士豪對之更加崇敬有加。
不久，清太宗皇太極統兵西征。諜報偵知，永寧鎮老弱兵寡，難敵滿清虎狼之師。歐士豪夜不能寐，苦無破敵之策。
胡稷翁對曰：“將軍莫急，可開啟四門，牛羊遍野，偃旗息鼓。必保本鎮無虞。”
清太宗果然率師掠過而不克。
清太宗自飛狐南下過易州而擾京師，不久回師。
胡稷翁對曰：“兵法雲，避其銳氣，擊其惰歸。滿人得勝東返，正將軍立功之時。”
“兵微將寡，自保不暇，何來立功？”
胡稷翁對道：“某自幼得異人傳道，善據狐狸為兵將，可助將軍禦敵。但請將軍與永寧西北之九龍山遼梁王墓前多擺牛羊肉足矣。”
“為何在此放牛羊肉？”
“梁王墓下乃一巨洞，有群狐，可助將軍成大功勞。”
歐士豪遵命。但見梁王墓下多有狐狸出沒，千餘斤鮮肉不久皆無。
當日，胡稷翁蹬永寧城中玉皇閣，駕狂風，凌空而起，吐一紅丹，化而為大氣，隨罩永寧城為不破金剛結界。
清兵西來，在永寧西門外路遇群狐，清兵箭如雨發，狐狸血肉橫飛，毛皮綻裂，然越殺越多。清太宗隨撤兵自九龍山西側龍灣、團山、舊縣北上縉陽山而東返。
歐士豪自此窺知胡稷翁非凡人。臆測其狐，不敢問。胡翁亦不解。
未幾，胡稷翁對歐士豪道：“大明曆數已盡，英雄當擇良木而棲。吾測西方草龍將破京城，彼時，可隨之，當有富貴。”
未幾，闖王受阻於居庸，胡稷翁對歐士豪道：“可告闖王走石峽關，明軍屬於防範，當勢如破竹。”
闖王大喜，聽其計，隨過長城，入京師。提拔歐士豪為鎮國大將軍、延慶候。
入京之夜，胡稷翁對歐士豪道：“國仗周太師，貪婪吝嗇，家有巨財，寧視皇帝自殺，而不獻於朝廷，為國之巨賊。義師正需銀兩，周賊後花園荷花池下有白銀一千萬兩，可取之。”
歐士豪棒殺周太師，剝其皮，掛於阜成門，京人大喜。
無何，吳三桂開榆關，引清兵，闖王欲離京，京師人心已亂。胡稷翁對歐士豪道：“草龍敗走，真龍已來。將軍當挾鉅富北歸，不當為二臣，受辱於青史。”
歐士豪道：“我府下尚有白銀三百萬兩，如何帶走？”
胡稷翁道：“你但北歸延慶，隱居九龍山下即可，白銀我已經替你藏於梁王墓中了。”
歐士豪久隨胡稷翁，已得道心，便裝改扮，潛回延慶九龍山前。夜隨胡稷翁入梁王墓，但見白銀如山。
胡稷翁道：“我本燕昭王黃金臺下一狐，樂毅於臺上讀九天玄女所受兵書道法符籙，我受化為人形。在漢為張良，在魏為阿瞞，在隋為韓擒虎，在唐為李泌，在遼為韓延壽，在元為丘處機。”
“胡翁不在宋乎？”
“宋多忌諱，小格局，少心胸，無丈夫氣，吾所不喜。”又道：“在明為姚廣孝。隨成祖南下南京，而後悠然天下，不期方孝孺於天帝駕前告我御狀，不得北歸。吾久居江表，有故廬之思，借將軍火鍋之佑，得回北方。今天你我緣分已盡，白銀隨富，當散於天下，可保家族安然。然令內弟苦首浙東，不久當有噩耗來也。”
說完，叫群狐出拜歐士豪，老翁恍然間不見矣。
不久，果然有人來信，馬蒼死於其僱農之手，乃僱農名魯閏土，娶妻鄒氏，海家女，美甚，馬蒼以鄒氏當獻初夜權，是夜，伏於床下之魯閏土以鐮刀割其頭，帶同族開臨海寧波西門，接清兵入城。馬家財產鉅萬皆為家奴、僱工所有矣。清都統但殺馬氏族人、匿於寧波之東林黨人，風波即平矣。
歐士豪八十餘至京師海王村，於書鋪中偶然見一老翁似胡稷翁，口中吃燒餅，揮灑巨談，士豪急前，人已不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