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宣佈完成脫歐#

12月24日，英國與歐盟達成貿易協定，年底正式離開歐盟。

在長達4年的政治糾葛之後，英國與歐盟終於在12月24日（星期四）拍板定案，最後關頭驚險結束長達10個月談判，雙方在捕魚權、政府補貼等關鍵爭議問題上均作出讓步，達成一份近2,000頁的《後脫歐時代英歐經貿關係協定》。這意味著英國成功避免出現“硬脫歐”局面。英國將於2020年12月31日晚11點正式離開歐盟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脫歐後仍然可享受零關稅、零配額進入歐盟市場的待遇，但商品出口將面臨更高監管成本。這份協議還需獲得英國和歐盟27國議會批准方能生效。而英國特立獨行的“脫歐首相”鮑里斯·約翰遜，總算如願以償得到他大力追求的“加拿大模式FTA”。

當英國人2016年投票脫離加入了47年的歐洲聯盟時，支援英國脫歐的人士曾說，與歐盟達成自由貿易協議輕而易舉，是“人類史上最容易的事情之一。”但實際情況並非那麼一帆風順。

四年來的會談充滿糾紛和怒氣，不時還有譴責對方仗勢欺人、虛幻妄想和沒有誠信的指稱。不過，星期四總算傳出了某種節日的歡呼聲。倫敦和布魯塞爾最終達成協議，將限制英國無協議脫歐所帶來的經濟損失。

雙方都做出了妥協，放棄了經常強調的達成協議所必須要有的“紅線”。英國去年1月正式離開歐盟，但有歷時一年的過渡期，以便留出時間，爭取在今年12月31日之前達成維持自由貿易與人員自由流動的協議。

在關鍵的漁權談判上，倫敦也給了歐盟漁業極大的讓步和長達5年6個月的過渡緩衝期。

這份2,000多頁的“平安夜脫歐協議”，目前仍待歐盟27國與英國議會的朝野表決，歐盟27國大使已著手準備25日的緊急會議，預料對“英國分手鬧劇”早就厭煩至極的各國不會再生變數。至於不斷叫嚷“無協議比爛協議更好”的英國脫歐鷹派，暫時尚未表達不滿意，英國議會也將在12月30日進行“單日辯論同天表決”，用緊迫的時間壓力輾壓各方異議，強力推動歷史巨輪駛入下一段未知的航程。

歐盟執委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在24日公佈協議時，特別引用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名言：“離別是何等甜蜜的悲傷。”（Parting is such sweet sorrow.）

這段對白，原本是朱麗葉在與羅密歐約會道別時，抒發自己不捨今晚卻期待明天的矛盾情感。而馮德萊恩引用此句，似乎是想強調“雖然對英談判有驚無險，但看著英國終於離去的歐盟仍難免惆悵。”

馮德萊恩說，歐盟和英國還將在氣候行動與安全事務上合作，談判“道路漫長而曲折”。但她接著說：“我們拿出了一項好的協議可以示人。”

英國首相府門前的聖誕裝飾

不過，無論是馮德萊恩，還是歐盟脫歐談判代表巴尼耶，或者是歐盟兩大強權—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和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歐洲各方都已非常篤定地確定一件事情：“歐洲現在就要起身前進！無論英國還是脫歐，從今以後，都只是歐盟的過去式。”

英國脫歐黨領袖奈傑爾·法拉格興奮地說：“戰爭結束了。”他補充道：“這並不完美，但是不錯了，仍然是進步。”

在傳出達成協議的訊息後，英鎊略微上揚，隨後又有下滑。

約翰遜首相稱，這項據估計價值為9千億美元的協議是歐盟歷來所簽署的最大貿易協議。唐寧街一位官員說：“這項協議兌現了2016年公投和去年大選期間向英國公眾所做出的每一項承諾。”他還使用四年多前英國脫歐公投競選期間脫歐派的類似語言說：“我們收回了對我們的貨幣、邊境、法律、貿易和我們的漁場的控制。”

約翰遜在推特上發了一條他本人於唐寧街10號豎起兩個大拇指的照片並宣告：“協議達成了。”之後，他懷著勝利的喜悅出現在倫敦的一次記者會上。“我們重新掌握了我們的法律和命運。”約翰遜說，這項協議允許英國“無關稅和配額”在歐盟銷售貨物，從而將“保護我國各地的就業”。他指出，英國如今將控制“我們監管法規的一筆一畫”。

約翰遜和英國的脫歐派確實有理由感到振奮，因為在漫長且幾度瀕臨破局的談判僵持後，約翰遜終在臨門一腳那刻爭取到了自己不斷宣傳的“加拿大模式FTA”—英國進出歐盟的商品能夠繼續維持“零關稅”與“零限額”的優惠，但英歐邊境將設立海關；雖然需要尊重歐盟對於食安、環保、勞工法規與自由貿易等各項規則，但英國將不再受到歐洲法院的管轄限制。因此，約翰遜才能高調大喊：“英國終於奪回對於自身法治與命運的主宰權了！”

然而上述的相關成果，其實早就是英歐談判的基本共識。雙方之所以多次瀕臨破局，主要爭議在於“英國海域的捕漁權共享”和“貿易糾紛的制裁原則不明”。對此，英國本次的退讓頗為明顯，並讓歐盟取得了針對制裁“英國說話不算話、打破公平貿易原則”的種種主動防禦性機制。

英歐協議達成的訊息在過去24小時期間一再被推遲宣佈，這主要是出於捕魚配額數目爭執。談判人員發現，歐盟委員會一直在使用過時的資料來計算如何減少協議中有關歐盟漁民獲准在英國漁場捕魚的數額。

在英國水域捕魚的問題上，圍繞著“脫到最後一秒鐘的捕漁權談判”，英國對歐盟不得不做出重大讓步。倫敦一度打算把歐盟入英捕漁量大砍8成，而今允許歐盟捕魚業只放棄當前配額的25%，這項改變將在今後五年半內逐步執行，歐盟在英國水域的捕魚每年將遞減4.5%。

在5年半的捕漁權緩衝期內，歐盟船隊仍可進入英國沿岸6海里以外的經濟海域（英國漁業希望把歐盟船隊排除在12海里以外），總捕撈量也只需要在緩衝期內減少25%。此後，英歐雙方才會再談判後續的各魚種的捕撈權分配。

此一過渡結果，基本安撫了歐盟方面以法國、荷蘭為主的敵意情緒。但這與英國漁業的期待落差過大，儘管考慮到英歐漁業水產的高度貿易交流性，繼續現有模式對於市場衝擊較小，一向力挺脫歐鷹派的英國漁業公會，對此公開表達“失望”的情緒。

除了漁業問題的實質讓步外，英歐之間的脫歐FTA完全沒有觸及英國的經濟強項—金融與服務業。英國《金融時報》稱，英歐雙方都認為金融產業的談判認證“過於重大”，在時間有限、政治敏感的條件下，金融與服務業應獨立自成一項協議談判。預計近期雙方將先以備忘錄的方式過渡，之後才會展開正式談判來協商雙區銀行服務、金融認證和衍生性金融商品的管制交流問題，該如何在“脫歐新關係中繼續”。

12月9日，英國反脫歐抗議者在倫敦議會大廈外示威遊行。

英歐協議還給予英國出口商在歐洲單一市場“零關稅、零配額”准入。英國與歐盟之間的任何糾紛不會由歐洲法院來審理，這是英國脫歐人士所主張的一個關鍵要點。他們認為，如果讓歐洲法院審理協議，將會破壞英國的主權。

但是明年1月之後，英國公司在歐盟出售服務業務的權利會受到限制，這影響到銀行和保險業。服務業佔整個英國經濟產出的80%。分析人士說，由於這項協議，一些國際銀行有可能會把它們更多的業務轉向歐洲國家。

從明年1月起，英國向歐盟出口的食品、化學品和藥品將受到額外的海關檢查。這勢必會增加英國公司的繁瑣流程與成本，從而有可能減少它們在價格上的競爭力。

由於英國方面堅持“重奪司法與移民政策的主控權”，在最終版本的脫歐FTA中，倫敦也將喪失原本的成員國互惠。從2021年1月1日FTA生效之後，英國護照只能以“90天免簽證”的地位入境，各項自由工作、移動居住的權利將被取消，需重新申請並遵照各國規定；而醫生、會計師等專業的職業認證，也將重新接受歐盟各國的各自稽核規範，而不再有資格自動承認的機制。

與此同時，英國和歐盟之間還將從明年開始“教育脫鉤”。比如教育界著名的學術交換“伊拉斯謨計劃”（Erasmus）、歐盟數字創新科研計劃“展望歐洲”（Horizon Europe）等，英國政府都堅持自此退出。這一系列的交流脫鉤，被認為是約翰遜政府在與歐盟後續關係的談判中，有意展示對“脫歐鷹派”的忠誠度。而用來祭旗的政治表態，令英國學界、科研界對今後各種研究、交流計劃的中斷大感不滿。

至於國家安全和反恐領域的資訊共享問題，布魯塞爾雖然聲稱英國仍將與歐洲刑警、歐洲檢察官組織保持密切聯絡，並間接地取得各種犯罪DNA資料庫的讀取許可權；但在歐盟公佈的初步說明資料裡，卻又特別點名“英歐之間雖然能繼續共享犯罪與反恐情報資料庫……但受限於非成員國地位，英國仍將有所受限、無法即時取得資料同步的完全許可權。”

那麼在達成脫歐FTA之後，又該如何期待下一步的發展呢？當前的英歐協定，只是雙方行政機構的初步承諾，就程式而言還得經過歐盟27國代表、歐洲議會及英國議會的同意後才能生效。但因談判嚴重遲滯，脫歐過渡期的法律效期又將在12月31日之後“自動結束”，這迫使正進入聖誕-新年假期的英歐各方，加快啟動“緊急表決方案”議程。

從布魯塞爾方面，25日清晨已緊急召回歐盟27國大使，他們將在聖誕節上午同歐盟脫歐談判代表巴尼耶進行“結果溝通”、瞭解這份脫歐FTA的原則和細節內容；此後，大使們才會再與各自政府溝通，並取得27國的反饋及一致同意。

英國的狀況則比較複雜，反對脫歐的英國政界人士說，達成協議讓他們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警告，英國脫離歐盟集團後將會失去很多。

蘇格蘭首席大臣尼古拉·斯特金髮推說：“在文宣開始之前，值的記住的是，英國脫歐是在違反蘇格蘭意願的情況下進行的。沒有任何協議可以彌補英國脫歐給我們造成的損失。現在是為我們作為一個獨立歐洲國家的自身未來而制定路線的時候了。”

此外，根據下議院的通告：英國議會將在12月30日才要召開臨時會，並強行於當天辯論、當天表決。在野第一大黨工黨還沒看到協議細節，卻已由領導層先行宣告：“為了共體時艱……將會同意約翰遜政府提出的脫歐FTA提案。”但部分工黨議員堅稱：“不會服從黨團命令，仍將抵制強生脫歐到底。”

保守黨內的脫歐鷹派動向也頗為微妙。一些脫歐派抱怨說，協議仍然把英國與歐盟拴得太近。像是黨內大佬雅各布·里斯-莫格雖樂見於“英國重新獨立……不再任憑歐盟霸權宰制”，但其對脫歐結果的期待與是否接受首相約翰遜的的“脫歐FTA”退讓版卻是兩回事。此間，保守黨內不能排除再次出現“陰謀狙擊”的政治變數。

但從現實操作來看，鑑於保守黨眼下在下院席位居過半多數，再加上工黨主流派的直接讓步，約翰遜政府的脫歐FTA有很大把握輕騎過關。

在歐陸那邊，歐洲議會因來不及開會，最快要等到1月底、2月初才能發起認可表決。而歐洲議會絕大多數黨派都支援儘速結束脫歐的關係，估計不會也不能提出有效阻礙。

12月23日，法國對英國實施邊境管制，逾千輛跨境貨車滯留在肯特郡機場。

雖然英吉利海峽兩岸的政界人士全都大鬆了一口氣，但英-美跨國職業諮詢公司安永(Ernst & Young)的貿易專家薩莉·瓊斯認為，協議離雙方在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後不久所宣佈要爭取建立的那種“深層和雄心勃勃的關係相差甚遠”。

貿易律師和工商界接下來將比議員們更加仔細地審議這項龐大複雜的協議。協議超過兩千頁，還有幾百頁的附件，涵蓋未來的貿易、安全與漁業協議，還有科學合作及監管法規的調整對應問題。

自英國脫歐公投後幾年以來，倫敦和布魯塞爾之間除監管法規的調整對應與捕魚問題這兩大最棘手的爭議外，讓雙方僵持不下的包括適用於雙方的監管規則、競爭與安全標準、工人權利和環境法律以及對政府補貼私企的限制。

歐洲方面一心想要確保英國公司不會掌握對歐盟對手的不公平競爭優勢。降低標準並放鬆監管規定意味著製成品的成本和價格將會降低。

這項倫敦和布魯塞爾歷經千辛萬苦才達成的協議必須經由英國議會批准，不過議會現已因聖誕節而休會。英國議員們有可能在12月30日這天被召回來，在最後一天到來前批准協議。

一名歐洲官員對路透社說，成員國必須批准臨時執行協議，因為歐盟議會已經沒有時間在12月31日英國過渡期結束的最後期限之前批准協議。

《金融時報》說，這份壓線闖關的脫歐FTA實屬眾多爛選項中“最勉強合理的結果”。對英國經濟而言，再怎樣優秀的脫歐談判結果，中期內也就是15年為期，仍將讓英國損失數萬個工作機會，國家ＧＤＰ也將至少衰退４％。但比起硬脫歐的－６％自由落體，再苦的結果，現在也都只能默默吞下。

未來，英國仍將與歐盟大體保持緊密、大致貨品零關稅的自由貿易互動。但不管怎樣，英國和歐洲大陸都不太可能比原本的一體化市場更為緊密。然後，歐洲大陸的地緣政治面貌必將隨著英國的離去發生巨大而深刻的改變；英國今後百年的歷史也將因之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