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在第一季《生命·覺者》紀錄片中,尹燁關於冥想如何改變基因?熬夜&早睡都是基因決定的嗎?我們是被設計出來的嗎?等一系列問題進行探討引起大量的關注。
關於生命哲學的終極的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他有很多自己的看法。但作為一個1979年出生已經成為華大基因CEO的他又是誰?他如何成長成今天的尹燁?他又是如何培養他的女兒的?
尹燁
華大基因CEO
傳播生命科學科普大V
在Nature、Science等國際學術期刊
發表論文40餘篇
開設《天方燁談》電臺節目
講述福斯“聽得懂的生命科學”
採 訪 手 記
01 你自認為走的捷徑,其實是最遠的路毛思翩:你這麼愛看書父母也一定很愛看書,那你如何引導你的孩子去看書?
尹燁:我生出來家就全是書,在那個年代我父母算是知識分子。但他們生我很不容易,之前流產了很多個,生我的時候爸爸已經39歲,媽媽已經35歲,那個年代已經很大了。我出生以後爹媽格外照顧,在那個年代算是老來得子。
他們給我最多的是營造了一種環境。我們家在我能記事的時候,存書量大概就有上萬本,新華書店只要出新書他們一定會買回來。所以我很小就翻各種各樣的書,因為我爸媽都在看書。
我爸是筆耕不輟的人,天天在寫。媽媽也很文藝,她畫畫,有各種各樣曲藝的愛好。基本上我筆桿子和嘴皮子是我爸教的,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我媽教的,他倆一個漢族、一個滿族,我們家是混合文化,完全不一樣。
我父親是山東人,受的是山東禮儀的訓練,而我母親是滿族人,滿族女性位置是很高的,我始終在孔孟文化和遊牧民族之間交錯。我看書非常多,小時候大家總覺得我是個小大人,看不見我是孩子的模樣,似乎我總有一些獨特的想法。我其實和外界一直保持平和的狀態,不管是和比我大的孩子、同齡的孩子、比我小的孩子,都能比較平和地去面對。
看的書越多看得越快,越不害怕未知,不害怕未知就容易達到平和。如果還想讓我的孩子也這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當她的面去看書,和她一起去聊書,我們一起討論書,買書,看這些問題。
我其實已經算是工作很忙了,但我依然堅持給她背古詩。英文該學,但英文更多是為了掌握世界、了解世界。母語必須要好,一個人需要有文采。母語學不好,天天學英文,學得再好可能也不如一個英國農民講得好,這就是我們現狀,花了太多年學英語。
我會花很多時間給孩子講繪本,給孩子看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我經常給她看生命類的圖冊。講海馬爸爸會生孩子嗎?蜥蜴媽媽生孩子的大小要看它聞沒聞到蛇的氣味,蛇會吃它的寶寶,如果聞到有蛇的氣味,它生的寶寶就大,蛇就吃不了,如果沒聞到它生的孩子就小,這在基因上叫表觀遺傳,我會講這樣的概念給孩子。
每個家長都有自己的專業,他未必一定要按我這個專業去講,但總有你應該去講的東西。讓孩子有一個自我學習和自我查詢能力也很重要,智慧互動裝置可用,但不能依賴。你不講故事,孩子就天天去聽別人講故事。這個過程中家長覺得時間省下來了,但親子互動就沒了。
親子本身是一種情感交流,這不是任何人、任何商業模式可以替代的。人歸根到底是一種情感動物,是群居動物,是一種家族感極強的動物。我們是靈長類中唯一一個黑白眼球分明的動物,猴子眼睛都是黑的,它不分黑白眼球。
為什麼一定要親子閱讀,為什麼不能聽智慧音響。很多程度上,你自認為走的捷徑,其實是最遠的路。外包給外人,然後逼孩子,你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對。孩子很煩的,你為什麼可以天天玩手機。大部分父母相比孩子,都比孩子懶。
大家都要做出一些奉獻或去改變習慣。我以前基本上後半夜睡,八點鐘或再晚一點起。現在我都7點15起,可以送她上學,在上學路上我們可以講很多東西,雖然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其實這是一種堅持,我工作十七年,只要我在深圳,基本都送她去上學。因為你能送她上學的時間不多,三年級以後她不會讓你陪了。我經常也會很失落,比如送她去上學的時候,她看見同學倆人一拉手就走了。
父母只是孩子在一個階段的陪伴者,我們並不擁有孩子。父母是一個引路人,該你引路的時候你不引,等他不要你管的時候,你想操心都操不上。
02 我不要求孩子,我更喜歡孩子要求我毛思翩:你會要求孩子去做一些你希望她去做的事嗎?
尹燁:其實我不要求她幹什麼,我更喜歡她要求我,她運動的時候要不要帶上我,跳繩的時候願不願意把爸爸一起叫上PK一下。我希望她能成為一場活動的發起者,我們家每天開家庭例會,大家都要提一提、要投票、要打卡。現在完全是她在要求我,我們開家庭例會,她會說爸爸這周要彈三次古琴,這周爸爸要給我買一個生日禮物或者說這周要掃地。我們互相提要求,當然你可以否定她,這個議題沒過是可以的。
就像現在家長都愛輔導孩子作業,家長們就偷著樂吧,能輔導的也就是小學三年級以下,上了初中啥也幹不了。現在討論高考題的時候大家只能討論討論作文了嗎?數理化完全不懂,爹媽不學習,憑什麼逼著孩子學習?爹媽不看書,為什麼要逼著孩子天天看書?
這是個特別奇怪的問題。生一個蛋,然後告訴這個蛋,我上一代是做母雞,下一代你要變鳳凰,咱一起努力變成鳳凰,但她忘了自己要先變鳳凰。家長在很多的要求上,脫離了孩子當前的一個認知侷限。我們永遠在錯位,讓孩子在該玩的時候書山字海,孩子真的該書山字海的時候,他乏了,開始玩了,開始早戀了。
因為他太早幹了他不該乾的事情。有一個繪本,叫做《阿虎開竅了》,很多人都看過:“一隻老虎,開始什麼都不會,畫畫也不會,吃東西撒得到處都是,其它的動物都很好。老虎媽媽很焦慮,老虎爸爸就說沒關係它會開竅的,它是老虎,它比其他動物要活得長,我們從生物學的角度它成熟得晚,突然有一天它什麼都可以了,會畫畫了,吃東西也乾乾淨淨,也很有威嚴、很有自信。其實要耐心地去靜待,更多的以結果為導向,而不是以過程。
當你願意做一個事情的時候孩子必然也會去做,想培養一個孩子的閱讀習慣,首先最基本的就是家裡要有書,然後你要看書,要拿出足夠的時間看書,而不是看手機。把書放到他可以夠到的地方,給他講繪本,和他一起做一些橋樑式的閱讀。然後再讓他慢慢地去做一些階梯式的閱讀,他自然就會看書了。我們家沒電視,一直都沒有。所以我們家孩子不太喜歡看電視。
03 互相提問式的學習模式毛思翩:有什麼書可以推薦給孩子或大家的?
尹燁:第一,要明白行萬里路比讀萬卷書還重要,花點時間陪孩子出去,沉浸式地去感受。比如我和一個同事帶孩子去義大利,兩個爸爸帶兩個孩子,大家都覺得為什麼兩個爸爸,媽媽不去。當然媽媽總是不相信爸爸能帶,其實她會發現孩子進步得更快,因為女兒願意在爸爸面前表現得更好。
這個過程中她會知道這是米開朗基羅、達芬奇,那是拉菲爾,天主教原來是這樣子的,她有一種感覺。這不是買一本歐洲繪本大全能感受到的,你和她說這就是羅馬鬥獸場,她有概念嗎?她知道有多大嗎?她不知道。
和我們學語言一樣,孩子的語言是怎麼學的?沉浸式是其一,要行萬里路。第二就是培養他科學思辨精神,互相提問和啟發式的學習,換言之就是問問題,互相問。
互相提問和啟發式的學習,你的思維要降到他的檔次再和他聊,你變成孩子和他聊而不是他變成成人來和你聊,你降著聊,他沒法升。這種方式他會把你當朋友,而且他可能各種各樣問題會越來越多。
有的時候我甚至會裝傻。現在我們到哪基本坐車,不常坐地鐵。有一次和她出去,我問她能不能帶我坐坐地鐵,她還很認真地準備,會和她媽預習一遍,這就是她的一個進步,你變弱了,她就強了。
看書這方面,《西遊記》就是非常好的一部科幻劇,當然《哈利·波特》也不錯,可是我們的西遊記本身就很好。這個過程她還會繼續去延展,比如《西遊記》的妖怪團體“七獅”的名字很怪異,有黃獅、白澤、雪獅、摶象等。
這些怎麼知道?首先她聽凱叔講過,這是第一步。白澤是什麼?她說《山海經》裡講過,她的美術老師畫過,白澤會說人話。然後摶象是什麼?沒人講過,我告訴她“摶”可能寫錯了,傳下來的應該是搏象,獅子強大到可以和象搏鬥,只是搏字在抄的時候抄成了摶,《西遊記》在明朝有N個版本。
我們一起去琢磨這些事情,就是為什麼在西方美術教育中12歲以前不主張直接臨摹和去畫非常逼真的寫生,不能束縛形象思維。孩子們本來都有這些功能,不要把它扼殺掉。
毛思翩:小朋友有時候會一直追問,人死了會去哪?我從哪裡來?這類問題你會怎麼回答?
尹燁:還差一個問題,我是誰,就是終極的哲學三問。這是自我意識,是從小問到老,從白丁問到大師,都是這個問題。我對孩子的解釋都說人走了是在天堂的。最近有一部電影《尋夢環遊記》,就是說我們要放一個像。
我母親今年走了,我跟孩子說奶奶其實沒走,就在這,奶奶有的時候在夢裡和爸爸聊天,她告訴爸爸她想吃山竹了,因為這是我真實的感受,我就跟她去講。西方的墓都修在自己的家裡,中國才會把這個弄成鬼狐仙怪。
我們把生死看得相當於陰陽相隔,而西方會覺得墓地就在家裡,公墓都在居民區,大家沒事去弔唁一下,對神靈和對死人為敬,從心裡面是在慰藉自己。我希望還是給孩子正確的性教育觀、生死觀,這些其實是很重要的。
你給孩子講這些問題的時候,先問你自己這個答案你高興不高興。我其實沒有辦法去控制她將來有什麼宗教信仰,不同的宗教信仰會選不同的答案。但是這一刻我會告訴她一個我最喜歡的答案。奶奶在天堂,就是那顆星星,有的時候會託夢。所以現在每逢重要的節日她會拉我去燒紙,我們給奶奶燒紙,她說又沒錢了。
前不久孩子寫感恩信,奶奶,感謝你陪我一起玩貓。奶奶養了兩隻貓,這兩隻貓她一直在照顧。而且她問奶奶見到我們的時候會像《尋夢環遊記》裡就是一個骨頭架子嗎?我說可能會,很正常。她就會有這樣一個概念,會明白生死是什麼。如何沒有在孩子很小的時候讓她意識到殘酷的事實,她除了感到恐怖或難受,不會有太多的感覺。
生命從哪裡來我會給孩子有很多講法,其實這個問題是問第一個人是哪裡來的?反過來講貓是貓媽爸生的,那第一隻貓又是哪來的?這個問題就變成一個啟發性問題。其實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不管你相信神創還是海洋起源,生命科學現在都沒有定論。
所有的生命都有上一個人繼承給你的東西,但最早的那個生命是哪來的,我也不知道。成人不知道需要勇氣,特別作為一個生物學家。反過來是告訴孩子要敬畏,有些事情我們就是不知道。
34億年是一個她理解不了的數字,我只是告訴她很久很久以前,突然地球上就有了生命,這個生命是哪來的?也可能是地球上本來就有的,也可能是外星人過來了,也可能是任何一個比我們強大很多的,就像在動畫片裡看到的仙人,把他給做出來的,都有可能,爸爸也不知道。我倒希望你長大了把這個問題研究清楚了,給爸爸講一講。承認不確定性不就是測不準原理嗎?這是物理學的最高境界,量子力學到最後就變成了測不準原理。
王陽明的心學這一段對我影響非常深。有人到山裡看花,就說這個花你來了它也開,你不來它也開,這個花和你有什麼關係?這是從生物的角度去理解。王陽明說,汝觀此花時,此花顏色一時明亮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花開了,你沒看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它就不是一個可被認知的東西。我給她保持了無限的可能性,培養她正確的思辨觀。我很盼望我女兒有一天可以和我討論這樣比較深層次的一些問題,帶有哲學和科學之類的問題,但是我不能著急,慢慢講,終有一天她可能會悟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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