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以此為窗,與您共賞天下珠寶。
說說我和董先生的故事:
背景:從鄭州到蘭州的火車上。
“你喝水嗎?”
側身看看,旁邊這位小哥不認識哦。
過一會,“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再側身看看,還是剛才那位,繼續不認識哦。
又過一會,“我包裡有泡麵……”
我以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鎖定在眼前這位小哥身上,確認五秒鐘,還是不認識。
再說,我包裡各種口味的泡麵也很齊全啊,這難道不是坐火車的標配麼?我吃過的泡麵可以從火車的這頭兒擺到那頭兒,某宿友直言:能看我一直活著,都覺得是個奇蹟。
不過,我並沒有和眼前這位小哥哥槓回去。
當然不是因為他好看,也不是感念他幾番好心。
昨天嘴裡剛拔了四顆牙,裝好牙套的第二天,不僅說話四面漏風,而且只要敢動動嘴,哪哪都疼!就算是想說話,也是有心無力。
我只能直盯盯的看著小哥,言外之意:開始你的表演。
這下他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靜了,一直沒再做聲。
直到下一站,上來一位中年男士,手裡提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天下熊孩子一般黑,在摔爛茶杯踢翻垃圾桶吃完泡麵等連鎖操作之後,小男孩終於歪在椅子上,倒頭就睡。旁邊老父親也忙不迭的長吁一口氣。
原以為老父親會跟著打個盹。他居然顯靈一般,從口袋裡摸出一副撲克。
“來來來,鬥地主!”
老父親、小哥哥、鋼牙妹,眼神一切換,仨人心照不宣的進入下一環節。
飛機,炸彈,小順子,約摸兩個小時過去,在小男孩即將睡醒之際,我也成功的把兩位男士的零花錢接管過來。
火車前面停靠西安車站。
“我要下車了,”老父親又準備提起小男孩。“你倆呢?”
“我也要下車了。”旁邊的小哥哥。
“我到蘭州。”四面漏風的嘴被迫也營業了。
“你倆不是一起的呀?”老父親察覺到他將要有一個驚人的發現,“pia”把手裡的小男孩摁在座位上。
“不是啊。”異口同聲,彼此對望一眼。
“你倆不是男女朋友啊?”老父親的八卦勁兒全被吊起來了。
“現在還不是。”小哥哥盯著我回答。
“以後也不是。我們也是剛認識,他姓什麼我都不知道。”就算舌頭在鋼絲上碰的血刺呼啦,咱也得咬著牙先漂白出一條界線。
“董,董,我姓董,別董大,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董大。”小哥哥搬出本家名句。
“你們一個去西安,一個去蘭州,都是一個人,多好的機會,咋不搭個伴兒呢?”老父親一聽就是有想法的人。
“是哦,一起多好,而且你把我的錢也都贏走了。我等下沒錢吃飯了。”小哥哥委屈的望著我。
“你在明示我把錢還給你?”
“那哪敢啊?我是擔心危險。”
“和你在一起就不危險了?”
“不是說你危險,我是說我危險。女俠一看你就是經常出門的人,這都武裝到牙齒了,我跟著你也可以沾點光啊。”
“……”
西安
“你把我的錢都贏走了,你要管我飯。”
“吃啥?”
“我要去飯店吃。”眼前這位董先生好像對吃有理直氣壯的要求。
“啥?飯店?我贏了你幾個錢啊?涼皮不好吃嗎?肉夾饃不香嗎?羊肉泡饃吃不飽嗎?biangbiang面不去試一下嗎?”
“哦。”
“哦什麼哦,不知道錢很難賺麼?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傻孩子。有的吃就不錯了。”
“哦,”眼前這位董先生被我搶白的忘了臺詞,呆了幾秒,“我不吃飯店了,但是我要問一個問題。”
“嗯?”
“你是不是A罩杯啊……”
哎喲我去,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看起來溫和敦厚的小哥哥,開起車來分分鐘都是要翻的節奏啊!
敦煌
“我要去看莫高窟,你去嗎?”
“不去!”
“來敦煌你不去看莫高窟?”
“不去。”董先生再次毫不遲疑的一口否決。
認識這幾天,他每天提水瓶子、撐傘、揹包、找地圖、搶著買單……反正只要是他能幹的及他能花錢的,他都搶著來。
從莫高窟回來的路上,悶坐在擠滿人的中巴車裡。四肢乏力、頭暈噁心,身體發燙。
下了車,就看到董先生提著一袋葡萄在旁邊等著,興奮地像在等一條二哈的另一條二哈。
“洗乾淨的,很甜。”
“我中暑了!”
“哦,哦,快去休息。”他笑的更開心了。
“我病了你為什麼這麼開心?”氣不打一處來。
“這樣我就可以照顧你了呀。”
……
再醒過來,他還是笑眯眯的端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剝瓜子,像個一團孩兒氣的大孩子。
“哎呀,你終於睡醒了,你看這是什麼?”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桌子上看。一堆剝好了皮的瓜子。“這不是我用嘴巴嗑的,這都是我用手剝的哦,你看我的指甲”他把肉乎乎的爪子伸到我面前,指甲都磨得光禿禿的。
“我睡了多久?”
“我沒看時間,不過我剝了1139顆瓜子,我數著數呢!”
“1139?”
“是啊,1139,我一個都沒捨得吃,除了幾個爛的。”
撐著傘,我們一起走最後一段去車站的路。不同的是,他是往東踏上歸途,我是往西去不知名的下一站。
他把傘傾斜在我身上,沙漠的大太陽火辣辣的烤著他的腦門,泛出明晃晃的油光。穿著一件playboy的花襯衫,說是表哥送的。
“你一個人不害怕嗎?別人欺負你怎麼辦……我們一起回去吧,都玩這麼久了……你的牙套該回去看醫生了……”他嘗試著從各個角度遊說我,認識這幾天,他第一次眉毛擰巴在大臉盤子上,再也沒有暖暖的微笑。
“你走你的吧。”我冷冷作答。這種萍水相逢的記憶,都不會太久。歸途,對他來說可能是溫暖的港灣,對我來說可能是羈絆的牢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不要跟著陌生人的軌道跑偏自己的方向。
他不再多言,低頭悶走。
先找到我要坐的車,把揹包遞給我,把傘遞給我。轉身,他去找自己的車。
離開這個車站,再見不再有再見。我望著他低頭遠去的背影,些許惆悵。
忽然,他又調轉了頭。
我不解,這又是什麼劇情?
邁過馬路,他又一次站在我面前,從口袋裡摸出錢包,從裡面拿出100塊錢,“我只有這麼多了。”
一起回來的火車上,他告訴我:“我不是不想去莫高窟,而是沒有錢了。”“你不告訴我?”“大老爺們哪能花小姑娘的錢呢?而且看起來又是特摳的那種小姑娘。”
“幸虧帶著你一起回來了,要不然,我要餓著肚子回南京,因為最後一百塊錢給你了。”
人,總難免有軟肋,不小心,可能也會戳中淚點。
雖然在那時那刻,我詫異的是“這都是什麼套路?”然而時光過去十五年以後,每每想起他揹著書包,走過馬路,滿懷惆悵擠出笑臉,從錢包裡掏出最後一百塊錢給我,都讓我淚流滿面。
這就是我和董先生的故事:認識的第一天,是我帶牙套的第二天。回來的火車上他坦白:“其實好幾次我都想親親你,就是以前沒親過牙套妹,有點下不去嘴。而且我還想抱抱你,又怕抱不動丟人,考慮了幾次放棄了,你以後會瘦的吧?”
他給我剝了1139顆瓜子,把最後一百塊錢送給我,沒有玫瑰花,沒有鑽戒,在我帶著牙套,體重達到巔峰的時候,牽著我的手一起去買回程的火車票。在此之前,我們彼此對對方的家事、背景一無所知,完全靠著老天亂點的鴛鴦譜,認領了對方。
第二年大年初三,凌晨八點,他從南京飛來廣州。
關機前最後一條簡訊“為了你,我願意離開江蘇。”
一直到打算生娃,迫於註冊小董先生的出生證,才去拿結婚證。在此之前,無照營業熬過了柴米油鹽,熬過摔爛的鍋碗瓢盆,也熬過了七年之癢……至於1139,這四個數字則成了我們家各種密碼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把剛寫好的這段給董先生看,他沉思良久,把小董先生叫過來,語重心長的說:“兒子,以後可不能隨便去旅遊啊……”
別攔我,我去問問這是幾個意思?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