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影視界興起一種“雙男主”的創作趨勢。
拋開背後的市場商業利益不談,單從劇本創作來看。這可能是男女主愛情套路已經被各種影視劇編到了“陳腐舊套”的地步,難以創新為繼。而以雙男主“兄弟情”“嗑cp”為主情節設定,為劇本創作開闢了新的路徑。
但不得不說,有些劇作,強行賣腐,強嗑cp,情節雷同,難稱佳作。
今天我們來看一篇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篇“雙男主”小說。其敘友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卻又跨越人、鬼、神三界。最後分別之時,讓人欣慰、惋惜、感慨、留戀。
這篇小說就是《王六郎》。
男主一登場:漁夫男主之一,姓許,家住臨淄城外,以打漁為生。
漁夫每天晚上都到河上打漁。他有一個習慣,就是邊喝酒邊打漁。而且經常會酹酒於地,並祝禱說:“河裡的淹死鬼也請喝酒。”
同樣是打漁,別人都沒有什麼收穫,獨有他能夠滿載而歸。
男主二登場:王六郎一天晚上,漁夫仍然像往常一樣,一邊打漁,一邊喝酒。
當天晚上一條魚都沒有打到,十分失落。
年輕人站起身說:“我去下游幫你趕魚。”說完,便飄然而去。
過了一會兒,年輕人回來,說:“魚群來啦!”果然,聽到水中有“唧唧呷呷”的聲響。
漁夫下網,便捕到了好幾條一尺多長的大魚。
漁夫很開心,向年輕人道謝。
臨別之時,漁夫要贈魚給年輕人,年輕人不接受,說:“屢次喝您的美酒。區區幾條魚,還說什麼回報呢?如果不嫌棄,以後我們便一起如此打漁喝酒。”
漁夫說:“才認識一晚上,為什麼說‘屢次’呢?如果您願意如此,正是我的心願,只是我沒有辦法報答您的情誼。”
漁夫又詢問年輕人的姓字,年輕人說:“姓王,沒有字,可以稱呼我‘王六郎’。”
第一次分別第二天,漁夫賣魚得了不少錢,又買了酒。
晚上到了河邊,六郎已經到了,於是便一起喝酒。喝了幾杯酒後,六郎又為漁夫趕魚。
就這樣過了半年。
一天晚上,六郎突然告訴漁夫說:“與您結識,就像骨肉兄弟一般。可惜,就要分別啦!”說得十分傷心。
漁夫很驚訝,就問是怎麼回事?
六郎猶豫半天,才說:“你我情同手足,說出來不要太驚訝。如今要分別,不妨實話告訴你。我其實是鬼。因為平素喜歡喝酒,喝醉之後,溺死於此,已經好幾年了。 之前你之所以能夠打到很多魚,就是我暗中為你趕魚,報答你酹酒的緣故。明天,我的罪業已滿,將有人來代替我,我就要去投生人世了。我們相聚,只有今天一晚了,所以不由感慨。”
漁夫剛聽如此說,也十分害怕。但與六郎十分親近,就不覺恐怖了。因此,也唏噓不已。
漁夫又倒了一杯酒給六郎:“六郎喝了這杯酒,不要傷心。剛剛結識,就要分別,的確值得傷心。但是你能夠擺脫罪業,正是一件值得慶賀之事。如果傷心,實在不像話。”於是兩人繼續痛飲。
漁夫又問:“什麼人將要代替你呢?”
六郎說:“兄長你明天在河邊觀察,中午時候,有女子過河,會被淹死。”
天快亮時,聽到雞叫之聲,兩人流淚分別。
第二次分別第二天,漁夫在岸邊等著觀察。
果然,有一婦人抱著孩子走來。到了河邊,就掉了下去。
婦人慌亂之中,將孩子拋到岸上。孩子伸手蹬腿大聲哭泣。
婦人在水中沉浮了幾次,突然又攀著堤岸爬了出來。躺在地上歇了一會,抱著孩子就走了。
漁夫剛看到婦人落水,心裡十分難受,想要跑過去救助。但轉念一想,這是要替代六郎的人,就忍著沒有施救。
等到婦人自己爬上了岸,內心疑惑為什麼六郎的話沒有應驗。
到了晚上,仍然到舊處打漁。
六郎再次出現,說:“我們今天相聚,從此就不說分別了!”
漁夫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六郎說:“本來那婦人已經替代了我,但我十分憐憫她懷抱的孩子。為了代替我一個人,卻傷害了他們兩個人的性命,實在不忍,所以又放了她。等到下一個取代我的,還不知道還要多久。或許這是因為我們兩個緣分未盡吧!”
漁夫感嘆說:“你這般仁愛之心,足以感通上帝!”
於是兩人便如往常一般相聚。
過了幾天之後,六郎又來告別,漁夫以為是又有人來代替他。
六郎說:“並非如此。上一次憐憫婦人,果然感通上帝。我被任命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神了,明天就要赴任。如果你不忘我這個朋友,可以來鄔鎮探望我,不要擔心路遠難行。”
漁夫說:“你因為正直之心,成為神靈,真是令人欣慰。但是人神兩隔,即便我不害怕路遠難行,又能夠如何呢?”
六郎說:“只管前去,不要考慮太多。”又多次叮囑漁夫,才分別回去。
第三次分別:漁夫回去之後,便要整治行裝前往鄔鎮。
他的妻子笑話他說:“你此去數百里之遠,即使找到了那個地方,恐怕見到的是泥胎塑像,也沒有辦法和你對話。”
漁夫不理妻子,去了招遠縣。在那裡一打聽,果然有“鄔鎮”這個地方。
尋至鄔鎮,投訴在旅店之中,向店主人打聽土地祠在何處。
店主人一聽,十分驚訝,問說:“客人您是姓許嗎?”
漁夫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店主人又問:“客人您是從臨淄來的嗎?”
漁夫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店主人沒有回答,突然就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男女老少,紛紛而至,將旅店圍得水洩不通。漁夫更加驚訝。
大家才回答說:“數天之前的夜裡夢到神仙我們說:我臨淄的許姓朋友將要到來,你們可以資助他一些路費。我已經敬候他很久了。”
漁夫也很驚訝,便到土地祠祝禱說:“和你分別之後,睡夢之中也不曾忘記,所以跋涉至此,踐行約定。承蒙你想當地人託夢照顧我,心中十分感動。可惜沒有豐盛的祭品祭奠你,只有一杯酒,如果不嫌棄,就如同我們在河邊喝酒吧。”
祝禱完畢,焚燒了紙錢。
突然,從神座之後颳起一陣旋風,盤旋很久才散去。
到了晚上,漁夫夢到六郎前來,穿著光鮮,與以往情形有很大不同。六郎致謝道:“有勞你遠道而來看望我,使我又歡喜又悲傷。但我如今有職務在身,不便與你相會,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山河,心中十分悽愴。村中人有微薄的禮物相贈,就算代我酬謝一下舊日的好友。當你回去的時候,我必來相送。”
漁夫在那裡待了幾天,打算回去。當地人殷勤挽留,每天早晚輪流著請他吃飯餞行。
漁夫堅決告辭,當地人又爭著送來許多禮物,為他充實行裝。不到一天,送的禮物裝滿行囊,男女老少都聚集來送許出村。
忽然颳起一陣旋風,跟隨許某十餘里。
許對著旋風再拜說:“六郎自己珍重,不要遠送了。你心懷仁愛,自然能為一方百姓造福,無需老朋友囑咐了。”
旋風又盤旋許久,才離去。村中的人也都嗟嘆著返回了。
許某回到家裡,家境稍稍寬裕些,便不再打魚了。後來見到招遠的人,向他們打聽土地的情況,據說靈驗得像傳說的那樣,遠近聞名。
故事講完,不禁感嘆流淚。不同於《聊齋》其他故事,沒有花妖狐媚與書生的愛情故事,也沒有《畫皮》般那樣的惡鬼妖魔。
王六郎雖為水鬼,卻是彬彬少年。二人相交沒有什麼誇張的情節,奇怪的境遇,卻在平淡之中,將二人知己之情,表現得十分感人。三次分別,都是悲喜交加,讓人反覆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