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你快來!她又拿小刀劃胳膊了!”
跑過來喊我的是一位17歲女孩的父親,他已經被女兒三番五次的自傷行為折磨地狼狽不堪。
他的女兒從12歲起,就有了自傷行為,每次都是在他或妻子的面前,不做聲地挽起袖子,用小刀在新結疤的面板上再次劃裂,血液很快流出來,然後笑著看著他們的反應。......最厲害的一次就是割腕,直到被送到ICU病房搶救回來,才保住了一條命。
自他女兒入院以來,每次做繪畫治療時,我會盡量不被察覺地關注她手臂的傷口,這些傷幾乎都是新舊傷口結痂在一起,傷疤的主題同樣在女兒的繪畫作品中得以呈現。他女兒告訴我,自己給作品起了名字,叫《滴著鮮血的二次元》。她大量的作品都透著類似的主題。
在後來在與父親的諮詢中我瞭解到,這位父親出生在軍人家庭,繼承了祖輩的期望,同樣是一名軍人。他骨子裡透著完美化的標準。交談中,我觀察到他坐姿剛毅,宛如一名即將戰鬥的戰士一般,他整個身體是不能放鬆的,而他的語言措辭都會給人一種“精確到標點符號”的感覺。
他也將血脈裡流淌的這些“鬥志”都灌注在對待女兒的方式上:對女兒的完美化要求,女兒不“達標”時的簡單粗暴......這對於早年曾經被寄養在親戚家中的女兒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曾經,女兒不認識自己父母;
曾經,女兒也感受過團聚的溫暖;
曾經,女兒倍受母親的強烈忽視;
曾經,女兒倍受父親的毆打折磨;
曾經,女兒那般純真的微笑;
曾經,女兒懂事得讓人心疼;
曾經,女兒的頂撞讓人頭疼;
......
而現在,他辛苦多年,換來的卻是女兒不停地自殘。這樣的代價,一時之間他難以接受,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並開始自我反思。父親以“高標準、高期待”式的養育,告訴女兒“不許錯,必須做到盡善盡美”,而女兒以自殘自傷的行為和傷痕累累的身體,告訴父親“停下來,別再這樣對我”。
在精神科病房,我切身感受到很多患者不得不以這種沉重的代價換來自己半口喘息的機會。作為心理工作者,也許我們所要思考的是,什麼樣的家庭養育出有自傷行為的孩子?孩子透過傷害自己的儀式行為藉以表達什麼?
孔子曾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給的,對自己身體的傷害,也許是在變相發洩對父母的不滿。這種行為,傷在自己,痛在父母,這也是兒女的不孝。
一個人對身體的完整感,是自尊和情緒健康的自然基礎。弗洛伊德(1923)在《自我與本我》(The Ego and Id)一書中解釋到:最早的自我感是“身體自我”,即個體軀體感受自己的存在並理解其可能性和侷限性。
“身體自我”不僅是一個表面的實體,而且還是一種內在心理狀態的延伸,彼此是相通的。比如這個自傷的女孩,她會透過破壞自己身體的完整性來延伸她內心殘缺的那一部分,由於她無法把傷痛變成有力量的語言,因此,就刻意使用軀體這個層面來表達了。
在跟這位父親闡釋之後,他對女兒有了更深的理解,生活中也改變了很多。那個曾經流血流汗不流淚的軍人,那位一貫嚴肅暴力、完美標準的父親......此刻,已哭成淚人,感受熱淚盈眶的溫暖和柔軟......
(注:發表所涉及的所有案例均已得到來訪者授權,並已隱去真實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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