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全副武裝，不然會得呼吸道疾病。”

今年的年假目的地，我選擇了印度，但在得知我準備啟程前往印度北部的時候，班加羅爾的朋友發來了這樣的訊息。

他不是唯一一個這樣說的班加羅爾人。空氣汙染對於印度來說是個全國性問題，但一般來說，北印度要比南部的情況糟糕得多。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世界20個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城市中，印度北部佔了14個。

我經歷過北京空氣最糟糕的那段時間，但位於南部的班加羅爾給我的感覺是空氣品質還不如出發時的北京，現在又接到班加羅爾朋友接二連三對於北部空氣的警告，讓人感覺有些不妙。

世界上空氣汙染最嚴重的14個城市均位於印度，資料來源：世界衛生組織 / News 18

也是在班加羅爾的時候，我看到了“最強霧霾”襲擊德里的新聞。在德里的朋友告訴我，當地的霧霾很嚴重，學校停課，工地停工，商店也都關了門。街邊站崗的警察和軍人戴上了口罩。在德里，嗓子會很不舒服，甚至會“辣眼睛”。

不過無論如何，行程是定好的。

到達的那一天早上，德里的AQI到了兩百多，雖然不算“最強霧霾“，但空氣中的味道告訴我，這裡的空氣確實非常糟糕。

空氣中能聞到很明顯的煙味，像是中國北方農村燒秸稈產生的味道。和北京不一樣的是，德里的空氣中有強烈的燒焦味以及汽車尾氣的味道。

當天德里預報有小雨，但溼潤的空氣反而加重了霧霾。打了車行駛在高架橋上可以看見，整個城市像是被包裹在大霧之中。遠遠看去，這片白茫茫的霧氣泛著土黃色，能見度恐怕不足百米。

在街上走了一會，眼睛開始乾澀發癢，不得不眯起眼睛走路；但閉上眼睛依然有酸脹感。

在德里的街頭，即使是最中心的印度門和康諾特廣場附近，仍能見到大片的裸露土地。這些土地有些被鋼板圍起來，好像是在施工；更多的看起來像是人行道年久失修，或者綠化帶沒來得及種上草木，風一吹立刻揚起一大片塵埃。

德里的行道樹上，積了厚厚的塵土。遠遠地看去，每一棵樹都像自帶“土黃色濾鏡”。下午的時候，德里下起了雨，我匆忙躲在樹下避雨。雨滴落在樹葉上之後，裹上塵土變成了一個個“泥點子”落了下來。

陣雨過後，天很快放晴，霧霾天在短時間內得到改善。這段時間可以看到藍天白雲，被壓抑的肺終於能夠得到暫時的解脫，雖然仍能聞到空氣中的土味，但總算能夠暢快呼吸了。

到了晚上，霧霾再襲，汙染甚至比早上更加嚴重。站在過街天橋上，可以看到路燈發出的光被散射成了一道道光暈，遠處的燈光也變成了光霧。空氣中的煙味比白天更濃。路邊有很多擺賣烤紅薯的小販，他們把紅薯堆成一小堆，中間放上一小塊炭，點燃之後發出刺鼻的煙味，和空氣中的霾味結合在一塊，我不得不懷疑，這些小攤小販也算是為德里的霧霾做了份貢獻。

但從表面上看，防範霧霾好像並沒有受到普通人的足夠重視。我在德里的地標——紅堡外面，看到了一隊前來參觀的中學生，他們配有防霾口罩，但大多數人只是將口罩掛在脖子上，並沒有戴上。

德里的街上，戴口罩的人非常少見。在一些人群密集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幾個人戴著口罩，這幾個人中可能還包括了外國遊客。

不得不承認，防霾口罩對於印度普通人來說並不是一筆小花銷。在印度，一副防霾口罩的售價大約為100到400盧比（約合人民幣10至40元）；與此相比，2018年，印度的人均年收入僅有12.5萬盧比（約合人民幣1.2萬元），這意味著，口罩的價格幾乎等於一日的人均收入。

而這還是人均收入，當暴露在最危險環境中的群體——人力車伕在汙染嚴重的馬路邊上為了10盧比和你討價還價的時候，你就知道，他們一天的收入，或許還買不了一副安全放心的口罩。

在印度，汽車尾氣是主要的空氣汙染源之一。為了遏制尾氣汙染，德里曾對公交系統進行過一次大型“油改氣運動”。1998年，印度最高法院決定，2001年4月開始，德里所有的公共交通，包括公車、計程車和嘟嘟車（印度街頭常見的一種載客三輪車）都需改用天然氣。

“油改氣運動”在21世紀初期收穫了不錯的成效，根據印度環境汙染防治局（EPCA）的報告，德里在21世紀初的一氧化碳和PM10水平均出現了顯著下降，德里一度在國際上被稱讚為防治空氣汙染的最佳案例之一。

但公交油改氣運動的成效並沒有持續很久。政府顧了這頭，卻忽視了另外一頭——他們沒想到，私家車，尤其是燒柴油的私家車的數量會在下一個十年猛漲。2002年至2012年的十年間，德里的機動車保有量翻了一番，並且隨著天然氣和柴油價格的差距持續縮小，燒天然氣越來越沒有經濟優勢。

不過，德里對於空氣汙染的防治已經算好的。出了德里，在印度北部的其他地區，情況更加糟糕。在齋浦爾，舊城馬路上隨時都能看到使用劣質柴油的卡車吐出滾滾黑煙；在阿格拉，仍然能看見有人在霧霾天中焚燒垃圾。

到達德里的當天，班加羅爾的朋友發了一篇登載在《今日印度》網站上的評論給我，文章討論了為什麼德里的治霾成效和北京相差甚遠，作者這樣說：“看樣子，缺乏執行，才是為什麼在中國能夠收穫成效的方法，卻在印度不起作用。”

在“最強霧霾”當天，印度最精英的一群官僚——莫迪的內閣祕書，連同德里、旁遮普以及哈里亞納的行政首長開了一場高層會議，決定以後由總理內閣祕書每天親自監控這些北部地區的空氣品質；同時，德里決定在霧霾天實施單雙號限行，以遏制尾氣排放。

但純粹的頂層設計和對城市交通的限制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霧霾的成因遠比想象中更加接近底層。

就在這次會議結束後不到一週，德里又迎來了一次強霧霾，這次霧霾主要貢獻者是旁遮普和哈里亞納的農民。為了趕上下一輪播種，農民們在田裡燃燒收割後的稻茬。在這片4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解決燃燒秸稈的問題，遠比實施單雙號限行要難。（文/李核桃 發自印度德里 責編/張希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