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訪福清市江陰半島那天，正值一年中三伏的中伏頭一天。那天上午，我隨福清市作協代表團一行十多人，走訪了這個昔日曾是無人問津的荒僻漁村。雖然來前已在腦海中對它的輪廓進行過反覆描摹，但一經踏上這片土地，我還是自嘆準備不足。碧海藍天間鼓盪著的天風海濤，容不得我片刻猶豫，一下子全湧進了胸中；碼頭上林立的各式塔吊，又幹脆利落地把我的思緒拉扯到了半空。我立刻明白了此次將不會虛行……

一

江陰半島地處臺灣海峽西岸中部，福建省最大的港灣——興化灣北側。興化灣是一個半封閉的海灣，遠看就如一張吐納歲月風雲的大口。莆田的石城半島和福清的龍高半島左右相環，構成了它的兩腮。江陰半島則如一片柳葉，自南而北楔入興化灣頂部，駐守咽喉部位。這裡水深港闊，如今是公認的“中國少有，福建最佳”的天然良港。這一獨特的地理位置，註定了它在區位發展戰略中所擁有的重要發語權。然而，翻開江陰並不厚重的歷史，我還能隱隱觸控到遺落在時光那端的沉沉嘆息。 這裡原是個孤島。據傳，明武宗七年（公元1512年），正德皇帝下江南遊歷棉亭“第一山”（今屬福清市新厝鎮），時值秋夜，月光如水，見明宅山上玉石生輝，龍顏大悅，賜名曰“玉嶼”。江陰從此便有了這一尷尬的雅稱。 在中國海洋文化貧乏的年代，海島漁村所承受的苦難，比同時期的其他地方往往要來得更沉重些。江陰島和興化灣畔諸多漁村一樣，這裡的村民世代樵漁雜處，苦耕度日，生活倍加艱辛。與外界的天然阻隔，更加重了人們這種心理感受。“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鄉下人都懂得渡海行船三分命，可這卻成了大部分江陰人聊以謀生的主要手段。不時發生的海難，就如同海面上空低垂的愁雲，曾長久地籠罩在當地村民的心頭上。許多人因此不得不遠走他鄉。江陰原有的七條渡頭常常上演這樣相同的一幕：在某個悽風苦雨的清早，又一批江陰漢子早早地來到這裡，他們把親人的牽掛和擔憂狠心地塞入行囊，解攬揮槳，在風雨飄搖中去探尋一樣是飄搖不定的前路。 然而，更令人窒息的，是長期艱辛的島礁生活所自然衍生的異常的社會眼光。這從當時青年男女的婚嫁一事上可見一斑。那時島上待字閨中的女子，常以婚姻作押，去尋找離島後的幸福。而那些年老的父母則常常為家中當婚的青年遲遲未娶到媳婦煞費苦心。這足見在那些特定的年代裡，人們對該地區嚴酷的生存現狀本能地排斥。而在江陰島的最南端，即現在福州新港港區所在的原壁頭村一帶，過去更是被人們看作是孤島中的“孤島”。風沙、鹽鹼、乾旱、閉塞，使得它成了外人極不願涉足的一塊“禁地”。慢慢地，“好女不嫁壁頭郎”的傳言幾乎就成了鄰近村莊的鄉規民約了。據說當年的“壁頭郎”要想說成一門親事，得付出比別村更高的禮金，並履行更為煩瑣的禮節。如此這般做派，令壁頭人在人前立馬矮化三分，活得極不自在。就這樣，堅忍的江陰人只能無奈地聽憑壁頭岬角的潮水年復一年地哼著那支疲憊的歌謠。

二

不知幾時起，有關開發江陰島的傳聞，就如同民謠般在島上代代傳開了。苦守中的人們因之對未來便油然生髮出了幾分憧憬。當腥鹹的海風將無數個日子打溼又風乾後，江陰島也就在人們的殷殷期盼中悄然轉變著自身的角色。 江陰島最初的律動始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當年，江陰人憑著戰天鬥地的激情，硬是用肩挑手扛來圍海築堤。二十多年來，先後築就了三條長堤。江陰島從此由孤島變身為半島。這條條長堤就如同根根強健的血管，強勁地打通了江陰島在困守中日漸萎縮的經脈。迷人的“玉嶼”終於拂去了歲月的滄桑，似乎於一夜之間蘇生了應有的精、氣、神。 回首江陰半島短短几年的開發史，我就恍如打開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視野之內，我那曾引以為豪的想象力，竟一次又一次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強烈地挑戰。 二十多年前，江陰半島的開發者帶著千百萬人民群眾的重託，帶著關乎決定福清市，福州市，乃至福建省今後發展格局的偉大歷史使命來到這裡。那時，半島上的天風海濤一定也令他們心胸激盪，豪氣干雲。當初他們在碧海藍天間抒寫的大開發的戰略決策，如今已凝成了歷史的一聲聲浩嘆，響徹在東海之濱，不斷激發並釋放這塊沉睡千年的大地上所蘊含的全部的創業激情。在國電江陰電廠繁忙的運煤傳輸帶裡；在福州新港碼頭高揚的巨型吊臂上；在拔地而起的座座現代化工業園區；在規整如山的集裝箱堆場；在吹沙填塗工地的機器轟鳴中；在劈波斬浪的萬噸巨輪汽笛裡；在車流如積的寬闊公路上；在不斷伸展的國內國際航運線中……我平生第一次驚訝於事物發展的速度和力度竟能如此和諧統一，完美展現！自從踏上這片熱土，我總時常感到被一種力量裹挾著，只覺得渾身血脈賁張，豪情頓生。在這裡，你能清楚地看到曾諦造過神奇的“福清速度”在千萬建設者手中正不斷地提速；在這裡，你能真切地感受到天地間所不斷彌散開來的如潮般的創業激情。

從1999年初福建省、福州市批覆同意在江陰半島建港，到2001年開發建設江陰港區，再到2005年建成福州新港國際集裝箱碼頭，進而到如今已投入使用的福清出口加工區、福州（江陰）保稅物流園區。短短几年間，江陰經濟開發區就由一個市級綜合工業集中區升格為省級經濟開發區，如今又得海峽西岸經濟區這一天時而從區域戰略上升為國家戰略。今天的江陰半島已成為福州乃至福建省重要的口岸和各種生產要素快速聚集地及海峽西岸新的經濟增長點。從這裡發出的每一點訊息，都會引來世人傾聽的耳朵。至此，我明白了：當事物同時具備了發展的力度和速度等要素後，決定事物發展方向的角度則顯得至關重要。事實表明，省市及地方政府在統籌推進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時，無疑選擇了一個極其漂亮的切入點。江陰半島的大開發壯舉所取得的巨大成果，生動地表明“與時俱進，科學發展”的新思維決不只是句口號而已。

三

兩千五百年前古希臘海洋學家狄未斯托克曾言：“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一切。”21世紀是海洋的世紀。江陰半島正好趕在時代發展的潮頭。如今，一個集國際深水樞紐大港、東南沿海最大的現代化物流中心和大型臨港產業基地為一體的新興港口城市，正在海峽西岸經濟區迅速崛起。 臨別前，我們來到濱海的一處“觀海樓”上小憩。此時恰逢天文大潮，海洋所特有的自由、力量、進取的天性正在不斷高漲的海面上肆意揮灑。憑窗聽濤，臨風遐想。不知怎地，我又記起了普希金《致大海》中的幾句詩 ：“……再見吧，大海！我永遠不會忘記你莊嚴的容光，我將長久地，長久地傾聽你在黃昏時分的轟響。我整個心靈充滿了你，我要把你的峭巖，你的海灣，你的閃光，你的陰影，還有絮語的波浪，帶進森林，帶到那靜寂的荒漠之鄉。” 午後，我們結束了江陰半島的行程。我想，我的夢鄉從此又將多了一個新去處。

【作者簡介】

許金炎，筆名西揚舟,福建省福清市人。數十年來一直堅持學習文學創作，有詩文作品發表於全國各大文學刊物，多次榮獲全國性徵文獎，現為福清市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