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歪倒在沙發上，嘴邊的一片汙漬順著嘴角往下滴。顯然他又喝醉了。
這是清晨5點的北京工體夜店內，零零星星的幾桌客人閒聊著，音樂漸漸舒緩，地上散落著紙片、汽球、酒瓶碎片。昭示著這個地方在前不久的歌舞火辣、紙醉金迷。
作為夜名的一名服務員，此時我必須收拾卡座和沙發，才可以下班。但李成吐了一片，桌座、沙發、地上全是汙物，隔著老遠就能聞到噁心的酒味。說句實話，我討厭這些喝醉酒的銷售，把周圍弄髒一片，最後讓我們服務員收拾。
我找到一個口罩戴上，拿著掃把小心奕奕地走上前去。
這時李成直起腦袋望了我一眼，露出內疚的表情，"兄弟，對不起呀，我又吐了一地。"
我驚訝。以前有銷售吐了一地，從來沒有人說對不起，好像服務員是理所當然打掃一樣。李成卻不同，這讓我對他目相看。
夜店內景
我小心奕奕地打掃乾淨，發覺李成躺在沙發裡難受的翻來覆去。我有些猶豫，現在我可以下班了，但看見李成身邊沒有一個人，我動了惻隱之心。大家都在陌生的北京打工，本應同病相憐，再說我曾經喝醉酒，明白這股難受勁。我到樓上打來一杯蜂蜜水，扶起李成，讓他喝下去。
李成喝完蜂蜜水，又躺下睡覺。顯然他現在不能起來走路回宿舍，他只能夜店睡好酒醒後，才能回宿舍休息。這對於夜店銷售來說見怪不怪。我只好下班。
夜店內的姑娘
漸漸地，我和李成成為了朋友。偶爾下班了，一起在路邊吃個炒飯、或者吃個煎餅果子。看起來，李成是個節約的人。在交往中我得知，他是河北人，25歲，目前單身，父親在老家安排過幾次相親，但都不了了之。
後來，只要李成叫到大哥（對有能力來夜店消費的人群的尊稱）來夜店，他總是會安排在我的卡座。這樣我有一點酒水提成，到了大哥要離場的時候，他總是俯在大哥的耳邊，指著我說，"哥，你看這個小兄弟盡心盡力的服務了一晚上，您給點小費。他也是靠這個生存。"
一般大哥聽到此，都會給200至500的小費。每每此時，我都十分感謝李成，畢竟我是一個不會"要"小費的服務員。夜店明文規定服務員不能找顧客要小費，只有透過服務顧客，顧客主動給小費，服務員才能拿著。
一次月底，李成的業績未達標，零下幾度到工體夜店外面拉顧客，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拉進來兩位男顧客。兩位顧客點了兩瓶洋酒，果盤以及一些小吃，消費5000元左右。
酒剛上桌，李成敬了男顧客三杯酒。又與男顧客玩起色子，輸了喝酒。就這樣酒銷了一瓶多，兩位男顧客已經招架不住，歪在沙發裡，眼色迷離看著臺上的火辣的dj扭動著舞姿。
李成知道業績未達標，找來兩位活躍氣氛的姑娘（夜店為了刺激顧客消費的人群）陪酒。桌上有了漂亮姑娘，瞬間有了氣氛，兩位男顧客頻頻被敬酒，仍興趣盎然。此時其中一個姑娘舉起空酒瓶未意沒酒了，其中一位男顧客可能礙於面子，又點了兩瓶洋酒。
幾個人在卡座玩起起遊戲。沒過半個小時，酒又沒了。男顧客沒辦法又點兩瓶，接著又兩瓶，遊戲繼續，這時兩個活路氣氛的姑娘已經喝的差不多，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李成可能覺得兩位顧客有一定的消費能力，又親自與顧客們喝酒。看著幾人的神態舉止，幾人的酒量已到邊界值。
我有些看不下去，悄悄地給李成和兩位顧客倒冰紅茶在酒杯裡（冰紅茶的顏色與洋酒差不多）。期望大家不要喝酒，喝點飲料結束今晚的酒局。兩位顧客喝了一口後，朝我笑了笑。李成喝過後，發覺是冰紅茶後，硬是叫我給他倒酒。我明白他不想投機取巧，這也是對顧客的尊重。
我給李成重新倒了酒後，我在想自己做錯了沒有，李成為了提高業績，可我現在卻斷了他的財路。
這時其中一位男顧客站起來俯在我耳邊說，"這個王八蛋想宰我，使勁和我喝酒。當初我們說好的預算是5000,現在都消費兩萬多了。現在你就給他倒酒，給我們倒飲料。到時我給你500小費。"
顧客明白李成是為了讓他多消費。但現在他們像小丑一樣盯著李成。兩位男顧客喝著飲料不停地與李成喝酒。一杯接著一杯，直到李成趴在桌上不再動彈。
我拿著500小費，像個罪人，不知所措。李成作為銷售，為了讓顧客多消費不停地喝酒，似乎沒有錯。顧客覺得自己被宰，故意讓李成喝醉似乎也沒錯。
那天我一直陪著李成，直到他中午醒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小超，那兩個客人一共消費了多少？"
我忍了忍說，"兩萬六。"
李成笑了，他說這個月的業績終於達標。
我有些生氣，"你這樣喝酒不要命了呀？現在你還年輕，這樣喝酒遲早會出事。"
李成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我當然曉得這樣不好。前兩天，就咱們工體其他夜店的銷售在外面吃早餐，突然吃著吃著就倒在桌子下面，再也沒有爬起來。"
我怒了，"你既然曉得，為什麼還要這麼喝？"
李成嘆了一口氣，"沒辦法，我要努力賺錢在老家買房子。你曉得不，我前幾次回老家相親，別人都嫌棄我沒有房子。"
回宿舍的路上，李成告訴我，他還有一個30多歲的哥哥沒有結婚。父母已經年邁，只能養活自己，根本指望不上。現在他只能靠自己掙錢買房子和車子。這樣他才能結婚生子，這可能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輕而易舉，可總有部分人必須努力才能成為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