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流行”

文 / 高偉

在字典上查詢“流行”這個詞兒：廣泛傳佈、盛行。其實，廣泛傳佈的事情很多，過一段時間，一定會有一件事情被好事者弄出來，以便用來廣泛傳佈。因為人類有被新鮮的東西所蠱惑的遺傳基因，長時間沒有新鮮事兒，人們就會產生類似於疹子發不出來那麼一種不得勁兒的感覺。好奇，求變，是人類的天性。連感冒都可以流行，還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不敢流行！

流行，使用的最氾濫的領域之一就是服裝界了。一個季度，一個時節，一定會有這個季度和這個時節被流行起來的款式和色彩，以便於讓高矮胖瘦不等的女人們被調動起來的求美渴望有了一個落腳點，然後去大小商場裡面刻舟求劍一般地把它們“打撈”出來，披掛在自己身上。走在街上的時候，那種與時尚同步的欣慰感被穿著流行服飾的女人們虛擬出來，甚而能把“活著是美好的”那麼一種感覺也虛擬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流行的不斷盛開能使得生活顯得美好起來，這果真算得上流行這個東西對生活的一種貢獻。

曾經有一年，滿大街全是把額前的頭髮吹弄得翹上去的女人，大傢伙把那種頭型叫作“吹高音”。那一個時節，想找到一個頭發“不高音”的女人還真是不容易。我也把頭髮吹得像帕瓦羅蒂的音調那麼高，還用髮膠把它固定住，提高警惕不讓它們掉下來。為此還故意去了照相館把這個樣子的自己照下來。當時感覺那個美呀，都不知道頭髮不吹高音的那些日子是怎麼度過的。前兩天和我妯娌翻看從前的照片，一下子找到了我們同時吹著高音傻笑著的那一張。我們那個笑呀，眼淚都出來了。現在想，那個時候自己的樣子是多麼傻呀。

再後來，我越長越大，越長越老，越長越舊。越長越舊的一個好處，就是對這個世界上的事物有了越來越多的質疑。對於事與物，我在混亂的活著中不停頓地理順著什麼是適合於自己的，什麼是不適合於自己的。關於服飾，也關於價值觀，關於人際交往。這是一個相當艱難的蛻變過程。我慢慢地從社會這臺大機器上把自己拆卸下來，學著做一個穩定的獨立的聽從於內心的螺絲釘，不再盲從地像個老驢一樣跟著這個大東西瞎轉悠。

關於服裝，只要是適宜於我的，符合於我的審美的，不管它是否流行，我就穿；只要不適合於我的，它再流行，它再花哨，我也不再多看它一眼。我喜歡長裙。假如這個世界上流行上十年的短裙，我也會繼續喜歡著我的長裙。我想起女詩人翟永明的一句話：我的詩歌，獻給無限的少數人；她還說，即使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喜歡詩歌了，她還是獨自地喜歡著，而且是秘密地喜悅著喜歡著的。關於服裝，我也有著頑強地屬於自己的審美觀了。即使我喜歡的服飾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了，又和我有何關係呢？

當然還有價值觀。這個世界上同樣有著流行性的價值觀。一些所謂的成功人士是引導這種價值觀的領軍人物。幾乎所有的人像女人對於時裝的追捧一樣跟隨著他們一起飛奔著去追逐。我慢慢地學會了退到一隅，遠遠地看著這個世界上為數眾多的大大小小的和我一樣的肉蟲似的人類，是怎樣欣悅地奔赴紅塵中這個流行的現場，然後是怎樣地因此而讓那種流行性焦躁和不適的疾病發作在自己身上。我願意頑強地像個醫生那樣診治自己偶爾跟隨流行所導致的病理反應，像刮骨療傷那樣醫治著病理的自己。如今我要做的，是試著在這個塵世上重建自己內心的價值體系，學著做一個平靜的懂得安寧的庸懶的肉蟲。

作者簡介

高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青島市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主任。詩歌與隨筆發表於《詩刊》《作家》《星星》《文學自由談》《中華讀書報》《人民日報》《今晚報》等。出版散文集、詩集20餘部——散文集：《她傳奇》《他傳奇》《愛傳奇》《痛苦，是化了妝的禮物》《不要晃動生命的瓶子》《包紮傷口還是包紮刀子》《打擊你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等；詩集《99朵玫瑰和一首絕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復活的歌》《去南邊找北》《風中的海星星》等。編輯百年散文詩大系之《摯愛情愫》。

( 責編：鴻飛；校對：昊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