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芊芊,今年24歲,一個來自廣東惠州的客家女生,體重200斤。我從小就胖,說沒自卑過那肯定是假的。那時候在我們鄉下,如果一個人走在路上,長得漂亮和長得胖都會被路邊的摩托佬盯著看,偶爾還能聽到口哨聲。相信不少女生都對男生彈內衣帶有心理陰影,我作為身材特別的妹子,常常成為被捉弄的物件。有一次忍無可忍,我拿水杯潑了他。這麼“暴力”的行為我年輕時才會做,如今的我內心毒舌,但嘴上有修養。
早上11點,我到公司開始一天的直播工作
直播間經常有觀眾問我為什麼不減肥?我說,你們不要用減肥來綁架我,不減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實際上,去年我有嘗試運動減到160斤,因此接到了模特硬照的拍攝邀約,後來反彈,減肥計劃也就不了了之。每天陪我直播的小助理只有90多斤,她每天節食,我也不會勸她停下。每個人想法不同,活在當下,開心就好。
從自卑到自信的轉變,要從高中準備藝考說起。儘管是為了高考多一條路徑,但我真心喜歡多才多藝的自己。有了資格參與學校各項活動,有了登臺的機會,就開始有人認可。記得面試時考官問起我的身材,我回答:長得胖難道就不能活得好嗎?我最終考上了廣州一所大專學習服裝設計,和這段經歷似乎無關,但藝考時學到的技能在大學裡找到了施展的空間。那是我最懷念的時光,也讓我明白:我只有足夠優秀,才能引起他人注意。
直播間隙,我穿上外套,迅速地回覆訊息
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服裝旗艦店做店鋪輪播,每天只需直播3個小時,帶貨多少與我無關,月薪固定5000左右。工作一年多後,我看到身邊同學的收入開始增長,直播也越來越熱鬧,萌生出跳槽做達人號的想法。2019年12月,我辭了職,不巧疫情來了,將近4個月只能宅在家裡。直到4月1日,我的直播間首秀終於開場。那天,只有200多名觀眾,比普通新主播的第一天成績還要差。當時我跟自己說,一個月做不好就走。
其實生活中大家都是普通人,身材不可能跟模特一樣標準。我們大碼女孩尤其難買衣服,有的粉絲說從來不敢走進服裝店。而網上買衣服難度更大,網圖都是“照騙”,如果我穿上身給粉絲做個示範,便能幫到大家。直播賣衣服離不開“顯瘦”。雖然“胖”已成事實,但阻擋不了我們前凸後翹。我在不鼓勵大家減肥的基礎上,穿搭強調曲線,希望粉絲們跟我一樣自信起來。
直播前,我在做準備工作
不論哪一行,人緣都很重要。作為主播,人緣好的關鍵是做好前期溝通和售後服務。直播了一個月後,我的粉絲漲到5000,公司運營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成績。往後的半年裡,粉絲量穩定增長至4萬以上,可以說是很幸運了。我認為觀看量是個玄學,與我當天的顏值無關,再加上疫情要求大家戴口罩,我已經很少化妝了,靠著合作方留下的樣本衣,一個夏天就這樣過去了。
我的銷售業績穩居全公司第一,公司定的10月的銷售目標是18萬
上妝5分鐘,直播8小時,我在經期也維持這個強度。許多主播直到開播前半小時才到崗,我卻提前兩個半小時,比助理來得還早。覆盤資料、給粉絲登記抽獎禮品、選款、拍攝新款服裝小影片……這些都是直播前要做的。直播開始後公司要求主播不能離開超過10分鐘。我觀察過,在我上廁所的5分鐘裡,觀看量就漲了200個,你說我怎麼敢休息?可是我講話這麼頻繁,每天至少要喝4000毫升水,這也太矛盾了。
我們公司的另外兩名主播曾經都是大碼女裝直播的觀眾,她們當時還是自卑的女孩。橙子是河南妹子,也接近200斤。她在做幼師時,經常被小朋友說胖,雖然童言無忌,她仍感到受傷。蘇蘇她來自潮汕,在老家別人會當著她媽媽的面說:“你女兒怎麼這麼肥!”酵素酶、代餐奶昔、瘦臉針,都是蘇蘇曾經踩過的坑。上網刷到大碼女裝直播,她很驚訝,原來胖也可以自信滿滿。後來這家直播公司招人,她便開始了珠三角直播之旅。
公司4名大碼模特的合影
其他主播都住在公司對面,可我為了遷就男友,住在城北的城中村,單程通勤就要花1個半有的人會從健康角度質疑我們維持大碼身材,坦白說,我還沒有查出任何疾病。同事橙子有高血壓,是家族遺傳病,她正在為此減肥中。我想,我只會為了生育而減肥吧。至少目前,我對自己的狀態感到滿意。我很怕跟男朋友談到未來,說起這話題就氣氛凝重。
下班後在公交車上,經過8個小時的直播,我累到只想睡覺
也許我會成為大碼女裝界的李佳琦,也許我會在這個城市創業,但我很難想象如何才能安家置業,也許掙到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房吧。 我的工作和生活,實際上很難接觸到異性。我和男朋友是在“附近的人”上認識的。他來自東北。他說,他從沒有談過這麼胖的女朋友。他還說,願意領我去見的朋友,都不會當面說我胖,否則就不認這個朋友。
他有著常規的身材,應該是我的自信吸引了他。我們雖然沒什麼共同愛好,但都不是強勢的人,懂得互相遷就,比如他會給我做好飯讓我帶到直播間,畢竟我們上班地點周圍的快餐都是30元起送,可選擇的很少。 最近網上有句流行語:工作太忙,沒空花錢。這不就是我的狀態麼?這份工作做到我沒有朋友。
休息日在家準備出門,更換單肩包
我每週五休息一天,一個主播在休息日只想不說話。社交也沒太必要,生活中還需要維持前臺的狀態讓我疲憊。有一個休息日,我難得心血來潮想去染個頭發。雖然我直播不需要特別的造型,但我偶爾也想為粉絲帶來些新鮮感。我特意去了一年前去過的店,可惡的是,這次的髮型師不停地推銷更貴的產品,死活不肯執行我團購的套餐。和他討論髮色周旋半個小時後,我佯裝沒想好,甩手離開。
我目前的月收入已經穩定在一萬元以上。其實我知道直播是青春飯,將來如果做不下去,我也看得挺開,存點錢以後學點技能也不錯,就當作一種人生經歷。我在廣州過得好,也沒想過換地方,反正肯定不會回小鎮小村裡了。城市裡的人都很忙,忙到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自己的小日子,平淡且快樂。所以城裡沒有閒言閒語,也沒有所謂抬頭不見低頭見,更不用顧及所謂的情分。
我覺得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要求太高了,不論是外貌還是承擔的職責。我的多數老粉絲的生活看起來都很滋潤,唯獨一個女孩讓我印象深刻。她在小鎮裡做著美髮師,以前經常莫名其妙問一些問題。“我覺得我很醜”“身邊的人總是覺得我胖”,而我發的每一條推廣新款式的朋友圈,都少不了她的誇讚。她和我年齡一樣,卻總是在自我否定。我告訴她,她需要來城市,一個人生活,慢慢學會不要在意他人眼光,慢慢改變。
如果有人問我美不美,我一定會說,我挺好看。美這個東西沒有標準,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別人誇你,也許只是禮貌。每個人有自己的優點,外表不是我追求的唯一。現在想想,從鄉下地方到廣州,一個200斤被嘲笑的女孩,到現在每天有幾萬人看她直播,誰又能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