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資訊>

(紀實回憶報告文學)

上世紀八十年我所在的新疆阿勒泰地區正盛行一股淘金熱,從全國各地湧來的淘金者,懷揣著一夜暴富的夢想,齊聚到阿勒泰山中,駐紮在山谷河道,挖河床、採沙石、溜金槽,從中獲取烏沙中的金粒粒,後來還將淘金熱中發生的故事拍成電影《淘金王》,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應該都有印象。

而我今天要講的是受淘金熱影響,我也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並在淘金過程中遇到了一系列驚險瞬間,雖然過去三十多年了,現在想起就跟昨天發生的一樣。

受困哈熊溝驚魂遇滑坡

在民間早就有“阿勒泰七十二條溝,溝溝有黃金”的說法,當地牧民也有“牲畜走著黃金道,喝著礦泉水,吃著中草藥”的諺語,雖說誇張,但阿勒泰山是塊風水寶地一點不為過。

帶著當“金王”的夢想,自清代開始,就有人在此探礦開採挖金。解放初期,阿勒泰地區土匪猖獗,亂象不斷,最臭名昭著的馬步芳殘餘勢力就在阿勒泰山一帶活動,據傳馬步芳手裡藏有大量黃金,具體藏於什麼位置,到現在都沒找到線素。

解放以來不知有多少“尋寶”人潛入深山老林,或丟了性命或無功而返,藏金傳說是真是假永遠成了不為人知的秘密。

作為土生土長的“原始部落”人,受淘金熱的影響,我們早已按耐不住寂寞,躍躍欲試,恨不插上翅膀飛進大山實現“淘金夢”。

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準備,1987年6月的一天,我們一行六人(包括我在內),有勝娃、海青、邵凱、王鵬,在召集人王老鱉的帶領下(平時人們都這樣稱呼他),我們五人都是沒有結婚的愣頭小夥,他是唯一結婚比我們大很多的人,老大位置非他莫屬,僱用一輛小四輪拖拉機,向170多公里遠的阿勒泰後山腹地進發。

為啥我們要跟著王老鱉進山,這裡面還有一個插曲,也就是在這之前,同在一個單位居住的他突然找上門來,對我說願不願意一起上山淘金。

我從來沒出過遠門,也比較戀家,沒有直接表態,他看我猶豫不決,便小聲說道:“我父親曾在後山放牧時發現了一個金溝溝,是個富礦,就在他放牧的附近,我父親把具體位置都給我說了,怎麼樣,想不想去,這可是閉著眼睛撿錢呀”!

經他這麼一說,我眼睛放光反問了一句,是真的假的?他信誓旦旦地說:“誰唬你啊,我父親沒有退休時每年上山放牧,他會騙我……”也許是受隊裡其他人影響,我對王老鱉並不看好,個子不高,腰圓體胖,喜歡吹牛耍嘴皮,在我們隊人緣很一般。

想想在家待業兩年多,也沒個正經工作,整天圍著父母轉,夏天種點地,冬天沒事幹,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如果挖金能掙上錢,就不用再看大人的臉色了,說不定還能快快討得個好媳婦,這樣想著不由心中一喜,我問他都有誰一塊去?

他露出神秘表情對我說:“這個事不能讓外人知道,找幾個熟悉可靠的人就行了,大概五、六個人吧,要不把邵凱和王鵬叫上,你們平時玩的都挺好,其他人我聯絡”。

說定以後,我便找到邵凱和王鵬,把王老鱉他爸發現金溝以及上山淘金的想法都倒了出來。也許他倆和我一樣一根筋鑽進了“錢眼”,競然爽快答應了,由此出現了開頭我們座小四輪進山的一幕……

話說回來,我們座著小四輪一路顛簸走過塔爾浪(進入前山的一個礦區,翻過七道彎盤山路,穿過哈熊溝大橋就是後山區域了。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天路程,這時天色漸黑,我們便在山谷地帶(這裡通稱哈熊溝)路邊搭了兩個臨時帳篷過夜休息。

哈熊溝顧名思義就是哈熊經常出沒的地方,第一次野外在荒山野嶺,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感,心想真的遇見熊瞎子咋辦啊!

雖說在哈熊溝,其實我們都多慮了,過去這裡熊到處出沒,也聽說大黑熊將牛一掌拍死的傳聞,但隨著大量牧民和牲畜擁進,黑熊的領地被慢慢壓縮,無耐人類的驚擾,黑熊只能轉移到更遠的深山腹地,所以哈熊溝成了徒有虛名的地方,很難發現熊的蹤影。

我們加司機七人臨時搭建起兩個“人”字形賬蓬,我、王老鱉、邵凱、王鵬因彼此熟悉,自然住在一塊。那一晚大家都無睡意,聽王老大東拉西扯到很晚才睡下。

朦朧迷糊之中,從貼近地面的耳朵處傳來一陣轟隆隆聲響,“不好,地震了”,我驚恐大叫一聲,在幽靜漆黑的夜晚著實嚇人一跳。

大家呼啦一下全彈坐起來,瞪大眼睛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聽外面有石塊滾落聲,是不是地震了?”我急切說道。王老鱉不容分想,披上外罩走出賬蓬,隨後大家也一股腦湧向賬外……

此時已臨近佛曉,待大家稍作鎮定隱約發現在距賬蓬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傾斜而下一大堆土石,再看旁邊的山體滑落一片,高大的松樹與石土攪和在一起,將前方山谷道路佔去一大半。

原來我們遇到了塌方險情,造成滑坡塌方的主要原因是,山上還沒有化完的積雪形成流水長時間浸透山體,最終不堪重負形成滑坡,如果剛開始我們向前推進十米安營紮寨,那後果不堪設想。此後幾次進山中,每次走到這裡都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看到這一幕大家都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拆除賬棚將隨身物品快速轉移到安全地帶,此時天已放亮。待走進一看道路旁的溝壑已被滑落物掩蓋,大半通行道路被堵,只剩下一條很窄的通道,人畜及小型車輛免強能過去,要走大車就難了,必須清理路障。

此前大家因山體滑坡驚魂未定,準備吃點乾糧收拾行囊早早趕路,這時車主突然變卦不走了,說要返程回去。理由是路途遙遠,道路難行,關鍵太他嗎嚇人了,後面不定會出什麼事,說啥都要返回,那怕是僱車費不要了都行。大家一看沒轍了,也不再說勸,任由車主去吧……。

說實話自進山以後,走了一天路程最大的感受就是路太顛簸,說是路其實就是牲畜長年累月走出的牧道,經人工稍加修整就成了牧民上下山運送物資及伐木工人運送木料的交通要道。

因常年遭受洪水沖刷,有些路段不是溝槽就是光滑圓溜的石頭,車子在上面如同跳彈簧舞,把人顛簸的好像散了架,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似的極為難受,索性遇到這種路況我們就趕緊跳下,徒步行走,再加上這種塌方遇險的不確定性,誰都會有想法。

車主返回後,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受困在此一呆就是三天三夜。期間雖有轉場進山的牧民趕著牲畜走過,但人家都有託運的物品,沒人肯幫我們。

就這樣我們受困於此,上上不去,下下不來,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其實我們六人的物品加起來也不少,除行李穿著、賬蓬外,還有面粉、清油等生活物資,靠人徒步搬運根本做不到,如果找牧民牲畜來託運就得花一筆不小的開支,誰也沒錢掏,也掏起這個線,只能座等想辦法了。

正當我們愁容滿面不知如何是好時,第四天終於有了轉機,和我們一個隊的牧業戶劉老三轉場上山路徑此地,剛好讓正在山路轉悠的王老鱉撞見,如同見到了救命恩人,別提有多高興。

逢迴路轉走過“萬水千山”

王老鱉將我們進山受困的經過向劉老三講述了一遍,並希望他能施以援手幫我們解困。

劉老三是我們隊裡為數不多的養畜大戶,前兩年包產到戶實行牲畜作價歸戶政策,原本就有養畜基礎的他將隊裡大小几十頭全部拿下,成為小有名氣的養牛專業戶。和當地地方牧民一樣,春季趕著牲畜進山催膘,秋天出山返回,每年都會上演兩次牲畜大轉場的獨特景觀,因此也成為攝影愛好者抓拍的瞬間。

有這麼多的牛,拖運個物品根本不在話下,何況在山裡遇到熟悉人求援……劉老三二話不說滿口答應,還專門挑選了三頭託牛,將我們所帶物品全部託放在牛背上,至此我們結束了在哈熊溝的滯留,跟隨著劉老三牛群向後山夏牧場繼續前行……

越往裡走路途越險峻,樹木越茂密,草地越翠綠,讓我感觸到什麼是山高路遠。雖然肩扛腦袋兩手一身輕,但是像這樣遠行走山路還是頭一次,約摸走了半天時晨,我們漸漸身感體力不支,加之又累又餓,一個個躺在草坡上大口喘著粗氣……

劉老三看我們已累的不成人樣,剛好也到了吃飯時間,便騎著馬將牛群收攏在一起,停在附近的草地讓牲畜自由食草。然後招呼我們將他隨身託運的餐具拿下來,燒點茶弄些吃的。

燒茶喝水讓我們求之不得,我早就渴得嗓子冒煙了,趕緊拿上壺在附近的水溝灌滿水,此時劉老三已擺好支架,燃起煙火,山中不缺燒火用材,不一會山風中就飄起濃郁的茶香味,就著我們帶來的餅子、饅頭、鹹菜等食品,我們很快添飽了肚子,體力也明顯充沛起來,我們抓緊時間繼續趕路……

山裡的天氣變化無常,一會兒晴天霹靂,一會兒黑雲壓頂,隨時都會有雨水襲來,在茫茫山野間,躲不法躲,藏沒法藏,加之還要急趕路,只能任由雨水淋溼全身……

當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翻過一半山腰時,我一不留神腳下一滑把身邊的邵凱也帶倒了,兩人瞬間向山坡下滾去,此時,頭腦暈乎乎不知東南西北,刻意想控制身體停下來,可是根本做不到,一是坡陡,二是地皮太溼滑,我們就這樣任憑身體一路翻滾到坡底才停下來。

操,天翻地轉,有一種噁心嘔吐難受,我足足躺了有五、六分鐘才慢慢坐起來,感覺渾身痠疼,滿身是泥水,再看不遠處的邵凱,滿臉都是泥水正眼盯盯地看著我,他慢慢抬起右臂指著我突然大笑起來,邊笑邊說:“你看你的臉”,我一聽也控制不住自己發笑,用手指著他說:“你看你的臉”,山坡下回蕩著我倆的大笑聲……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意外雖然弄得我們全身上下都是泥水,但山坡上沒有碰撞上堅硬的石塊,除胳膊腿和臉擦破了點皮,身體其他部位都安然無事,我倆在水溝擦罷臉,洗淨身上的衣土。隨後劉老三、王老鱉他們扔下一根長繩將我們拉上了坡頂……

我們就這樣不知走了多少路,翻過多少梁,穿過多少溝,趟過多少溪流,身上的衣服溼了幹、幹了溼,出現一塊塊帶著白邊的汗滯圖案,等到太陽快落山時,我們終於到了劉老三的放牧點——幹海子,這裡離王老鱉他爸說的放牧場還有半天路程。

這是一塊地勢平坦,綠草如茵、水草豐盛的草場,遠處山峰與天際相連,松樹成蔭,景色宜人,不愧是一塊天然的優質牧場。

我們卸掉託牛背上的物品,安營紮寨,搭建賬蓬,生火做飯,一切準備就緒,我急不可耐地在附近水溝邊好好擦洗了身子,又裡外換洗了洗服,便早早進入賬蓬整好自己的地鋪,滾進了被窩,走了一天山路,又困又乏,待睜開雙眼天已大亮。

吃過早飯,打點好行裝物品,劉老三叫來此前進山打前站的僱工如此交待一番,又與我們握手道別後,我們便趕著託牛開始向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淘金前的“風平浪靜”

從幹海子出來我們沿著牧道一路向東,翻過林場大岅,可以看到伐木工人伐木作業的身影,期間不時有拉運木料的老解放汽車駛過,當時都是靠這種老解放汽車將山裡的木料送出山下,別看車體不大,馬力可不小,拉一車高過車箱的幾立方木料,在崎嶇不平的山路間行走一點不在話下,有關這方面的話題後面有專門描述。

穿過作業林區,又翻過幾道山樑溝壑,此時已接近中午,我們顧不上休息,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塞著乾糧。在繞過一個山樑後,前方一片開闊地帶呈現在眼前,天際間可以看見一條河如銀色緞帶蜿蜒曲折伸向遠方。

據劉老三僱工講,那就是牧場河,向下遊走十公里就是王老鱉父親曾經放牧的地方。我們一聽頓時精神大振,走了兩天多路程,受了不知多少苦,還差點把命搭進去,今天終於看到你的神秘面紗了。

走過一片水草地,我們來到河邊,從平緩淺灘處趟水過河,然後又順河向下走了近十里路,來到一處山岔口。

從山岔路口沿河直行再走十里路就是我們要找的淘金點,山岔口左側往裡走一個小時路程,就是另一個隊的放牧區,也就是當年王老鱉他爸放牧的地方,一個放牧區可容納四、五家放牧,而我初中同學曉勇剛好在這個放牧區,這是後話,後面要說到。

考慮離最後目的地也不遠了,劉老三僱工還要折返回去,我們在山岔口附近山坡角下找到一塊空地,卸下牛背上的物品,目送劉老三僱工走遠後,便抓緊時間搭建賬蓬,這一路折騰了好幾回了,搭賬蓬也越來越順手。

待我們安置妥當又吃罷晚飯,王老鱉召集我們開了個碰頭會,這也是他組織召開的第二次會議,第一次是上山前在他家裡給我們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而這次碰頭會主要是明天要完成兩項工作,一是由他帶勝娃、海青沿河岸而下,打探摸清下游情況,為安營扎塞和開挖淘金選好地形。二是由我和邵凱沿左側岔路口進入牧區,掌握瞭解養殖戶清況,一擔我們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可以有求他們幫忙,王鵬留守賬蓬看管好物品,明天天黑之前我們兩路人準時返回營賬。

開完碰頭會天色漸晚,因為這次都擠在一個大賬蓬內,六人分睡兩頭一邊三人,伴著昏暗夜色我們抓緊收拾整理自己的地鋪,然後躺在地鋪上,抽著菸捲聽王老鱉給我們胡吹亂聊。

從他爸進山放牧如何遭遇熊瞎子,如何與狼群鬥智鬥勇,如何發現黃金溝等,講的有鼻子有眼的,還真讓我們聽的入了迷,當然也講了些男歡女愛方面的事,不禁讓我們這幾個年輕小夥全身燥熱、想入非非……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按照咋晚分工我們開始各自行動,對於王老鱉他們的情況我暫且不說,就先講一下我和邵凱進牧業區的情況。

我們兩人順溝向裡摸索前行,四周一片寂靜,一旁的山樑松林茂密幽靜,心裡老想著萬一碰上黑熊或野狼怎麼辦,越想越緊張,越想越害怕,我們各自從山樑樹木叢中找到一截木棍拿在手上,即可防身也可用於身體的支撐

我們加快程序,順著牧道前行,越往裡走,感覺坡度越明顯,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前方突然開闊起來,遠處三面環山的半坡上到處都能看到牲畜在食草如朵朵移動的白雲,並不時傳來咩咩的羊叫聲,半山腰及山坳間能看到幾頂賬蓬點輟其中,在觀望一陣後,我和邵凱決定先到位於半山腰最近的賬蓬看看。

當就要走近賬蓬時,突然一條狗“旺旺”狂叫起來,把我倆嚇了一跳,還好是鐵鏈拴著的!不一會從賬房內走出一個人來,雖然黑瘦看上去狠憔悴,我一眼認出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學曉勇,以往都在一個學校就讀,邵凱對他也不陌生。

此時,曉勇揉揉眼睛也認出了我們,開口說道:“你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來來來,趕快進賬房。”待坐定後我掃視著這個“馬脊樑”式的賬房內部,一張用木棍架起離地的床鋪佔去三分之二空間,緊挨著床鋪邊堆放著麵粉、鹹鹽等生活物品,鹹鹽是那種大粒鹽,專門用於給羊新增的增味品,進門靠右側是做飯的爐灶,在上方掛著幾塊條裝的畜肉,被燻的微微乏黃。

據曉勇講,待業後就和他舅一起放羊,在山裡放牧累倒不累,就是操心寂寞,昨晚守了一個通宵夜,等舅把羊趕出去了,他才躺在床上休息,不曾想還沒睡一會狗就把我吵醒了。

隨後曉勇又問了我們到此目的,我們把前前後後的經過給他講述了一遍,聽完後,他詫異地說道:“這裡那來的黃金溝,我在這放羊也沒聽人說過,如果有像王老鱉爸爸說的那樣,那我們放羊幹啥,不早就淘金去了。”看我和邵凱疑惑的樣子,接著他又說:“這裡確實有人淘金,就是在你們進山岔口的那條河流下游,好像也是我們那裡過來的人”。

聽了曉勇這些話,我們都沒作聲,有一種上當受騙的味道,一下沒了好心情。曉勇看到我和邵凱這般樣子緊接著又說道:“既然來了,你們就試一試,或許真能挖到金子,馬上也快到中午吃飯時間了,剛好在我這隨便吃點,也沒別的就是肉,山裡也沒有其它菜,只是挖點野蔥、野菜之類的,中午我們就吃風乾羊肉炒野蔥,我這還放著幾瓶酒,剛好老同學在此相遇少喝點。”

曉勇一番話讓我和邵凱的心寬慰了許多,特別是看著那涼曬的羊肉口水都要往外流,幾天來不是餅子就是鹹菜,早吃的反胃了。

沒多長時間,曉勇就把菜做好了,我們座定後,他隨手從床鋪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一瓶白酒,我一看是奎屯佳釀,在當時是一種受大眾青睞的好酒。

吃飯間,曉勇還給我們介紹了這一片有多少養畜戶,都是那個隊的,其中說到一張姓牧主還是我們一個隊的,彼此也都很熟,住在牧區最裡面,和王老鱉沾點親戚。

我們酒足飯飽,帶有幾份醉意與曉勇道別後,便返回我們的駐紮地……在距駐地一公里的地方我和邵凱又遭遇一次險情,就是在橫跨一條水溝時,由於腳踩石頭打滑失去重心,一下重重跌倒在水溝裡,將我下巴磕出了一個口子,流了好多血。

這要在山下肯定縫針了,可這山上找誰呢,只有忍著劇痛,在路邊拔了一把草葉使勁按住,到駐地又讓王鵬找了塊破布包紮,後來又聽王老鱉的話在傷口抹了鍋灰,用布條上下纏緊傷口,在賬房裡平躺了三天不敢外出,怕得破傷風,大概一星期左右時間,傷口竟然癒合了,留下一條明顯的疤痕。

那天王老鱉他們比我們稍晚到駐地,從他們口中得知,河道下游處確實有人淘金,而且王老鱉還對挖金老闆的情況比較瞭解,名叫徐大彪,與他的過節恩怨後文要說道。至於王老鱉他爸所說的黃金溝是不是在此就無從考證了,既然有人挖金,說明此地一定有金,經合計,我們三天後也就是我養傷後的第三天進駐淘金點。

試挖踩點喜得黃金起波瀾

從臨時駐地到淘金點大概要走40分鐘的路程,來回得一個多小時,由於沒有了運輸工具,全靠我們人工肩扛,搬遷工作整整花費了一天時間。

一切安排妥當,第二天一早我們拿著“金簸箕”(一種木質淘金專用工具),鐵鍬、鎬頭開始在河道開闊地帶刨挖砂石,再放入“金簸箕”里人工慢慢淘洗,到最後就剩下烏沙,如果有黃金,把烏沙淘盡就會看到點點黃金,似針頭,像麥麩片,一般如針點大小稱之為顆粒金,麥麩片狀稱為麩皮金。

一個上午我們多點取樣,終於發現了黃金蹤影,而且大都呈顆粒狀,這讓我們興奮不已。

河道採金一般分為河床幹採和進入河道溼採,但6月份正值洪水期,溼採顯然不可能,也只能在河灘岸邊刨土深挖淘洗沙石,獲取金子。

我們這樣用最原始的採金方法幹了大概有15天樣子,終算小有收穫,淘得3克黃金(淘金人都會準備專用的計量稱),可是大家越幹怨氣越大,累不說關鍵效率太低,如果改用溜金槽淘洗沙石採金,效率會成倍提高,可這深山野嶺從那弄溜金槽?

忙乎了一天,吃過晚飯,大家沒事打著牌又嘟囔說起溜金槽的事。這時勝娃突然像想起什麼說道:“王老哥,你還記得吧,我們剛進來探路時,不是看到徐老闆那裡有啊,咱們借來用用”。王老鱉一聽,說道:“是啊,不行把他們的借來用上幾天”,突然畫風一轉又說道:“不行,人家肯定不會借用的,給我們用了,他們怎麼幹?”

這時大家七嘴八舌都說開了,有人說這樣有人說那樣,反正就沒法統一意見。這時王老鱉不露聲色的說:“我們先禮後兵,如果不行咱們就來硬的”,大家齊問怎麼講!他頓了頓嗓子說道:“想辦法找茬,趕跑他們,即能得到溜金槽,還能佔得他們的地盤”。

王老鱉這招可夠黑夠損了,為獲得一己私利,這樣的陰招都能想得出來,我心裡暗罵他太缺德。可他的提意立馬得到勝娃和海青的贊同,我早知道這倆貨在他們隊裡就愛惹事打架,經王老鱉這麼一點破,正中兩人下懷,他們倆摩拳擦掌,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像立馬就要投入戰鬥似的。而我、邵凱、王鵬雖然平事不惹事,但到這個份上還能說啥!只是王鵬小聲問了一句,他們人多,能打過人家嗎?

此時海青接過了話茬說道:“這個不用怕,他們都是老家來的盲流,經不起打,我一人就能對付。”此時勝娃也跟著說,沒事,打他們就像螞蟻翻跟頭嘎嘎的事……,此時我感覺空氣彷彿凝固一般,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淘金鬧紛爭強勢出手搶地盤

第二天早上吃罷飯,根據提前策劃預謀,我們都作了精心準備,勝娃、海青專門把皮帶取下來揣在懷裡打頭陣,我和邵凱、王鵬口袋裡都裝了鵝卵石緊隨其後,萬一動起手對方反擊也好及時出手,而王老鱉壓陣指揮,在他的帶領下,我們向下遊徐老闆採金點走去……

徐老闆是當地人,很有經營頭腦也是最早下“海”淘“金”之人,手頭有點小錢,自然名聲在外,讓不少人心生嫉妒。當然了,這都是我後來下山聽隊里人說的,我就想當時王老鱉找人家茬可能就是心裡嫉妒在作祟。

此次淘金他招收了十多個四川籍民工,五月份就進山了,比我們早進山一個月,民工能吃苦,幹活也實在,淘金收益自然不會少,這讓徐老闆非常看好這次進山淘金行動,可他不知道一場厄運正悄悄向他襲來。

因為我們相差距離並不算遠,沿河邊走了約十多分鐘路程就到了徐老闆淘金地盤。此時他手下工人正兩人一堆三人一組幹得正起勁,全然沒注意我們到來,待勝娃和海青走向溜金槽跟前,正在幹活的人才發現身邊有陌生人。

幹活工人突見有人過來,便停下手中的活詢問勝娃海青有啥事,還沒等勝娃他們開口,身後不遠處的王老鱉說道:“把你們老闆叫來,我們有事找他商量”。說話間,鄰近幹活的另外一名工人已經覺察到我們來者不善,早早走開給徐老闆通風報信去了。

不一會徐姓老闆身披外套走了過來,此人高子挺高,濃眉大眼,滿臉紅光,肚皮微微鼓起,五十多歲,看著就是福態之人。

他經直走到王老鱉跟前說找他有何事,王老鱉目無表情冷冷說道:“想借用一下你們的溜金槽…~”,還沒等王老鱉把話完,徐姓老闆迴應道:“這恐怕不合適吧,給你們借去用,我們還怎麼幹活,王老闆咱們都鄉里鄉親的,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們真遇到難事,我徐大彪一定會相助,但要借溜金槽實在無能為力。”

此前早就預料人家不會借用的,那就按計劃行事吧,王老鱉把臉一沉說道:“今天借也得借,不借還得借!”“怎麼,你想來硬的?”徐老闆仗著人多根本沒把我們幾個放在眼裡,而正是他這次判斷失誤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徐姓老闆說的起勁,看得出王老鱉不講理的態度確實讓他生氣了,他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往地上一甩說道:“王老闆有種你就動,兄弟們準備……”可他還沒把號令發完,頭上就重重捱了一擊,瞬間鮮血從他頭上流了下來,徐姓老闆用雙手捂住傷口緩緩坐在地上……。孃的,這一擊正是身後的勝娃拿鵝卵石擊打的,連我都看蒙了。

說時遲那時快,海青從懷中抽出皮帶朝站在一旁呆愣看傻的民工頭上亂掄,別看這小子歲數不大,可打起架來心狠手辣,勝娃也拿起皮帶追打身邊的幹活工人,這些民工那見過這陣勢,呼啦一下全部散去,一個個如受驚的野兔拔腿就朝附近山坡上奔跑。

這一幕都在極短時間發生,看得人驚心動魄,可以說徐老闆十多個手下就是讓勝娃和海青兩人打跑的。

後來我一直納悶,他們十多人為啥一打就散,如果他們齊心合力,我們一定會吃虧,但啥事不能想當然,結果就是這樣,強者欺負弱者,人善被人欺。

從這件事可以看他們都是些老實本分的人,不遠萬里來新疆就是為了下苦力掙點錢,可是讓我們這些信球貨把人家掙錢的活給攪了,想到這我心裡竟有些酸楚楚的感覺。

後面的情況不說大家都能猜到,我們不僅順利拿走了溜金槽,而且還順手拿走了鎬頭、鐵鍬、鋼釺等工具,並限定他們三天內搬離此地。

雖然徐姓老闆捱打後服軟,甚至提出共同合夥淘金的意願,但一山難容二虎,被王老鱉斷然拒絕,此後再也沒有見到徐姓老闆的身影,就是下山回去後都沒他訊息,三十多年來他的行蹤軌跡像迷一樣困擾著我,還有那些突然被襲擊遭打的民工,每次想到那一張張迷茫不解和驚恐萬狀的臉龐都讓我內疚不安……

我們這些舉動和土匪強盜有啥區別,我曾好幾次在心裡罵自己不是個東西。可是又沒辦法,當時淘金現狀就是這樣,盛強是弱,誰厲害誰就能生存發展。在阿勒泰山的每一個淘金點,像這樣打鬥爭搶地盤的現象屢見不鮮,甚至鬧出人命的事都有發生,這也是那個年代讓很多淘金人不堪回首的經歷。

有了溜金糟,我們淘金進度獲取黃金都有很大提高,有一天從溜金槽一次性收穫黃金1克多,這是相當不菲的成績了。1克黃金當時收購價在七十元左右,一天七十多元在八十年代已經是筆不小的收入了,我們幸福滿滿憧憬著美好未來。

突發山洪,夢斷黃金溝

把徐老闆他們趕走後,我們每天早起晚歸掏挖沙石,將成誰沙石一鍬鍬剷起倒入溜金槽,藉助水流將沙石衝盡,黃金比重大就會沉澱到溜金槽底部的氈子上,等把一堆沙石沖洗鏟盡,就把溜金槽內的氈子慢慢捲起放在“金簸萁”慢慢淘洗,最後獲得極少量的黃金,稱重計量後再小心翼翼收入瓶中,採金的整個程式步驟就算完成了,然後繼續進入下一輪同樣的勞作環節……

在淘金的日子裡,生活非常艱苦,由於沒有蔬菜,我們每天的伙食大都以饅頭就著“油茶”吃,“油茶”是我們自己發明的一種“快餐”飲食,就是在鍋中放油燒熱,倒入一碗麵粉炒至乏黃時,將水倒進不斷攪拌成稀飯,撒入點鹹鹽就可以喝了,剛開始還感覺不錯,但吃多了就膩味了,不得已在淘金之餘我們抽空找蘑菇,挖野蔥和地參來改善伙食,也是吃的津津有味,但由於缺少油水,加上不斷消耗體力和日曬光照,我們都瘦了一圈,黝黑髮亮的面板就像非洲來的黑人。

我們辛苦勞作付出也有了不錯的收穫,已經淘得了十餘克金子,正當大家信心十足幹得正起勁時,我們迎來了7月份雨季天氣。

在山裡進入這個時期,變天下雨是常有的事,有時是陣雨有時候就是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每次下雨河水就變的非常渾濁且水位明顯上漲,有幾次河水快要漫過我們的採金作業區,但是都沒有引起我們足夠重視,也忽視了連續降雨可能引發山洪的危險性,這也直接導致我們毀滅性“災難”。

一天夜裡暴雨連連,山谷河道頓時水流一片,空氣更加潮溼陰涼,我們裹著被子聽著賬蓬外那傾瀉而下的流水聲,伴隨一陣陣讓人驚恐心顫的雷鳴電閃,我們沒有一點睡意,便坐起來抽起了菸捲……

此時王老鱉吐了幾口煙氣,一邊嘴裡咒罵著老天爺一邊將身子向賬房門口處挪動,這時突然河道上游傳來一陣激流碰撞石壁的翻滾聲,王老鱉拿著手電筒探出半個身子察看外面情況,接著就是一驚呼:“不好,發洪水了,趕快拿動西撤離”,不等他說完,我們捲起被褥拿起隨身衣物向岸邊高地轉移,等我們回過神來一看,沒來得及拆解的帳篷已被洪水沖毀,只留下幫在樹杆上的防雨布被沖刷在泥水中翻卷著。

從來沒見這麼大這麼兇猛的洪水,汙濁的洪水夾帶著樹木等雜物發出巨大聲響讓人不寒而慄,我操,太嚇人了,不是跑得快早就被洪水捲走了。

我驚魂未定,心咚咚咚跳個不停,就這樣在山坡樹林間任憑雨水拍打,眼睛望著洶湧翻騰的洪水發呆,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傾溼了我們每個人的臉……

雨停天亮,洪水退去,我們一下傻眼了,整個採金作業區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溜金槽沒了,“金簸萁”沒了,所有的勞動用具都沒了蹤影,留下的只有汙濁的泥水和凌亂不堪樹枝朽木,讓人不忍心直視。

僅剩下的物品除了我們自己的被褥衣物,以及從賬篷裡隨手搶運出的兩袋麵粉和兩塑膠壺清油外,其他一無所有,幸虧上山前為防止麵粉受潮都套上了塑膠袋,要不然什麼都沒了。沒有了賬蓬就沒法休息,炊具沒有了飯也做不成,淘金更不可能了,現在什麼也做不成了,只能忍痛走人。

我們把淋溼的被褥衣物灘開涼曬,利用這個空檔王老鱉叫嚷著讓我們都到他跟前聚攏,這時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拿出一個青毒素藥瓶,接著又從隨身攜帶的帆布提包中拿出計量小稱和五個青素空瓶,說道:“分金子”。雖然我們都沒說話,但是對於分金子也是我們心中一直唸叨的事,不管是多是少拿在自己手裡心裡才踏實,也會有一種收穫的喜悅,大家自然求之不得。

王老鱉將稱重計量稱仔細調整好,接著將瓶中的散金倒進精小的稱盤中,再選擇有重量標示的法碼,最後稱重黃金12.1克,去除雜質剛好12克,這樣我們每人分得散金1.6克,剩於金子用於支付購買麵粉、清油、工具等花費,對此我們都表示同意沒有異議。

分完金子涼幹了被褥衣物,已是下午16時過半了,此時我們餓的飢腸轆轆,就在山坡地帶找地參(一種根徑類野菜)挖來洗淨充飢,隨後又將床單撕開把被褥捆紮結實,在附近山林中找到一隱秘位置掛吊在樹上,又將兩壺清油埋藏在沙土中。當時想著說不定有一天還會回來的,實際上我們回去後就再也沒有上來。

做完這一切,我們決定儘快撤離這個地方,便扛起僅有的兩袋麵粉向上遊山岔口方向走去,並由此進入放牧區開啟了新的生活……。

後記

我們到了牧業區後,在同學曉勇的幫助下,我們兩人一組分開居住在三個養畜點,我和邵凱自然留宿在同學曉勇處,王老鱉帶著王鵬住在了張姓朋友的圈舍,勝娃、海青被安排到另外一家圈舍,我們相距並不算運,大概都在半個小時路程。

在這裡還有個插曲,就是在我們入住放牧區的第二天,張姓朋友在王老鱉的一再說服下,騎著馬帶了一把鐵鍬,深入中蒙邊境一個叫作窮庫的地方探找金子,我們不知道當時王老鱉出於什麼目的。

據張姓朋友回來描述,窮庫其實是一個不大的海子,距離放牧區三十多公里,裡頭看不到有人煙,林草茂密,感到幽靜而神秘。他心裡也怕,在湖邊鏟挖沙石淘洗後發現確有金子,便匆忙返回駐地。

雖然在窮庫探尋到有金子,但由於距離太遠,又怕踫見巡邏邊防人員,想進去淘金的計劃不了了之。可是我心裡挺納悶,王老鱉為啥知道窮庫這個地方,還讓張姓朋友親自過去一趟探測有無金子,一直是我心中沒有解開的迷。

我們在放牧區內住了七天,期間曉勇和張姓朋友還宰殺羊款待我們,讓我們好好解了饞肚子裡也有了油水。第八天在曉勇和張姓朋友的護送下我們騎著駱駝趕到林場伐木區,搭乘拉運木頭的解放汽車回到了山下,至此,我們深入阿山歷史一個半月的淘金行動宣告結束。

在坐車途中還發生了一些事即有趣也驚險,就是這解放汽車別看不大,但馬力十足,能裝滿滿一車圓木,在崎嶇的山路上左右搖擺行駛,一路上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處,特別是在翻越哈熊溝大阪時,全是陡峭不平的盤山道,道路外側就是幾百米深的山溝,看著都讓人頭暈目眩。

載重汽車在盤山道上“哼哼”地吃力前行,並不斷左右搖晃感覺就像是要翻車似的,我被嚇得臉色煞白,緊緊抓住車門把手,隨時準備開啟車門往下跳,這一幕讓司機看在眼裡對我就是一頓訓斥,還差點把我趕下車,這件事也給我留下了很長時間陰影。

九十年代開始,國家實施“三禁”政策,即:禁伐木、禁採金、禁獵捕,進山的機會越來越少。

隨後十多年間我由基層調往鎮機關宣傳部門工作,2005年秋的一天,我們所屬的後山夏牧場發生一起山區牧工失蹤事件,為紀錄搜救過程,派我隨同搜尋人員一起上山,當路經山岔口時,讓我一下聯想到曾經在此淘金的難忘時刻,真想到那淘金的現場看看,那裡還有我們隱藏在樹叢中的行李,還有埋在沙土中的清油……,但無耐任務在身又急著趕路,讓這次最近的也是最後一次可以去現場的心願失之交臂。

而我分得的1.6克黃金一直珍藏到我快結婚時才拿了出來,為老婆打製了一枚金戒指,也許老婆感受不到它的份量,但在我的心裡這枚戒指的份量很重很重……

斗轉星移,歲的流失,轉眼之間三十多年過去了,再回過頭來想想那淘金的年月,真是感慨萬千,如果那次塌方我們被埋,如果那次滾下山坡跌入山崖,如果那次在溪水溝滑倒受傷得了破傷風,如果那晚被洪水捲走,那將是怎樣的結局,多次遇險逢凶化吉,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所以在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刻,都會咬牙堅持一直走到現在。

17
最新評論
  • 購得日本70萬平方公尺小島的中國女子是誰?
  • 在安哥拉當黑人管理部長2 回憶我在非洲安哥拉的日子(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