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隸河間府有一無賴名叫趙四,好賭成性,而且賭術高明,贏了錢之後常常一高興便將贏得的錢財散給眾人,因此在一眾潑皮中得了個仗義疏財的好名聲。
吳三是趙四的一個朋友,給人裁衣縫補為生,日子過得特別緊吧,趙四平時沒少賙濟他。
某日,趙四又與幾個人聚在一起賭錢,手氣不順連輸了幾把後,一言不合與他人爭執了起來。趙四心黑手狠,竟把人打成了重傷。
趙四被官差們追得沒地方去,只得躲進了吳三的家。不過趙四很快發現,附近經常有人悄悄地向吳三家這邊張望,並且指指點點,好像已經發現他藏在了這裡。
趙四知道吳三這裡待不下去了,拿出三百兩銀子對吳三言道:“河間府看來是待不下去了,我打算逃到南洋去,這點銀子分你一半,你拿去做點小買賣,能娶妻生子最好。也許你我以後還有再見之日。”
吳三也知道,鄰居們好像已經發現了什麼,趙四要是一直待在家裡,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官差知道,於是趁夜把他送出了城。趙四連夜趕到天津,然後乘船前往上海。
吳三有了銀子,靠著裁縫手藝做起了小買賣,又託人說媒娶了媳婦謝氏。謝氏面板白皙,眉目清秀,不像北方人,倒像是個南方姑娘。
吳三帶著媳婦謝氏移居天津河西務鎮,臨水而居,並把買賣就開在了這裡,門前還種上了三棵柳樹。
一年後,謝氏為吳三生下了一個兒子,吳三過上了有家有業有妻有子的日子,常常對媳婦說:“我以前就是個窮小子,如今能過上媳婦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都是託了四哥的福啊。”
媳婦問吳三,四哥是誰,吳三道:“四哥名叫趙四,是我摯友,為人慷慨,仗義疏財,在我窮困潦倒時經常賙濟我。他臨走時送了我一百多兩銀子做買賣,我才有幸娶了你,要不然我只怕要做一輩子光棍了。”
一晃又過來七年,吳三已經有了三個子女,衣食無憂,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某日,吳三有事去了天津,留下媳婦謝氏和孩子們在家,忽然有人登門造訪要找吳三。
謝氏問客人姓名,客人稱自己名叫趙四。
謝氏聽說客人名叫趙四,大喜過望,說道:“吳三是我的丈夫,剛好有事去了天津。吳三時常跟我提起四哥,常說沒有四哥就沒有他的今天。如今四哥來了,那便是我的家人。”
謝氏忙叫三個子女出來拜見四叔,趙四見到幾個孩子,趕忙拿出幾件禮物送給孩子們做見面禮。
謝氏拿出家裡珍藏的好酒,又殺了雞,熱情款待趙四。
趙四看到吳三在自己的幫助下娶妻生子,有了如今的家業,也很是替他高興,很快就喝醉了。
趙四喝多了以後,醉醺醺的看著眼前風姿綽約的兄弟吳三的媳婦,竟然動了色心,便說出了一些輕佻話來。
而謝氏覺得他只是喝多了酒,沒把自己當外人而已,也就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吳三從天津辦完事回來,見是趙四哥回來,既吃驚又興奮,欣慰之餘熱情的詢問趙四這些年來境遇如何。
趙四對吳三道,他逃出河間府以後就下了南洋,雖然受了些苦,但掙下了幾千兩銀子的家業,覺得已經過七八年了,風聲應該過了,便悄悄潛回河間,想看看自己當年犯的案子怎樣了。
吳三告訴趙四,當年被他打傷的那個人已經痊癒了,早就沒事了。
趙四聽到這個訊息後終於完全放鬆下來,安心的住在了吳三家裡,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在這一個多月裡,趙四每天都會從集市裡買些酒肉回來,謝氏親自下廚為二人準備飯菜,倆人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
某日,吳三和趙四一起外出,到了傍晚時分,只有趙四一個人回來。趙四告訴謝氏,吳三在外與一個朋友談點買賣,就讓他先回來了,吳三稍後就回。
可是過了一整夜,還是不見吳三回來。因為丈夫往日若是有事在外過夜,一定會交代一聲,謝氏開始擔心丈夫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趙四發現吳三整夜沒回來,也是大吃一驚,立刻出去四處尋找,卻始終不見蹤影,隨即又拿出銀子重金懸賞吳三下落。
趙四一邊熱心尋找吳三下落,一邊用心安慰驚慌失措的謝氏及她的三個子女。
找了半個月仍然不見吳三下落,趙四便對謝氏說,他與吳三是至交好友,如若吳三果真有什麼不測,他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謝氏母子。
一個月之後,有人在一口井中發現了吳三的屍體。
謝氏得知丈夫沒了,悲痛欲絕。趙四則是跑前跑後幫忙料理後事。趙四極其用心,連謝氏的孃家人都覺得吳三結識了一位好兄弟。
丈夫是與趙四一起出去的,丈夫出了意外,可趙四卻一個人回來了,謝氏不是沒有懷疑過趙四。
可是看到丈夫失蹤後,趙四忙前忙後,又是重金懸賞,又是幫忙料理後事,看起來是這麼的真誠,謝氏以及家人也就打消了對他的懷疑。
這年冬天,天上落下大雪,滿地的瓊花碎玉。趙四特意買了羊肉送到吳三家裡,與謝氏一起烤羊肉吃。
趙四幾杯酒下肚,便漏出了狐狸尾巴,突然扯住謝氏的衣襟,出言調戲。
謝氏顯然沒有料到趙四會作出這種事來,大驚失色,隨即喊道:“我夫生前得四哥仗義相助,我夫死後又承蒙四哥照顧我們母子,我們一家都感謝四哥大恩。
如今我夫屍骨未寒,四哥怎能作出此等舉動?我雖是一個婦道人家,也知道從一而終,寧死也不會幹這種事。”
趙四此時已經露出無賴嘴臉,說道:“你死了留下幾個孩子怎麼辦,怎麼跟吳三交代?不如以後跟了我,幾個孩子還姓吳。”
謝氏義正辭嚴道:“我死了,幾個孩子確實會無人照顧,可我若是貪生跟了你,對不起死去的丈夫。”
趙四見謝氏不從,怒氣升騰,厲聲吼道:“你丈夫能有如今的家業都是靠我,讓他媳婦再嫁給我又能怎樣?我剛來時就一眼看上了你,算計了一個多月,終於把他解決了。”
謝氏聽了大吃一驚,“難道我丈夫是你害死的?”
趙四這時已經醉了,竟坦然承認是他謀害了吳三。
謝氏悲憤交加,未及多想,拿起手邊的熨斗便向趙四砸了過去。
奈何趙四力氣大,奪過熨斗朝謝氏砸了過去,當場把謝氏砸死,鮮血四濺。
謝氏的三個孩子眼見母親被殺,嚇得大聲尖叫哭喊,準備跑出門去。
趙四本就是一隻惡狼,此時露出了兇殘本性,擔心孩子們的哭喊聲驚動四鄰,他抽出隨身的小刀,將三個孩子全部殺死。
趙四轉瞬之間連殺四人,卻是不慌不忙,喝完了酒、吃完了羊肉,換上乾淨衣服,潛逃出城。
第二天,鄰居發現吳家一直不見有人出門,懷疑是出了事,找來保長進去檢視,才知道謝氏及三個孩子已經被人殺害。
官府很快便查清是趙四所為,開出懸賞,併發下海捕文書,四處緝拿。六年過去了,趙四依然逍遙法外。
這天,官府在鬧市口公開處決十二名死囚,南城御史轄下的老捕快楊七也混在人群中觀看。
楊七發現,在人群之中,距離自己不遠的一個人非常奇怪。行刑臺上每處決一名人犯,這個人都會拿手摸一下自己的脖子。
楊七以自己多年的從業經驗判斷,這個人一定有問題,十有八九是個負案在逃的兇犯,於是便悄悄的跟在他身後。
說起這老捕快楊七,跟吳三的媳婦謝氏還是親戚,對吳三一家的案子特別熟悉。
楊七不緊不慢地跟在這人身後,見這人五十多歲的樣子,滿臉的絡腮鬍子,黝黑的面龐,越看越覺得他像極了那負案在逃六七年的趙四。
楊七一路跟著這個絡腮鬍子來到一間酒肆,見他坐下要了點酒菜,便悄悄找到另外一名捕快,讓他裝作進去喝酒。
捕快故意跟這個絡腮鬍子攀談起來,兩人酒過三巡,很快就聊起了這次處決死囚的事。
捕快假裝道:“這天底下的殺人兇犯哪能都被抓到,我不久前捅了一個和尚一刀,官府都不知道是被誰殺的。人都說王法森嚴,我看也不過如此。”
絡腮鬍子顯然是已經喝多了,也附和道:“殺人不一定有事,有的人殺了好幾個也沒見被抓到。”
就在此時,楊七進了酒肆,走到這個絡腮鬍子跟前,突然說道:“趙四兄別來無恙啊!”
只見這個絡腮鬍子沒有多想,張口便道:“託你的福,還好,還好!”
楊七這時已經能夠確信眼前之人就是趙四,笑道:“你殺吳三的事發了!”
趙四聽了這話,嚇得一激靈,拔腿就要跑,怎料旁邊的捕快已經扯住了他,楊七迅速上前將他死死按住。
至此,殺害吳三一家四口的趙四終於被抓獲歸案。
趙四豺狼兇性,見色起意,為得吳三妻子謝氏,謀殺吳三性命,強霸謝氏不成而出手殺人,又連殺三名無辜幼子,實屬窮兇極惡、罪大惡極,天理難容,判處凌遲之刑。
豺狼都是善於偽裝的,總是令人防不勝防,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離這樣的人遠一點,再遠一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