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是日本版《俠客行》封面,故事的主角石破天(狗雜種)的名字被翻譯成“野狗君”,雖然沒能翻出中文的精髓,但這還挺有趣的。
《俠客行》是我一直想看卻沒看的小說,前幾天看到這張圖,終於吸引我翻開了書本。只能說,不愧是大師級的作品,讀來相當過癮。像是玄鐵令、長樂幫、黑白雙劍、賞善罰惡令、俠客島,這些令人好奇又覺得有趣的事物一個接一個出現,奠定了這部小說吸引人閱讀下去的基礎。
若是對金庸小說稍有涉獵的人,閱讀《俠客行》後,應該可以推測這部作品的創作順序不會是金庸的前幾部。會這麼說是因為大多數人認為射鵰三部曲算是金庸較接近巔峰的作品,可這三部曲是磨練出來的,在它們前面有著《書劍恩仇錄》和《碧血劍》的創作經驗。它們和射鵰三部曲有著同樣的江湖、家國兩面,江湖與歷史的相互交織,讓真真假假的人物碰撞出火花,讓虛構人物活在歷史經緯裡,以便創造更豐富更有說服力的人性面相,使角色生動立體起來,這是金庸的招牌創作功夫。等到創作《射鵰英雄傳》與《神鵰俠侶》時,可以說是金庸功力爐火純青的階段。
他此時的創作,劇情紮實,波瀾壯闊,大開大闔之間又有著細緻豐富的情感。這時期大致就是金庸的巔峰期,之後的作品便有了想與此不同、想突破、想創新的心態,而《俠客行》就是屬於這樣想不同、想突破、想創新的作品。
論作品的優秀程度,不少人推崇《天龍八部》、《笑傲江湖》與《鹿鼎記》。天龍的人性刻畫與情節安排堪稱一流,閱後往往讓人感觸良多,不是一般的武俠作家能寫出來的作品。
笑傲則是精心撰寫的寓言故事,描述權力鬥爭,饒富寓意兼生動有趣。《鹿鼎記》則作為最後的關門作品,別具新意的韋小寶也算是幽了武俠小說一默。
可是《俠客行》都沒有上述這些作品的特點,論內容沒有射鵰三部曲的氣勢,情感描寫也比不上《天龍八部》,甚至連《書劍恩仇錄》在這點也贏過它太多,論新意又不像《鹿鼎記》那麼顛覆,要說剪裁精巧恐怕還輸《雪山飛狐》。只有文中的寓意勉強支撐出了一點深度出來,有些像是電影裡的《阿Q正傳》,但論寓意《俠客行》要跟《笑傲江湖》比,還是差了太多太多。
好在《俠客行》的故事鋪陳和主角刻畫仍然能令讀者深入其境,感同身受。場景時而驚險、時而詼諧,有時讓讀者跟著石破天緊張,有時又讓讀者被“狗雜種”逗得莞爾一笑,這倒是一個成功的地方。
開頭如玄鐵令的爭奪、長樂幫主的真假以及其它不斷出現的謎團,增加了閱讀上的樂趣。不過隨著故事發展到中間和尾聲時,情節的發展卻又都不難猜測,甚至有些作者透露的線索已經過於清楚,也因為這樣,史婆婆、阿繡、石中玉、石破天童年的母親等等,這些人的身份都是看到一半就很容易明瞭的。
俠客島的事情也不算令人驚奇,又或者說,小說劇情要帶給讀者驚奇的前提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俠客島的情節最多隻做到了意料之外,單就這點來說,實在不如金庸其它的優秀作品。
另外,《俠客行》書名有無彰顯故事的主題,這點我想是不太關聯的。這部小說並沒有著墨於是非對錯、仗義行俠或是以武犯禁等主題上,反而是在親情的描述上加重了些,硬要講,只能說是一部詼諧的推理小說,某些地方其實還有著古龍作品的影子。
先說是非不分明這件事。故事在石破天、石中玉一起現身長樂幫時,張三、李四曾說道他們來此處主要是“罰惡”的,如果沒人要接令牌到俠客島也無所謂。此話含義自然是指如果有負責人願意赴島那就沒事,要是都沒人去的話,咱倆人今日就在此處誅滅長樂幫。
但仔細想,長樂幫本就壞事做盡,再對照故事後面眾人上島的情節,只能說這張三、李四奉行的“罰惡”也實在太沒原則、太沒標竿了。難道說有人上島赴宴後,這惡就不罰了嗎?赴了宴,和俠客島結交,所以一些是非帳就不算了嗎?而且即便是像丁不四這種殺人“一日不過四”的惡人,也都有因赴島而免遭受“罰惡”的懲處,俠客島的“賞善罰惡”的不周全以及欠缺諸多考慮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說俠客島上,並沒有俠客。
既然故事裡頭的俠客島其實沒有俠客,那麼主人公呢?石破天的冒險旅程能不能算得上勇於助人?答案是算的。但要論及“行俠”和“仗義”,卻又令人糊塗了,石破天的一切作為,恐怕也只能算是功過參差,雖然他有一顆充滿善良的心,但他的諸多抉擇卻是全憑感情用事,這也導致被他間接無心害死的人也實在不在少數,他所幫助或與他有牽扯的人,也大多都難以斷定善惡,所以說“俠”在這部小說裡不是主題。
《俠客行》的書名的含義大概就只有李白那首被當作引子的同名古詩了,如果硬要套到主角的行為上,那反而還增添了諷刺的意味。
綜合上述所說,《俠客行》比較像是作者在“刻意想寫點和招牌不一樣的東西”為前提所創造出來的作品,其中妙趣是整部故事的情節含有大量的“誤會”,故事要推動也靠這一連串的誤會來推動。
而主人公石破天因為自始至終都懷有善良之心,雖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但在歷經一連串的風波、身陷一連串的誤會之後,終究都能化險為夷,並獲得許多珍貴的人、事、物。儘管達到人人稱羨的成就後,石破天仍對自己的存在有所困惑,這裡似乎還帶有些許嘲諷的意味。而像這樣屢屢安排“誤會”、“謎局”的情節,必須犧牲的便是許多配角們。故事裡許多小角色的死亡都被作者刻意地淡化,寓言大處看來雖然有趣,細處讀來難免覺得殘酷,喜中帶悲、悲中有喜,恐怕也是這個故事的特色。
作品結尾似乎想安排《雪山飛狐》那樣的開放性結局,可由於《俠客行》裡的解謎線索都過於明顯,其實沒也能達到令讀者產生自由想象、開放空間的效果。同樣是“懸念”,胡斐最後那一刀是該劈?或是不該劈?簡直叫讀者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排,只覺得劇情倘若能永遠凍結在這一瞬間,或許也是好事一件吧!也因如此,《雪山飛狐》的那一刀才是一絕,真真正正的一絕。
至於《俠客行》結尾的“我是誰?”,那還用說嗎,有專心看的讀者應該都知道了。既然營造不出太好的懸念,要麼是中間線索不要這麼明顯,要麼是用更普通的方式來寫完結局,我想應該都會來得好些。
如果要評《俠客行》小說在金庸作品裡的優秀程度的話,我認為應該是中間到中下吧,但也還值得一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