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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晴雅集》的上映讓原著《陰陽師》也連帶著火了起來。不過,如果你提前讀過原著,那看完電影后恐怕會忍不住自問:我怕是看了本假書?這實在不能怪讀者眼拙,因為電影《晴雅集》和原著《陰陽師》中間,大概隔了1000多個《爵跡》。就算夢枕貘看了,怕是也要緩緩打出個問號。

這是原著改編的嗎?

不同的故事,迥異的風格,再加上南轅北轍的精神核心,即便都以陰陽師晴明和武士博雅為主角,那也是兩朵顏色完全不一樣的煙火。唯一一致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名字了,可此名字又非彼名字。

我們先來引述一下書中關於“名”的這一段著名論述:

“哦,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

“名?”

“對。”晴明點點頭。

“就像你是晴明、我是博雅這類的‘名’?”

“正是。像山、海、樹、草、蟲子等,這樣的名字也是咒的一種。”

“我不明白。”

電影中將“名字是世上最短的咒”這句話放在開頭,可以說是全篇主旨了。可惜估計大部分觀眾到最後都沒明白這句話是想說啥。不能否認,電影試圖透過公主的名字、陰陽師的名字等設定,賦予“名”多重含義,可惜最後都流於表面,電影裡主攻的是“守護”這一更加普世的主題。

在原著裡,每個故事到最後不過就是一個個咒而已,咒是陰陽師控制式神的方式,也是所有恩怨糾葛產生的原因。而安倍晴明說“世間最短的咒,就是‘名’”。換句話說,沒有名就沒有晴明和博雅,沒有鬼怪神魔,沒有後面所有的故事,名是主體存在的根本,是建立所有聯絡的紐帶,是整個故事得以發生發展的源動力。

歸根到底,要聊《陰陽師》就繞不開“名”。

其實以“名”為故事核心的經典作品我們看過不少。《千與千尋》中湯婆婆透過剝奪別人的名字對他人進行控制,《夏目友人帳》中那本記錄了妖怪們真名的“友人帳”,《死亡筆記》裡寫下名字就能殺死人的設定等等,都讓觀眾對“名”的力量印象深刻。

而國產影視作品中,對“名”有深刻闡釋的作品少之又少,唯一比較知名的還是早年《西遊記》中銀角大王那個應了名字就會被吸進去的寶葫蘆。這實在不失為一種遺憾。

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對“名”概念的延伸,其實中國人並不陌生。《論語》裡孔子說,“必也正名乎”,《莊子·天下篇》說:“《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世說》中也有:“名教中自有樂地。”的記載。這裡的名,大概是指社會里的道德制度,或者說透過對“名”概念的解讀,來規範人的行為,使之形成一套社會共同遵守的道德標準。

哲學家馮友蘭還寫過一篇頗為有名的文章《名教之分析》,講得就是中國人對於“名”的尊崇,後來胡適又以此為由頭寫了一篇文章,憤憤然宣稱要“打到名教”,頗為有趣。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對於名的理解,更廣為人知的含義是把名等同於魂。

在古人看來,名不僅是一個人的指示代稱,更包含有本人的靈魂。

我們國家很多地方都有“叫魂”的說法。小孩子精神萎靡不振,夜間吵鬧甚至連續生病的時候,大人們就會將這樣的情況歸結於“魂丟了”。而找魂的方法就是呼喚孩子的名字再配合上一套儀式,魂就回來了。

《封神演義》上記載張桂芳能夠“呼名落馬”。他只叫一聲“黃飛虎還不下馬,更待何時!”黃飛虎就滾下五色神牛了。可惜後來張桂芳遇見了哪吒,喊來喊去,哪吒立在風火輪上紋絲不動,原來那哪吒是蓮花化身,沒有魂。自然叫名字就起不了效果了。

不過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說,魂魄這麼重要的東西,喊一喊名字就能輕易get,自然就會被人惦記,拿來幹壞事。

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場景就是:把一個人的姓名寫在紙上,然後貼在一個草人上,再給這個草人放上一通暴雨梨花針,就等於是對這個人最陰毒的詛咒了。《封神演義》對此還有一段詳細的記述,在第四十八回陸壓獻計射公明一節中,陸壓道人為了將趙公明打敗,便使用了一種名為“釘頭七箭書”的姓名巫術,書中寫道:

扎一草人,人身上書“趙公明”三字,頭上一盞燈,足下一盞燈。自步罡鬥,書符結印焚化,一日三次禮拜,至二十一日之時……敵人的三魂七魄就會被拜散,此時射箭到草人上,如射敵人本體,草人敵人都會噴出血來。

這樣的手段怕是容嬤嬤看了都要大叫一聲好傢伙。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這樣的攻擊簡直防不勝防,畢竟誰也沒法預知哪個隱秘的角落會覺醒獵殺時刻,等待你的只會是突然來臨的暴擊和瞬間清空的血條。

布娃娃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如果你想要阻止藉由名字產生的傷害,方法其實也很簡單——多穿幾個馬甲就好了。

在《陰陽師》系列小說的第一則《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這個故事裡,其它人都因為名字被鬼知曉而被鬼下了咒動彈不得,只有晴明告訴了鬼一個假名字,因此躲過了一劫,甚至後來還利用鬼的名字進行反殺,最後成功將其制服。讓人看了不禁直呼:“晴明,不愧是你!”

現實社會中,一些守舊的日本人也會給自己起一個日常使用的假名代替真名。北美洲的印第安人部落裡也有將自己的名字等同於自己身體器官的傳統。他們從一生下來就將父母所起的名字隱藏起來,取而代之的則是用身體的某一部分代替自己的名字,例如“紅毛、長臂、大手”等,可以說非常之隨意了。

這些例子背後所反映出的其實是名字對一個人的控制性。當名字被他人知曉,那麼你的性命便也同時攥在了這個人手中。

“姓名”與“性命”不僅讀起來相似,還有著實際的關聯。因此除了被動的成為被詛咒的物件,有時候人們也會主動把名字獻出來,以展示自己甘願任對方驅使的心意。

日本古時武士與主君締結主從關係時,要向主君遞呈寫有自己名字的名簿,以示服從。而徒弟與師傅締結師徒關係時,也要遞交寫有自己名字的名簿,以示入門。

“一般來說,親手寫下自己的名籤交給對方,在練方術的人中間是絕少有的事。這樣一來,就等於把性命交到對方手上。”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武俠小說裡,那些邪教頭頭們為了控制屬下,整出什麼豹胎易經丸、生死符、三尸腦神丹這些東西,製作過程麻煩不說,一旦被破解了就沒效了,和夜神月用名字殺人的“死亡筆記”一比,簡直弱到不行。

除此之外,“名”在《陰陽師》裡還有另一層效用,就是確定存在。

書裡晴明解釋道:

“你知道,名字正是一種束縛事物根本形貌的東西。”

“假設世上有無法命名的東西,那它就什麼也不是。不妨說是不存在吧。”

這樣的論述就很有哲學意味了。首先,事物本身藉由名字而產生。比如被晴明取名為“蜜蟲”的紫藤,正是因為“蜜蟲”這個名字而有了生命。

其次,名不僅是姓名,也是抽象的概念,甚至是語言本身,我們透過名來認識世界。這其中既有對實體世界的客觀描述也包含對精神世界的語言表徵,可以說我們經驗的實在世界就是語言化的實在世界,非語言化的實在世界我們還沒有認識,也就不能理解也無法想象,世界在語言的邊界處封閉,因此“無法命名的東西也就不存在”。

與此同時,名一旦被確定,也在反向制約著事物本身,事物須得按照名的規範呈現自身。正如晴明在後面所解釋的:

“你和我雖然同樣是人,可你是受了‘博雅’這咒束縛的人,我則是受‘晴明’這咒束縛的人”

“如果我沒有了名字,就是我這個人不在世上了嗎?”

“不,你還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

也就是說,名和主體自身具有某種程度上的同一性。《千與千尋》中,湯婆婆拿走了千尋原本的名字,只留下一個“千”字。在忘記自己姓名的同時,千尋也忘記了她在現實世界中的生活。

“名字一旦被奪走,就無法找到回家的路”。白龍說這話的時候,把千尋來時的衣物和寫有她名字的一張紙給她,讓她好好儲存。這也就意味著:千尋這個名字和她從前的經驗世界是等同的,而失掉了這個名字,則代表著與過去生活的徹底割裂。電影《晴雅集》中公主透過尋回自己名字,找回最初記憶的橋段,想要體現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含義。

總而言之,電影《晴雅集》延續了《陰陽師》的主要人物設定,以及部分故事情節,但在整體的風格和主題上卻與原著相去甚遠。原著中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兩位主人公,在電影中流露出強烈的情感羈絆,以之延伸出的“守護”主題代替了原著中對“咒”的人心哲學討論。原本悠然恬淡、物哀傷感的情緒被刻意營造的快節奏的情節設定所打破,雖然增加了故事的可看性,但卻失掉原著的精神核心。對於原著黨來說,面對這樣一部所謂的改編之作,看完後恐怕也只能發出一句郭式嗟嘆:快坐下吧,這不合適!

參考文獻:

王安麗:《日本動漫中的“言靈信仰”現象研究》

韓璐璐:《日本奇幻小說中人物形象的塑造》

胡適:《名教》

李蔓:《語言之為語言——人之為人》

於全有:《語言本體論之語言本質觀論析》

歷史研習社:《叫魂是一種巫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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