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社會有句話,人到中年萬事休
現在可以改一個字,人到中年萬事忙
在咱們中國,要想幹點兒事情真是不容易啊
上世紀70年代末,北京某醫院
眼科醫生陸文婷躺在了病床上
孫主任接過她的病歷,上面寫著心肌梗塞
算起來,陸文婷在醫院已經有18年了
這18年裡,她幾乎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了病人
按規定,她早就應該升為主任醫師
可現在卻連個主治醫生都不是
而且工資也只有56塊5(當時普通工人工資大概是40塊)
一家四口擠在只有12平米的房子裡
回想起18年前,孫主任第一次見到陸文婷
剛剛畢業的她斬釘截鐵地表示,願意留在眼科
因為我們國家的眼科太落後了
聽她這麼說,孫主任頗感欣慰
當時,文婷的好閨蜜亞芬也來到了這家醫院
亞芬說,在這兒咱們得先當四年住院醫生
每天必須24小時待在醫院裡
四年之內不準結婚,簡直就是修道院
文婷笑著說,那我們就一起修道吧
可沒過多久,文婷就遇見了一個熱情的大男孩傅家傑
他在冶金研究所專攻金屬力學,算是個科研人員
雖然領域不同,但兩人卻有著共同的人生目標
那就是為祖國的四個現代化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第一次見面,兩人就互生好感
在後海湖畔,紅葉林間,家傑為文婷
朗誦起了裴多菲的《我願意是激流》
我願意是激流,只要我的愛人,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游來游去
我願意是荒林,只要我的愛人,是一隻小鳥
在我的,稠密的樹林間做窩、鳴叫
我願意是廢墟,只要我的愛人,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援上升
家傑問文婷,你喜歡詩嗎?
文婷羞澀地說,我不懂事,做手術不能幻想
家傑卻說,不,你的工作,能使千萬人
重見光明,它就是一首最美的詩
就這樣,四年後,文婷和家傑組建了家庭
而亞芬也跟醫院裡一個
叫劉學堯的醫生走到了一起
轉眼18年光陰一晃而過,如今,文婷病倒了
家庭重擔全都落到了家傑的身上
家傑不僅要兼顧工作,還要照顧年紀尚小的一雙兒女
同時還要守在病床前照顧妻子
看著這個皺紋爬滿臉頰的中年男人
院長對孫主任說,中年大夫是我們醫院的骨幹力量
可他們的身體卻一年不如一年
工作擔子重,生活負擔也很重
可沒聽說陸大夫有心臟病啊,怎麼會這樣?
孫主任嘆了一口氣,昨天她一上午就做了三個手術
有一個,還是您指定讓她做的
就在幾天前,院長把文婷叫進了辦公室
焦部長要來他們醫院做白內障摘除手術
簡單詢問情況後,部長夫人便開始了“盤問”
你來醫院幾年了?對於白內障手術,你有把握嗎?
這樣的盤問和質疑讓文婷很不舒服
此時,外面一個病人點名要見文婷
等文婷出去後,部長夫人又問了院長三個問題
趙院長,陸大夫是副主任嗎?
不是
她是主治大夫嗎?
是黨員嗎?
也不是
哎呀,我的同志喲
恕我直言,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夫
給焦部長動手術,是不是有些考慮不周啊?
部長夫人讓院長給安排一個更好的眼科醫生
可院長卻說,另一個資深的眼科醫生已經出國了
現在陸大夫就是醫院經驗最豐富的眼科醫生
焦部長感慨道,50年代初,你們這批知識分子
衝破了重重阻力,回來建設新中國
想不到70年代末,我們自己培養的知識分子
又往外跑,這個教訓太深刻了
接著,焦部長又說,我來你們醫院不是想找什麼專家
而是因為,我的另一隻眼睛也是在你們醫院做的
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位大夫姓什麼是誰
門診室裡,文婷一邊忙著勸因角膜潰爛
雙目即將失明的張大爺,繼續做手術
一邊又安慰一個斜視的小女孩說
打了麻藥,做手術一點兒也不疼
此時,部長夫人找了過來
她又打著官腔問道,我想問一下
對於焦部長的手術,你打算採取什麼樣的措施
要不要制定一個手術方案?
文婷有些驚訝,她做了無數例白內障摘除手術
還從未聽說過要制定什麼手術方案
這時,託兒所打來了電話
她女兒佳佳生病了,高燒不退
一直吵著要找媽媽
結束通話電話後,文婷看了看排成長龍的病人
她打去了研究所,可家傑開會去了
文婷回到了診室,部長夫人繼續喋喋不休
還讓她成立一個醫療小組,商討方案
文婷耐著性子紿她解釋,可部長夫人卻給她上起了政治課
同志,不要麻痺大意啊,這是我們D的教訓
想著女兒發燒的小臉,看著一雙雙等待醫治的眼睛
文婷內心焦灼不已,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
送走了這尊“瘟神”,文婷急忙趕去了託兒所
佳佳得了急性肺炎,嘴裡一直叫著媽媽
看著女兒被病痛折磨,文婷突然心裡一酸
回到家後,兒子園園正在用白粉筆塗著球鞋
學校要開運動會,老師讓穿白球鞋
剛剛放下昏睡的女兒,園園就催促道
媽,快做飯吧,要遲到了
心煩意亂的她吼了兒子一頓
受了委屈的圓圓眼圈一紅
文婷顧不上理他,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可蜂窩煤卻滅了,鍋裡空空如也
碗裡連剩飯都沒有,她只好走出廚房
看見園園在哭,文婷的眼圈也紅了
她拿出一些零錢讓圓圓去買燒餅吃
園園問,媽,你呢?
文婷有氣無力地回答,我不餓
他悄悄把兩個燒餅和一杯水放在了桌上
文婷拿起燒餅咬了一口,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看著這個生活了十多年的12平米小屋
她想起了剛結婚那會兒,日子雖然也不富裕
但卻是那麼的寧靜,那麼的充實
可沒過多久,他們就被淹沒在家庭瑣事裡
在事業和家庭的雙重重壓下,他們再也自由不起來了
回過神後,文婷不禁感慨
或許,一生的錯誤就在於結婚
如果當時就考慮一下
我們能不能承擔起組成一個家庭的重擔
也許就不會背起這沉重的十字架,走得這麼艱難了
很快,又到了下午上班的時間
醫院的病人需要她,女兒也需要她
丈夫這會兒肯定忙的,估計都顧不上吃飯
幸好熱心的鄰居主動過來,幫她照顧佳佳
匆匆趕到醫院後,文婷就被病人團團圍住
一個又一個病人,一雙又一雙眼睛
這麼多年,她都是這麼度過的
下班後她匆匆趕回了家,女兒的病情有所好轉
文婷愧疚的抱著佳佳,覺得很對不起她
晚上,閨蜜亞芬和她丈夫劉醫生登門拜訪
他們夫妻申請了去加拿大,護照批下來了
端起酒杯前,文婷問,不能不走嗎?
劉醫生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我也搞不明白,一把年紀了為何還要把骨灰灑在外面
你們罵我吧,我是中華民族不肖的子孫
其實,劉醫生之所以想要出國
是因為在十年DL時期,他被打成了YP
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現在因為ZZ成分不好
就連女兒都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家傑連忙勸慰,你的遭遇我們都清楚
不過黑暗已經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劉醫生說,這我相信,可是zY的政策來到基層
還要經過千山萬水,光明什麼時候才能照到我家門前?
什麼時候才能照到我女兒的身上呢?我等不及啊!
接著他又忿忿地對文婷說,像你這樣身居陋室
任勞任怨,真可以說是孺子牛
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啊
正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我們的民族才是偉大的民族
陸文婷苦澀一笑,我最自私了
把丈夫打入廚房,讓兩個孩子跟著我遭殃
我是個不稱職的妻子,也是個不稱職的媽媽
劉醫生強調說,可你是個稱職的醫生
如果我是趙院長,我要給你們全家都發勳章
是你們做出了犧牲,才讓我們醫院有了這麼好的大夫
家傑調笑說,我不求勳章,也不要表揚
我只希望你們醫院能瞭解,做一個大夫的愛人
有多麼的不容易,且不說巡迴醫療,抗災救災
就說平時,一天手術檯上下來
回到家裡,精疲力盡,做飯連手都抬不起來啊
我不進廚房誰進?
劉醫生嘆道,中年,中年,現在從上到下
誰不說,中年是我們國家的骨幹,是各條戰線的支柱
醫院、科研機構、工廠、學校
哪一個不是靠中年人在頂著
舊社會有句話,人到中年萬事休
現在可以改一個字,人到中年萬事忙
我們這一代的中年人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在我們最能出成果的黃金歲月
卻被十年DL給耽擱了
現在我們卻要肩負起“四化”的重任
這種超負荷運轉,又是這一代中年人的悲劇啊
聽完這通議論,文婷明白,亞芬他們出國
不僅僅是為了孩子,同時也是為了他們自己
晚上,文婷撫摸著丈夫額頭上的皺紋
傷感地說,你老了!我真不願意你老
家傑只是溫柔一笑,不要緊,我願意是廢墟
只要我的愛人,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援上升
深夜,文婷依偎在丈夫的胸前睡著了
她太累了,就算是鋼鐵,也有疲勞的時候
第二天,文婷一到醫院,部長夫人又開始問東問西
做完檢查的焦部長說,當年他另一隻眼睛做手術時
多虧了那個醫生,在動盪的環境裡沉著冷靜
趕走ZF派,堅持把手術做完
文婷聽完心裡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晚上,一家人擠在一間臥室裡
家裡只有一張書桌,家傑嘆息道
什麼時候再有半間房就好了
哪怕六平米,五平米也行,只要能放下一張桌子
安頓好女兒後,文婷又急著趕去了醫院
明天上午有兩個手術,她有些不放心
從醫院回來後已是深夜,丈夫還在燈下搞科研
文婷沒有驚動他,家傑見她躺下
又埋頭於稿紙和書本,過了一會兒
他拿出一本書,想要遮擋一下燈光
文婷說,別管我,我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了
家傑猶豫了一會兒,收起書本說,不幹了
損失了十年的時間,一夜也補不回來啊
忽然,文婷兩眼放光,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乾脆丈夫搬到研究所去住算了
這樣就不會耽誤他的研究了
可家傑堅決不同意,兩個孩子,一大堆的家務事
都壓在妻子一個人身上,這怎麼能行?
文婷說,你就放心吧,我能挑起這副擔子
你兒子不會餓肚子,你女兒也不會受委屈
從明天開始,先試一段時間
家傑嘆了口氣,感慨道
在咱們中國,要想幹點兒事情真是不容易啊
戰爭年代,老一輩為革命做出很多犧牲
我們這一代,為了實現“四化”,也在做出犧牲
只是這種犧牲,常常不被人看見
第二天,文婷剛來到醫院,就得到了一個好訊息
眼角膜材料到了,她可以給張大爺做手術了
這就意味著她一上午就要做3臺手術
第一個是焦部長的白內障摘除手術
可手術剛開始,焦部長忽然叫停
他認出了文婷,她就是上次給自己做手術的那個醫生
那雙眼睛,還有那個聲音
焦部長激動不已,他終於找到帶給他光明的恩人了
可對於文婷來說,焦部長只是她無數病人裡的其中一個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文婷額頭上滲出了細汗
接著是第二場手術,那個斜視的小女孩
因為她很害怕,所以只能文婷來做
做完這個手術後,文婷汗落如漿,後背已經溼透了
由於張大爺更換眼角膜的手術,難度較高
所以還是得由她來做,等她強打精神做完這場手術後
她只覺得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
剛走到衚衕口,就已經站不穩了
幸好家傑及時趕了回來,將她送進了急救室
恍惚中,文婷感覺自己正行走在一片荒漠中
黃沙茫茫,烈日炎炎,她彷彿在走一條
怎麼也看不到盡頭的路
要是能停下來歇一會兒該有多好啊
這樣的生活,簡直是太累了
第二天,聽說陸大夫病了
張大爺拉著孫主任的手說,陸大夫可是個好大夫
你們當領導的,可得花本錢給她治啊
您把她救好了,她能救好些人吶
你們不是有進口的好藥嘛,別捨不得用
孫主任保證道,我們一定盡一切努力給她治病
病房裡,家傑看著奄奄一息的妻子
念起了當年的那首詩
我願意是激流,只要我的愛人,是一條小魚
在我的浪花中,快樂地游來游去
我願意是荒林,只要我的愛人,是一隻小鳥
在我的稠密的,樹林問做窩、鳴叫
我願意是廢墟,只要我的愛人,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援上升
文婷迷迷糊糊的說,我…攀不……上去了
給園園買白球鞋……給佳佳,扎小辮兒·
兩天後,亞芬和丈夫離開了,家傑收到了一封信
原諒我吧,我走了,我把心留在你們身邊
留在我親愛的祖國,不管我走向何方
我都不會忘記故國的恩情,聽家傑唸完信
文婷忽然說,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這話是說給他們的,也是說給自己的
個半月以後,文婷奇蹟般地大病初癒
出院時,病人和醫生夾道相送
告別眾人後,文婷靠在丈夫的臂彎裡
艱難地朝門外走去,是的
她會回來的,那些病人還在等著她
亞芬和他丈夫也會回來的
因為祖國還在等著他們
《人到中年》是王啟民/孫羽執導1982年上映的作品
電影獲得第3屆金雞獎最佳故事片
以及第6屆大眾百花獎最佳故事片
影片丟擲了一個帶有時代矛盾的問題
作為一個國家的中流砥柱,中年人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同時,中年人也面臨著沉重的家庭壓力
往往顧得了大“家”,卻顧不了小“家”
電影裡展現了兩種知識分子,一種是文婷夫妻倆這樣的
一個是有著18年臨床經驗,懷著滿腔熱情
卻一直默默無聞,拿著微薄工資的醫生
一個是數十年如一日攻克科學難題的科研人員
他們為祖國建的設貢默默地獻著自己的力量
同時犧牲了自己的自由,家庭,幸福甚至是健康
另一種是亞芬夫妻這樣的,不堪忍受這樣的犧牲
承受著非議,選擇了去國外發展
這部電影拍自38年前,但到了我們這一代
這樣的矛盾依然存在,知識分子到底是應該
留下來犧牲自己,還是應該尋求更好的發展?
這樣的問題,總是會伴隨著爭議
留下來固然偉大,但走的人似乎也無可厚非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我們沒辦法要求所有人都吃草擠奶
有網友說,到了中年,才真正看懂這部《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萬事忙,責任和自我到底應該選哪個?
選擇責任和擔當,一定會犧牲自我
而選擇自我,一定會遭受非議
人到中年的每一個抉擇,往往都帶著悲涼
到底是選擇“無私”的“犧牲”
還是選擇“自私”的“瀟灑”呢?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