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淵潔有個習慣,每天凌晨4點半開始寫作,寫完文章出去遛彎。
某天早上,他剛溜達到門口,餘光瞥見廚房裡多了三條活魚,冥冥之中覺得有一條是龍王的女兒。
於是,一大清早,鄭淵潔號召全家人給三條魚放生。
且不說鄭淵潔要放生的是全家人的午飯,單是把要下鍋的活魚扔進小區池子裡的行為,就多少有點奇怪。
可鄭淵潔壓根不在乎這些,他把魚從廚房的水池裡撈出來,突然愣住:“龍王的女兒,是不是有個規格問題?”
最後,鄭淵潔親手捧著活蹦亂跳的龍王女兒,畢恭畢敬地把它放生了。
如此“神神叨叨”的行為,在鄭淵潔身上時有發生。
都說童話是成年人易碎的夢境,鄭淵潔寫了一輩子童話,卻始終置身於完好無損的夢裡。
鄭淵潔是最沒出息的人鄭淵潔天生“童話腦”,為人率真又異想天開。只不過於成年人而言,他的一切舉動,可以統稱為沒出息。
小學二年級時,老師出命題作文《長大了想幹什麼》,在一眾未來的科學家中,鄭淵潔是全市唯一一個掏糞工人。
(兒時的鄭淵潔)
胸無大志的鄭淵潔打動了老師,他的作文被推薦到校刊上發表,當著全校同學的面風光了一把。後來他想,老師可能是怕幾年後北京沒人掏糞,趕緊立此存照,和他簽約,好讓他以後先來掏母校的糞。
四年級時,鄭淵潔隨父母轉學,又幹了一件轟動全校的大事。老師出作文題《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私自變更題目,寫了一篇《早起的蟲子被鳥吃》。
這篇作文,改變了他的一生。
古板的老師勃然大怒,讓12歲的鄭淵潔站起來,對著全班同學大喊一百遍“鄭淵潔是最沒出息的人”。
鄭淵潔不是愛標新立異的孩子,只是想象力過於豐富。可老師意識不到,命令一個孩子親手扼殺掉自己的想象力,到底有多殘忍。
喊了幾十遍後,鄭淵潔不堪羞辱,突然摸到兜裡有個拉炮。他一拉繩子,砰的一聲,讀書生涯正式宣告結束。
鄭淵潔被開除了,這輩子的最高文憑是駕校。
他不認為這是什麼丟臉的事,有沒有國家承認的學歷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國家承認的能力。
15歲時,鄭淵潔不能再無所事事,他去當兵,專修殲擊機。
三九寒冬,生活索然無味,鄭淵潔因為身體不適住進了醫院,同病房是個陸軍來的舞蹈演員,叫閻維文。
閻維文比鄭淵潔小兩歲,卻顯得異常穩重。
(閻維文)
那時候,部隊醫院後面有條野河,到了冬天結上一層厚厚的冰,鄭淵潔玩心大起,造了兩個假人,借了雙冰鞋,拉著閻維文跳窗戶出去滑冰。
閻維文愛唱歌,領導、老師都建議他考文工團。為了實現夢想,他總是在病房裡走火入魔似地練歌,好不容易溜出來一回,還在冰面上捂著耳朵啊啊啊地吊嗓子,嚇得鄭淵潔渾身冒冷汗:“你要幹啥?怕護士聽不到?”
果然,倆人被護士抓回去臭罵一頓,鄭淵潔卻打心眼裡佩服閻維文的志氣。
直到今天,鄭淵潔也最愛聽老友閻維文的歌,說是格外激勵人心。
可他一直覺得,鐵飯碗的真正意義不是在一個地方吃一輩子飯,而是一輩子到哪兒都有飯吃。
那時,為了打發時間,鄭淵潔寫詩投稿,沒想到屢投屢中。驚喜之餘,果斷決定改行。
他找了個掛曆,把各種文學體裁寫在上面,一個個挑選:散文、戲劇、詩歌……琢磨半天,選了童話,希望可以藉此逃避現實。
不過,現實總歸不是童話,一旦拿起寫作的筆,生活就會走向另一個忙碌的極端。
自從改行後,鄭淵潔把前半生沒使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他一邊在市文聯當掛名編輯,一邊一口氣寫16個連載。經常一下樓,就撞見不同出版社的編輯組團催稿,先寫哪個都不是。後來,為了準時交稿,他乾脆每天凌晨四點起來寫作,養成了一生的習慣。
不要命地寫作,一定能掙很多錢吧?——千字兩元。
改行寫作後,鄭淵潔依然是個窮小子,兒子鄭亞旗已經學會走路,每天在筒子樓裡跑來跑去,滾燙的煤氣灶就在兩邊,十分危險。
(鄭淵潔和兒子鄭亞旗)(鄭淵潔和兒子鄭亞旗)
鄭淵潔看得揪心,想給兒子換一個安全的環境,可惜沒條件。他突然想起有的期刊在刊登自己的童話後,發行量明顯高了許多,就請求出版社給他漲1毛錢稿費,結果被回懟:“你怎麼證明是因為你的作品,我們刊物的發行量才上升的?”
鄭淵潔啞口無言,想了半天,發現最好的證明方式就是“單飛”。
獨自辦刊物簡直是天方夜譚,放到當年是可以破世界紀錄的大事。市文聯領導聽說這件事後,直接把鄭淵潔開除了。
被開除即失業,鄭淵潔一下子沒了飯碗。可當他收到“北京市城鎮失業人員求職證”時,卻高興得要命:多年前見過王朔有這個證,當時我就眼紅。
很快,《童話大王》躲過流言蜚語,順利問世。鄭淵潔一個人充當編輯、作者和校對,每天至少寫6000字才能維持雜誌的基本運作。為了顯得不那麼慘,他會多編幾個名字放在封面。
就這樣,一個人的雜誌活下來了。
樹敵《童話大王》兩歲那年,鄭淵潔已經小有名氣,卻因為文化程度低,被一些同行瞧不起。
一次,他到廬山參加會議,一位大學教授當眾嘲笑他:“咱們這兒有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想獨自寫一本月刊,如果他能夠寫兩年,我就把名字倒著寫。”
在後來的蛛絲馬跡中基本可以斷定,這位大學教授是兒童文學行業的另一個“頂流”:曹文軒。
時隔多年,鄭淵潔再次嚐到被鄙視的滋味,但他沒有像兒時那樣立刻拉開鞭炮的引線,而是忍下怒氣,潛心修煉。
果然,剛過一年,主角光環降臨。《童話大王》風靡全國,皮皮魯和魯西西承包了無數小朋友的童年。
鄭淵潔也名利雙收,登上作家富豪榜首位。
他的兒子再也不用穿梭於狹窄的筒子樓裡,鄭淵潔還特意買了十套房,專門放讀者的來信。
鄭淵潔的童話盛世持續到2001年,一頂名為“少兒不宜”的帽子突然扣在他頭上。
對於一個童話作家來說,這類汙名的力量是致命的,家長們開始寫信舉報鄭淵潔的作品,一些學校將《童話大王》列入封殺名單,就連《北京晚報》、《今日說法》也點名批評鄭淵潔,為此,鄭淵潔與撒貝南之間的恩怨持續了長達十年。
(鄭淵潔與撒貝南在《開講啦》和好)
鄭淵潔被批,是因為他想擺脫兒童作家的定位。
他著手創作的《生化保姆》、《病菌集中營》、《白客》、《智齒》等長篇故事都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成人童話,這一時期,確實誕生了許多“童年陰影”。
這件事對鄭淵潔的影響極深,他恍然大悟,既然已經選擇兒童寫作,就不能身在曹營心在漢。他甚至寫遺囑告訴家人,《仇象》等13部未發表的長篇小說只能在他離世100年後才能出版,以免出現相似的事件。
同時,鄭淵潔開始“報仇”。
他做“掏糞工”,怒罵某些作家的品質如同化糞池,曝光一些兒童作家打著講課的幌子來到學校,承諾為孩子們簽名,卻在孩子們買了他們的書後,由工作人員代他們在書上假簽名。還有的作家講課時將完好的手指用創可貼包裹起來,告訴孩子們他的手受傷了,不能簽名。
他退出中國作家協會,因為曹文軒在玉樹地震兩天後還在推銷圖書,他不願與這樣的人為伍。
他還經常親自蹲守抓盜版,一身黑衣、一副墨鏡、一頂帽子。為一個搶注商標案,可以打14年官司。
有人覺得鄭淵潔太較真兒,便問他:“你的錢養你自己應該夠了吧?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這是因為,鄭淵潔的世界一直和童話一樣,非黑即白。
童話保質期鄭淵潔和死對頭曹文軒,過著截然相反的人生。
曹文軒走康莊大道,考北大、當教授、得國際大獎,一步一個腳印,故事裡總是描繪著最美好的象牙塔。
鄭淵潔走羊腸小道,少年輟學、事業坎坷、幾乎做了半輩子差生。筆下的童話故事裡,也滿是刺痛人心的人間真實。
如今,鄭淵潔已近古稀,他與網友的可愛互動,屢屢登上熱搜,帶來了一波回憶殺。
讀者對他說:鄭爺爺,這個月26號我就考研了,能為我加油嗎?
鄭淵潔嚴謹迴應:祝你考研成績全國第二,我在抖音祝過一位讀者考研第一了,抱歉。
讀者提到媽媽初中時曾為鄭爺爺寫信,鄭淵潔回答:她小時候給我寫的信,現在住在我的房子裡,風雨無虞。
鄭淵潔還當起了人生導師,當讀者提問感情問題時,他理智建議:只能強求自己,不能強求別人。
直到長大,我們才明白,看似四處碰運氣、事事都稀裡糊塗的童話大王,其實比誰都清醒。
但他還是把現實包裹成一顆糖,贈予了我們最甜美的童年。
(舒克貝塔)
鄭淵潔讓我們懂得,童話不會老去。
如果為童話加上保質期,那麼我相信,一定是永遠。
作者丨小 慧 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