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和我差不多大的人都曉得，1967年的重慶在幹啥子？

　　

　　我從小就在嘉陵江邊長大，我家門前有一支水上消防隊。那天，消防隊的軍代表揹回了一支衝鋒槍，他發誓要保衛消防隊。

　　

　　他沿著下游石灘走過來，我們紅巖村河邊的鄰居都看見了。有的說：“哦嗬，要打仗了。”有的在罵：“寶器，造反派來了，他敢開槍嗎？”

　　

　　我們這些小崽兒巴心不得有仗打，電影院看打仗電影要錢，家門口看真實打仗免費。

　　

　　那個時候機關和企業派駐瞭解放軍，參予保衛和管理，稱為軍代表。

　　

　　這個軍代表以為有了衝鋒槍，造反派就不敢來了。

　　

　　消防隊的叔叔們對小崽兒都很好，經常同我們耍，經常學雷鋒做好事，在沙灘上擺根凳子，我們排著隊等著叔叔理髮。

　　

　　那個時候的消防隊特別悠閒，只管救火，哪像現在還要救貓救狗燒馬蜂窩。耍得無聊時，叔叔們就在稍船的後面放上一臺自帶發電機的水泵，水泵廠朝船的屁股後面沖水，稍船就開走了。

　　

　　這種用水衝著走的機動船，可能天下找不到第二條。

　　

　　每年的端午節，我們最喜歡看水上消防隊劃龍船。消防隊分成兩隊，兩條艄船划向對岸，看誰最先劃回來。

　　

　　兩條船靠岸以後，就甩下幾隻鴨子，岸上看熱鬧的人都可以跳下河去搶。各人搶到各人得，這個時候熱鬧慘了，岸上岸下吼得嗚喧喧的。

　　

　　對岸江陵廠的人經常在江中炸魚，每次爆炸聲過後，消防隊就出去了，有劃稍船去的，有游泳去的。有一個隊員遊不了幾把水又還貪心，在江中抱住了一條大魚，這個時候他已沒有了力氣，就在那裡喊：“隊長，快劃個船來，我遊不攏來！”還好，江陵廠的稍船離他近，把他和魚撈起來。不過，那條大魚沒給他，只給他一條小得多的魚。

　　

　　有一次漲大水，紅巖嘴外面翻了一條糧船。水稍稍退了以後，消防隊發橫財了，天天划著艄船在江中放下大鐵鉤，從上游往下游反覆地拖，撈起了幾十麻袋大米，晾在消防隊訓練的操場上，米在水中浸泡久了，好酸好酸的酸臭味兒！

　　

　　那次消防隊就有點不正常了，在江中打撈起一根很大的原木，曬乾後被加工成了木板，木板去了何方，就沒有人知道了。

　　

　　江中的原木是不能打撈的，大山裡的原木砍伐後順水漂流，這是那個時候的一種運輸方式，到了目的地自然有單位接收。

　　

　　就在軍代表揹回衝鋒槍天黑不久，突然來了很多造反派，衝上了消防隊的躉船，這些人拿著大刀鋼釺，電筒亂射，大喊大叫，勒令消防隊快點交出衝鋒槍。

　　

　　消防隊所有人員都趕到了岸上，都說不曉得有衝鋒槍。特別是那個軍代表，賭咒發誓地說從來沒有離開過消防隊。

　　

　　造反派把躉船和救火船翻了個底朝天，就是沒有發現那支衝鋒槍。

　　

　　造反派氣慘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上了消防隊的那兩條艄船，悄悄地划向對岸，去偷襲江陵廠的武裝部，那裡肯定有槍！

　　

　　江陵廠是造炮彈的軍工廠。

　　

　　第二天早晨他們回來了，沒有搶到槍，只搶了幾把爛藤椅和兩個檯扇。

　　

　　1967年重慶的815派混得很慘，沒有佔領造槍的建設廠，沒有佔領造炮的望江廠。缺少槍炮的815派一副捱打相，過後不久，嘉陵江對岸也完全被反到底派控制，815派被壓制在市中區到沙坪壩區狹窄的地帶上。

　　

　　圖片：現在的嘉陵江已完全找不到過去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