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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東方和西方本身從地理上而言是相對的概念:距今500年前的麥哲倫環球航行已證實地球是圓的,這實際上意味著東和西本就不是絕對化的概念。歐洲人習慣性地將中國、印度、日本等亞洲國家定義為東方,然而哥倫布卻別出心裁地試圖透過向西航行到達歐洲人心目中的“東方”。儘管最終哥倫布意外發現了美洲大陸,可我們知道如果他能堅持一直走下去是可以到達中國、印度、日本等地的。

既然從歐洲往西走也能到達中國、印度、日本等地,那麼為什麼要把這些地方稱為東方呢?“日本”這一國名本身就是“東方日出之地”的意思,不過這其實是相對於西部的亞洲大陸而言的,如果日本人碰到夏威夷人還能自稱是東方日出之地嗎?作為地理概念的東和西是相對的,因為我們主觀上把歐美國家定義為西方國家,所以我們就是東方國家,然而如果我們一直往東走不也能到達歐美嗎?

以亞洲作為東方、以歐美作為西方的東西方劃分方法只是由來已久的約定俗成的習慣而已。然而有時這種約定俗成的劃分方法在面對特定國家時可能會遭遇尷尬——俄羅斯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在東方國家眼中俄羅斯的民族屬性似乎應該屬於西方式,然而長期以來俄羅斯卻被排擠在西方主流體系之外。迄今為止俄羅斯仍保持著這種不歐不亞不東不西的處境。

俄羅斯廣袤的國土有四分之三左右都分佈在亞洲,歐洲部分只佔俄羅斯國土面積的四分之一左右。這麼看來俄羅斯似乎應該是一個亞洲國家啊,然而事情並沒這麼簡單:俄羅斯四分之三的人口都生活在歐洲部分的領土上,經濟中心和主要的工業基地也位於歐洲,首都莫斯科以及聖彼得堡等主要大城市也普遍集中分佈在歐洲。俄羅斯的歷史起源於東歐平原上的莫斯科大公國。

俄羅斯的歷史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一部自西向東擴張的歷史,可以說俄羅斯民族的發源地在歐洲。俄羅斯的主體民族俄羅斯族屬於斯拉夫語族的民族,同東歐的烏克蘭、波蘭、捷克、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保加利亞等國存在普遍的親緣關係。在漫長的歷史傳承過程中俄羅斯皈依東正教(基督教分支之一),俄羅斯因此被納入到基督教文明圈。在東方國家眼中俄羅斯的民族傳統、生活習慣是西方式的。

然而西方人對此有自己的看法。今天歐洲作為一個地理概念是明確的:與美洲以大西洋為界、與非洲以地中海為界、與亞洲以烏拉爾山脈為界。然而歷史上的歐洲並不是一個明確的概念,其邊界外延是經歷了一番變化的:歐洲是歐羅巴洲的簡稱,而“歐羅巴”一詞來自於古希臘神話中的一位人物。最初歐羅巴指的是希臘本土,後來才把愛琴海諸島包括進來。

亞歷山大大帝東征時期歐洲的範圍一度向東延伸包括瞭如今被歸入亞洲的小亞細亞等地。顯然這時的歐洲與其說是一種地理概念,不如說是一種文化概念--指的是接受希臘文化的地區。公元2世紀托勒密將頓河作為歐洲和亞洲的分界線,這一觀念一直維持到17世紀。如今從烏拉爾山脈西麓一直延伸到多瑙河的東歐平原自古以來就是匈奴人、保加爾人、蒙古人等遊牧民族入侵歐洲的天然地緣通道。

在相當漫長的古代歷史上俄羅斯所在的東歐平原與西歐地區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文明特質,所以長期被排斥在歐洲主流文明體系之外。俄羅斯人所屬的斯拉夫族系在羅馬帝國時代與凱爾特人、日耳曼人並稱三大蠻族。西羅馬帝國滅亡後日耳曼人湧入到原西羅馬帝國的土地上並與當地的拉丁文明逐漸融合。所以如今西歐國家在人種和文化上主要是由日耳曼人融合古希臘-古羅馬文明形成的。

然而俄羅斯卻是一個典型的斯拉夫人為主體的國家,所以俄羅斯在種族和文化上與西歐國家是截然不同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樣的觀念不僅存在於我們東方民族的思維意識中,也同樣存在於西方人的腦海之中。當然也許有人會說波蘭等國也是斯拉夫人國家,不過波蘭等國同俄羅斯比起來在地理上距離西歐更近,也皈依了西歐各國普遍信奉的羅馬天主教派。

相比之下俄羅斯儘管也是基督教文明的一員,但信奉的卻是特立獨行的東正教派。俄羅斯不僅是一個東正教國家,而且是東正教國家中的唯一大國,所以俄羅斯向來以東正教盟主自居,這也就不可避免會介入到東正教與西方教派的爭端中。公元1236~1242年成吉思汗長孫拔都率軍征服羅斯諸公國(今俄羅斯歐洲部分),此後拔都在伏爾加河下游建立了欽察汗國。

在此之後俄羅斯被蒙古人建立的欽察汗國統治長達兩百多年,因此俄羅斯在其他歐洲國家眼中是混有蒙古血統的,這導致西歐各國在心理上對俄羅斯存在隔閡。由於被蒙古征服佔領了兩百餘年使俄羅斯同西歐各國發生的大航海運動、文藝復興等失之交臂。自認為文明層次更為先進的西歐各國視俄羅斯為蒙古化的蠻夷之邦。迄今為止仍有不少西方人從骨子裡就有一種對俄羅斯的優越感。

俄羅斯人在一部分西方人的眼中就是野蠻落後的“白色韃靼”,俄羅斯本身從某種意義上也對西方文明懷有一種豔羨之情。俄羅斯有著數百年向西方學習的歷史:1697年荷蘭的贊丹港迎來了一支俄國使團,在這支使團中有一個名叫彼得米哈·伊洛夫的下士,令荷蘭人頗為不解的是整支使團上上下下無不對這位下士禮敬有加,多年後人們才知道這位下士其實就是當時的俄國沙皇彼得一世。

彼得一世在俄國迅速掀起了一股全面學習西方先進的政治、經濟、軍事制度的風潮。1712年彼得一世將俄羅斯首都由莫斯科遷往聖彼得堡,從此這裡成為了俄國面向西歐的一扇窗戶。彼得大帝所開啟的向西方學習的風潮使俄國人開始熱衷於在服飾、建築各方面模仿西歐國家,彼得堡的宮廷開始熱衷於說法語,以致於我們今天如果去看原版的《戰爭與和平》就能從中發現許多法語單詞。

俄羅斯在致力於西化改革同時也在積極進行對外擴張,尤其是致力於為俄國爭取出海口以便更好地融入國際體系。俄國的西化改革使其與西歐各國的心理認同相對增加,而隨著俄國疆域的向西擴張就使其與歐洲中心的地理距離也日益縮短,最終俄國成為了歐洲均勢格局中的五大決定性力量之一(英、法、俄、普、奧)。歐洲的地理外延也隨著俄國的崛起由頓河推進到今天的烏拉爾山脈。

俄羅斯從一個排斥在歐洲主流體系之外的邊緣化國家轉變成為歐洲事務的重要參與者: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七年戰爭、拿破崙戰爭中都能見到俄國的身影。尤其是在拿破崙戰爭中俄國成為了決定戰爭勝負的重要決定性因素,因此戰後的俄國在歐洲的國際地位空前提升,同時俄羅斯透過和普魯士、奧地利瓜分波蘭以及締結神聖同盟使自己得以更深地介入到歐洲事務之中。

1848年歐洲各國相繼爆發革命運動,俄國為維持歐洲的封建專制秩序和本國的霸主地位出兵干涉匈牙利、羅馬尼亞等國的革命運動,因此被譽為歐洲憲兵,從此沙皇俄國被視為歐洲封建專制的堡壘。儘管俄國被視為歐洲封建專制主義的堡壘,但新的生活模式和思維方式仍不可避免會對俄羅斯造成影響:在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中俄國的貴族子弟逐漸接觸到了西方文明並開始了對俄國現狀的思考。

拿破崙戰爭後期俄軍一路反攻到巴黎,在這一過程中那些實地親身接觸到西方文明的俄軍官兵們開始日益滋生出對專制制度的質疑。1825年12月一批遠征西歐的俄軍官兵在親眼見證法蘭西、德意志、義大利等地的民族民主革命後懷著對俄國農奴制和專制制度的不滿發動起義。儘管十二月黨人起義被沙皇政府平息了下去,但這次起義給予俄國的專制統治最早的打擊,此後俄國就進入了一段革命歲月。

俄羅斯的領土擴張從來都是向東、西兩個方向推進的,但相比之下俄羅斯在東方的推進要順利得多。由於西伯利亞地區的氣候過於高寒,一直以來都沒能形成本土的強勢民族,而是廣泛分佈著眾多的原始漁獵部落。俄羅斯的人口普查顯示:其境內生活著多達176個大大小小的民族,這些民族絕大部分分佈於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然而每個民族的人口都很少。

西伯利亞的原住民人口稀少且仍處於較為原始的漁獵部族形態,根本無力與已裝備火繩槍的俄羅斯人對抗,因此俄羅斯人得以較為順利地一直向東推進到太平洋沿岸。然而相比之下俄國在西部的擴張所面對的西方列強顯然不是西伯利亞原住民所能比的。在急速向東擴張的過程中俄羅斯的國力也隨之日漸提升,於是俄國人漸漸覺得已具備同西方國家分庭抗禮的資本,一種越來越強烈的自我民族意識日益提升。

俄羅斯在歐洲只是列強之一,還遠沒到能傲視一切的地步;然而在亞洲的持續擴張使俄羅斯人信心倍增。19世紀末的俄國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作品《對我們來說亞洲是什麼》中寫道:“俄羅斯必須從歐洲帝國主義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在歐洲我們是小丑和奴隸,但在亞洲我們是主人”。事實上持有這種觀點的俄羅斯人遠遠不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人而已。

作曲家哈伊爾·格林卡從古代中亞遊牧民族的生活中為他的格局《魯斯蘭與柳德米拉》尋求靈感;亞歷山大·鮑羅丁創作了交響詩《在中亞細亞草原上》。越來越多的西歐人在聆聽過這一時期的俄羅斯音樂後幾乎都公認俄羅斯音樂中的東方韻味已表現得越來越明顯。沙皇俄國為了同大英帝國爭奪包括中亞、阿富汗、波斯以及中國新疆、蒙古、西藏等亞洲腹地地區曾展開長達近百年的地緣大博弈。

隨著中亞地區被沙俄吞併之後就使俄國成為了西歐眼中一個混雜著濃重的亞洲遊牧氣息的國家。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俄羅斯人都秉承東方主義意識的,事實上19世紀後半期的俄國幾乎成為了西方各種新思潮的交匯地:專制主義、憲政主義、共產主義、無政府主義......幾乎當時世界上所存在的任何一種思潮都能在俄國找到。與此同時在學習西方和東方主義兩種思潮之外一種全新的思潮也漸漸出現了。

這種思潮的核心在於強調:”我們俄羅斯既不屬於西方,也不屬於東方。我們是人類文明中獨特的存在,我們就是俄羅斯”。在俄羅斯有這樣一句諺語“一個偉大的人或民族將永遠不屑於在人類歷史舞臺上扮演配角,甚至也不屑於扮演主角,而是一定要扮演獨一無二的角色”。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俄羅斯在地緣環境上的孤獨境遇催生了一種強烈的大國情結。

俄羅斯人迫切希望做出成績向世界證明自己是人類歷史舞臺中獨一無二的角色。用普京的話說“俄羅斯有且只有兩個盟友——陸軍和海軍”,言下之意即是俄羅斯在國際上是孤獨的,除了自己誰也不能依靠。沙皇時代的俄羅斯特別推崇一種彌賽亞文化——所謂彌賽亞即是指被上帝特意選中的人,其實也就類似於以色列人所謂的“上帝選民”觀念。俄羅斯人認為自己的文化是獨一無二的併為之自豪。

俄羅斯人認為自己在歷史上曾三次拯救過歐洲、拯救過西方:第一次是蒙古入侵歐洲時正因為俄羅斯所起到的屏障作用才使西歐國家得以避免被蒙古征服的命運;第二次是打敗了妄圖吞併整個歐洲的拿破崙;第三次是打敗了希特勒,從而解放了納粹佔領下的歐洲。殊不知俄羅斯人心中的第一次拯救歐洲恰恰被西歐人視為俄羅斯被蒙古征服的鐵證,所以西歐國家始終認為俄羅斯從骨子裡是受到東方蒙古人影響的國家。

作為斯拉夫族系、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和西歐國家在種族、教派上都顯得格格不入:俄羅斯人所屬的斯拉夫族系在羅馬帝國時代被視為是蠻族,所以西歐人看俄羅斯就像春秋戰國時代中原諸侯把楚國視為南蠻一樣。自稱“第三羅馬”的俄羅斯以東羅馬帝國的繼承者自居,所以也就繼承東羅馬帝國的東正教傳統,而東正教與歐洲其他地區則普遍信奉的天主教以及後來衍生出來的新教因為歷史是存在矛盾衝突的。

蒙古統治的兩百餘年使俄羅斯與西歐國家在政治、經濟、社會形態上出現了巨大的分野:西歐國家在文藝復興和大航海之後走向了繁榮;相比之下俄羅斯仍保留著封建專制和農奴制傳統。長期以來西歐國家始終對俄羅斯抱著固有的偏見:直到普希金橫空出世以後俄羅斯才被西歐人認為有了文學,直到元素週期表誕生後俄羅斯才被西歐人認為有了自然科學,直到柴可夫斯基誕生後俄羅斯才被西歐人認為有了音樂藝術。

如今的俄羅斯擁有1707.54萬平方公里的遼闊疆域以及這遼闊疆域上蘊藏的豐富的資源儲備。在沙皇時代和蘇聯時代的疆域則更大——俄羅斯疆域最大時一度達到過2280萬平方公里。在機器化大工業時代到來前俄羅斯受制於高寒的緯度和出海口的缺乏難以對西伯利亞遼闊的凍土地帶進行工業化開發,也難以和外界展開經濟文化交流,同時當時的俄羅斯還飽受封建農奴制的束縛。

因此擁有兩千餘萬平方公里領土的俄羅斯的綜合國力在相當漫長的時間內一直落後於在技術和制度層面更為先進的西歐、北美國家。西方人對俄羅斯的很多固有偏見就是在這時形成的,然而隨著第二次工業革命在全世界範圍內的日益普及俄羅斯在極短的歷史時間內獲得了對廣袤國土進行工業開發的能力:蘇聯透過兩個五年計劃就把一個龐大的農業股改造成為了一個工業化國家。

俄羅斯的體量實在太過巨大,即使俄羅斯在開發技術上仍落後於西方,但哪怕只是對這兩千餘萬平方公里國土進行初級開發也完全可以實現質量不夠數量湊,於是俄羅斯的國力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強並具備了對周邊國家顛覆性的地緣優勢。這使西方國家普遍感受到來自俄羅斯的戰略威脅,尤其是蘇聯的成立又使雙方出現了意識形態上的分野。冷戰格局形成後所謂的”東方國家“和”西方國家“已不再單純只是地理概念了。

這時的“東方”和“西方”更多是一種政治概念。這時所謂的西方國家其實是指的政治上追隨美國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與之對應的東方國家則是指的以蘇聯為核心的東歐社會主義陣營國家,而在政治上既不追隨美國也不追隨蘇聯的亞非拉發展中國家則被稱為第三世界國家。冷戰時期西方陣營和蘇東陣營在各自不同的意識形態之下尖銳對立了幾十年:這一時期西歐各國對以蘇聯為首的華約陣營的鋼鐵洪流始終充滿恐懼感。

蘇聯解體後葉利欽曾天真地以為西方國家之所以反對蘇聯是出於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之爭,而隨著意識形態差異的消失已掃清了俄羅斯融入西方體系的障礙。這一時期的俄羅斯在內政上全面效法西方的政治經濟制度,按西方的話語邏輯重新定位蘇聯時代的歷史;與此同時俄羅斯在外交路線上也積極致力於改善與西方國家的關係。葉利欽所釋放的善意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西方國家的迴應。

從1991年起俄羅斯領導人開始作為應邀嘉賓在每年舉行的西方七國集團會議中旁聽。1997年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邀請俄羅斯領導人葉利欽以正式與會者的身份參加會議並在峰會結束後一同以“八國首腦會議”的名義共同發表“最後公報”。1998年俄羅斯以正式成員的身份參與英國伯明翰峰會,七國集團正式演變成為八國集團。然而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認可程度也就僅此而已了。

東歐劇變、蘇聯解體後原來的華約組織體系已不復存在,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組織開始趁機向東擴張。北約的東擴實際上對俄羅斯的傳統地緣戰略空間造成了擠壓,而葉利欽為避免使俄羅斯成為西方各國群起攻之的目標就提出俄羅斯也希望加入北約。事實上從葉利欽到普京曾先後三次表達過想要加入北約的願望,然而這三次的結果都是熱臉貼上了對方的冷屁股。

事實上北約在東擴這一問題上其實是將俄羅斯與其他東歐國家區別對待的:北約對東歐國家採取的是拉攏的策略,最終目的是將這些國家納入到北約的框架體系之下;然而對俄羅斯可就是另一個概念了——比其他歐洲國家加起來都還大的俄羅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加入北約無疑將極大改變北約內部既定的權力格局,即使當時的俄羅斯正處於蘇聯解體初期的改革陣痛之中,但就發展潛力而言卻是西方國家不能漠視的。

蘇聯解體後美國成為了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這時的美國開始在全球範圍內推行單邊外交路線,極力維持自己在全球範圍內的霸權主導地位。對身為世界霸主的美國而言:最忌諱的就是區域性霸主的存在,即使身為全球霸主的美國在綜合實力上強於區域性霸主,可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如果在某一地區存在區域霸主,那麼這個區域霸主就能憑藉天然的地緣優勢阻遏美國在這一地區的利益擴張。

俄羅斯由於其龐大的國家規模體量、強大的軍事工業、豐富的資源儲備使其具備一個區域霸主的實力,同時美國也需要塑造一個外部敵人來維繫北約內部的一致立場,而俄羅斯恰恰適合扮演這樣的角色。北約不僅拒絕讓俄羅斯入夥,還繼續向俄羅斯的傳統戰略空間擴張,最終一路擠壓到了俄羅斯的家門口。普京則在認清北約封鎖圍堵俄羅斯的戰略圖謀後轉而以對西方國家保持強硬姿態使俄羅斯人重拾大國自信。

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戰略擠壓一直都是“兩條腿走路”:北約從政治軍事上擠壓俄羅斯的戰略空間,而歐盟則從經濟上瓦解俄羅斯在東歐的傳統市場範圍。當然歐盟和北約畢竟不能完全劃等號,歐盟國家和美國之間也的確存在一定的競爭關係,俄羅斯也並不是沒嘗試爭取歐盟國家的支援:北溪專案作為俄羅斯與歐盟國家合作的典型工程就一直被美國所忌憚。

儘管俄羅斯與歐盟之間存在合作關係,但如果俄羅斯要加入歐盟至少在目前是不現實的。俄羅斯儘管也是一個歐洲國家,但一直被西歐各國視為另類,三百多年前俄羅斯的彼得大帝曾一度實行過全方位的西化改革,然而俄羅斯獨特的地緣區位和人文歷史使其在歐洲一直保持著獨立獨行的狀態。迄今為止俄羅斯和西歐國家仍延續著歷史上的互不信任狀態。

如果放任俄羅斯這個龐然大物加入歐盟,那麼究竟是歐盟消化了俄羅斯呢?還是俄羅斯消化了歐盟呢?與此同時俄羅斯的加入勢必導致本來在歐盟內部居於支配地位的德、法等大國的地位相對下降,從而對歐盟內部現有的權力格局造成衝擊,這也是這些國家所不願看到的。更何況歐盟和美國儘管客觀上存在競爭關係,然而說到底歐盟畢竟還在很多方面需要看美國的臉色。

俄羅斯究竟是一個東方國家還是西方國家這個問題連俄羅斯人自己說不清楚。早在19世紀俄國著名思想家赫爾岑就把俄國究竟是走西方式道路還是東方式道路稱為俄國曆史發展的斯芬克斯之謎。俄羅斯的國徽上繪製的是一隻雙頭鷹,寓示著俄羅斯地跨東西方兩大洲的地理格局。實際上正是這種地跨東西的獨特地緣區位塑造了俄羅斯人獨特的民族精神。

事實上你很難說俄羅斯是一個東方國家,因為其種族、宗教、歷史、文化中的東方基因都是極其微小的;可你也很難說俄羅斯就是一個純粹的西方國家。三百多年前俄羅斯的彼得大帝曾一度實行過全方位的西化改革,然而俄羅斯獨特的地緣區位和人文歷史使其在歐洲一直保持著獨立獨行的狀態,以致於迄今為止仍有不少西方國家將俄羅斯視為具有蒙古血統的“白色韃靼”,更何況彼此之間還存在著現實利益層面的糾葛。

像這種在東西方搖擺徘徊的國家其實並非只有俄羅斯:土耳其是一個橫跨亞、歐兩洲的國家——其國土由位於亞洲的小亞細亞半島(又名安納托利亞半島)和東南歐巴爾幹半島的東色雷斯地區共同構成。位於亞洲的小亞細亞半島約佔土耳其國土面積的96.9%,位於歐洲的東色雷斯地區約佔土耳其國土面積的3.1%。和俄羅斯所不同的是土耳其絕大多數人口都分佈於亞洲部分的領土上。

自稱是突厥後裔、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耳其從哪兒看都不像是一個歐洲國家。事實上國際上一般也都把土耳其劃入亞洲國家的範疇,然而土耳其人自己對亞洲國家這一身份定位卻並不一定買賬:亞運會的比賽土耳其就不參加,亞洲盃上也見不到土耳其的身影,因為人家加入了歐足聯去踢歐洲盃了。從1963年起土耳其就對歐盟的前身歐共體提出了申請加入的願望,然而迄今為止土耳其還始終只是一個候選國。

土耳其在經歷和歐盟的長期談判無果後逐漸被耗盡了耐心,到了2017年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終於公開說出“土耳其已不需要加入歐盟”。近年來土耳其在匯率問題、難民問題上同西方國家頻頻發生摩擦。如今土耳其國內的主流意識形態已逐漸由向歐洲靠攏轉變為泛突厥主義、泛伊斯蘭主義盛行——如今的土耳其已不再積極致力於加入歐盟,而是更加強調自己的突厥族系和伊斯蘭信仰。

日本從明治維新起開始全面效法西方國家進行改革:經濟上模仿西方的資本主義工業化推行“殖產興業”政策;文化上實行“文明開化”政策。一時間日本人以穿西服、吃西餐為時尚,西式社交方式被引入,小學生開始學習英語。1885年3月16日東京出版的政論新聞《時事新報》上刊載了一片名為《脫亞論》的社論,從此日本在觀念、體制、價值觀上都高度向西方靠攏。

脫亞入歐百餘年後的日本作為一個奉行西方體制的在政治上高度追隨美國的資本主義國家在政治上是被視為西方世界的成員的。70年代日本加入了至今仍是大多數亞洲國家可望而不可及的西方富國俱樂部——G7(七國集團),在這個組織內美國、加拿大、英國、法國、德國、義大利都是典型的傳統西方國家,而日本加入其中實際上標誌著日本已完全被接納為西方世界的成員。

長期以來日本始終扮演著亞洲唯一發達國家的角色,即使時至今日亞洲也不過只有日本、韓國、新加坡、以色列四個發達國家。如今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的日本人均高居前列。高度發達的經濟使日本在心理認同上更偏向於將自己和西方發達國家並列。如果說在種族文化上本該屬於西方國家的俄羅斯卻因冷戰思維的延續和獨特的地緣格局而被排除在西方體系之外,那麼如今的日本也是一個不東不西的國家。

如今日本仍延續著來自中國的茶道、花道、書道等傳統技藝,在家庭觀念、消費觀念等生活理念方面也仍是偏東方式的,這一切常使我們產生中日文化同源同種的感覺。然而日本在保留著這些東方傳統的同時其實也是一個高度西化的國家:如今日本在政治制度、思維模式等方面其實已高度西化。歐美的最新書籍日語翻譯版的上市速度遠遠超過了作為西方語言的法語和西班牙語版本。

澳大利亞在地緣歸屬上其實也存在與俄羅斯類似的特徵:在地理位置上澳大利亞與歐美國家相距甚遠,反而是與亞洲更為接近。目前澳大利亞參加世界盃預選賽用的都是亞洲區的名額。澳大利亞在地理位置上是一個亞太國家,然而澳大利亞人的心理認同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西方國家。澳大利亞儘管是一個以白人為主體族群的國家,然而自19世紀的淘金熱以來湧入澳大利亞的新移民中亞洲黃種人始終佔據相當比例。

這就不免令澳大利亞國內的白人群體感覺到威脅了,由此形成了所謂“白澳”與“黃澳”之爭,所以澳大利亞實際上是一個種族主義思維特別嚴重的國家。澳大利亞在本質上其實就是一個奉行“白人至上”理念的國家,然而距亞洲近而距歐美遠的地緣現實卻決定了澳大利亞始終無法正確看待亞洲國家的發展。本來澳大利亞完全可以利用獨特的地緣環境成為聯絡亞太國家和歐美國家的橋樑。

然而澳大利亞卻在“白人至上”理念的支配下始終視亞洲國家的發展為威脅。人口、兵力有限的澳大利亞成天生活在自己幻想塑造出來的這種“亞洲恐懼症”中就自然而然會想到向自己的白人親戚們求助。追隨以美國為首的歐美老大哥就這樣成為澳大利亞外交的核心內容,也就是說澳大利亞外交的核心本質就是巴結歐美、制衡亞洲。澳大利亞事實上成為了一個“沒有獨立外交思維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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