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螻蟻當立鴻皓之志,命如紙薄應有不屈之心。
唐小雁,一個行走城市邊緣的遊民。
出身低,沒文化,沒技能,髒話張口就來,喊打喊殺是她的特色。
身在魚龍混雜的地界,體面和尊嚴對她來說,只是虛無縹緲的幻象。
活著,才是最大的艱難。
然而,不屈和倔強,卻讓曾經命如螻蟻的她,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1.
唐小雁第一次出現在銀幕前,源自導演徐童的紀錄片《算命》。
在這部揭露城市邊緣遊民生存狀態的作品裡,厲百程才是主角。
唐小雁的出現,卻給了徐童不一樣的啟發。
厲百程是一個典型的遊民,人到中年時,花了百多塊錢,娶了個聾啞傻的媳婦。
幫人算命,是他賴以為生的技能。
找他算命的,多是命運不濟之人。
其中,以風塵女子居多。
一天,厲百程的住所裡,來了一個靚麗的女人,這人就是唐綵鳳。
因遭遇坎坷,她希望以改名的方式,為自己改命。
唐綵鳳的到來,引起徐童的注意。
於是,他把DV鏡頭轉向她。
見慣大風大浪的唐綵鳳,對眼前拍片的徐導視若無睹。
直到回京後,徐童常常去唐綵鳳的按摩店找她嘮嗑,她才知道徐童的導演身份。
從厲百程那裡算命出來,唐綵鳳有了一個全新的名字 ——唐小雁。
唐小雁,1975年生於東北黑龍江一個貧困小村莊裡。
家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唐母生她時,因難產差點性命不保。
出生就不太平的唐小雁,落入人間後也過得很不太平。
家裡貧窮,加上教育資源的匱乏,唐小雁和村裡其他女孩一樣,從小就要下地幹活。
唐小雁的父親唐希信脾氣暴戾,打小調皮的唐小雁,自然也沒少捱打。
落後的小村莊裡,沒有外力的支援,沒有出走的勇氣,貧窮只能是代代延續的惡性迴圈。
唐小雁後來回憶,村裡年齡相仿的女孩,有的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掙錢謀生活。
因不堪父親暴打,唐小雁15歲便跑到山裡幫人幹活。
為逃避毒打,寧願晚上住山裡也不回家的她,並不知道比起家,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兇險。
17歲那年,幹完活出來吃飯的唐小雁,被當地地頭蛇拉到地裡給玷汙了。
她沒敢告訴家裡,當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生活著。
女孩被欺負了,就只能是被欺負了。沒別的辦法,因為你打不過也掙不開。
這是唐小雁當時的想法。
2.
徐童在拍攝紀錄片《算命》時,曾與厲百程有過一段對話。
“沒有任何樂趣的生活,活著還有意義嗎?”
厲百程的一句反問,竟噎得他無以應對:“沒有樂趣的生活就不活了?”
和厲百程一樣,唐小雁的前半生,活得毫無樂趣。
遊民的生存狀態本就如此,儘管被生活虐過千百回,他們依然猶如野草般頑強地活著。
畢竟有了生命,就算這繽紛的世界不屬於我,來看一看也好。
聽說北京機會多,唐小雁和村裡別的女孩決定去闖一闖。
正如她所說:沒文化沒資源,只能從事最低廉的勞動。你的整個人生,都在往低處走。
來到北京後,唐小雁深刻意識到這點。
因為飯店管吃住,於是她第一份工作就是飯店服務員。
因年輕貌美,唐小雁常遭老闆揩油,甚至有一天拿著鑰匙開了她的房門。
見狀不妙的她撒腿就跑,結果是工作也跟著跑沒了。
走投無路的時候,唐小雁也想有個依靠。
她曾坦言談過的男友不止30個,年輕的她,靠著分手費,也能勉強度日。
只是,任何索取都暗中標好了價碼,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
即便有,也沒幾人能有幸接住。
21歲那年,在迪廳玩耍的唐小雁,遇到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找她聊天,還邀她出去喝酒。
她應了,跟著上了計程車,之後來到男子住所。
進屋後,等著她的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菜刀,和男子判若兩人的猙獰面孔。
他告訴她,自己是個通緝犯,犯過事也背過人命。
案板上的肉,哪有自尊可言?他讓她幹什麼,她只能順從。
就這樣,唐小雁遭遇了兩次玷汙。
漂久了,總想安定下來。
唐小雁也厭倦了漂泊無依的生活,後來的日子裡,她有了一段婚姻。
對方是個無業遊民,兩人結婚後有了孩子,但沒多久,對方就出軌了。
她只好離婚,帶著孩子回老家的她,做了一家賭場的服務員。
那會兒,唐小雁的母親老生病,哥姐幾個條件也不好。
作為老么,她主動承擔起最大的贍養責任。
3.
“一切漂泊不需要勇氣,只需要走投無路就可以。”
傅首爾微博裡的這段話,像極了唐小雁當時的處境。
把能當的都當了,還是撐不起母親的醫藥費。
萬般無奈之下,唐小雁聽了朋友的話,去了珠海。
在那裡,她徹底沉淪。
把自己變成別人口中的“風塵女子”之後,她一邊掙著男人的錢,一邊唾棄男人的假。
她見識了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也不再相信和渴望人們口中的愛情。
她親眼看著一個男子一邊與店小妹卿卿我我,一邊接著老婆的電話,嘴裡說著最動聽的情話... ...
憑著姿色攢下一筆錢後,唐小雁在北京城鄉交界處開了一家按摩店,還僱了兩個小妹。
情色行業,向來處於灰色地帶。上要學會打理關係,下要對付地痞流氓,還得跟同行搞好關係。
一個不小心,就會面臨吃牢飯的危險。
對於沒文化沒技能的唐小雁來說,這是來錢最快的營生。
所以她明知危險,卻還是會冒險為之。
她也曾試圖跟道上的大哥混,可心直口快的她,幹不了騙人的營生,最後只好作罷。
漂久了的唐小雁,身上也不知不覺沾染了江湖習氣。
只要有力量反擊,她絕不手軟。
遇到來店裡鬧事的地痞無賴,她二話不說拿著木棍就開始吆喝。
太搶風頭的行事風格難免遭人妒忌,從厲百程那裡算完命後不久,唐小雁的按摩店出事了。
被抓後,她突然想到徐童,於是找人給他帶信兒。
人在性命攸關之時,難免不會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總比靜坐等死好。
遇到徐童,唐小雁是幸運的。
抱著試一試心態的她,並沒想到,徐童真的會去救她。
並且為了撈她出來,他拿自己的車做了抵押。
從那以後,唐小雁把徐童視作恩人,哪怕讓她失去生命,她也會去報答。
徐童沒別的要求,只是委婉地提到,想要把她的影像剪進自己的紀錄片中。
於是有了後來我們看到的紀錄片中粗魯,庸俗,暴力,但卻很剛的唐小雁。
4.
被保釋後,唐小雁再次回到老家黑龍江。
看中黑瞎子溝黑煤礦生意的她,打算投點錢跟道上兄弟一起幹。
經多方打聽磨合,煤礦生意總算有她一席之地。
這時,自覺混得還不錯的唐小雁,打電話邀恩人徐童來老家遊玩。
拍真實紀錄片,本就避不了四處遊走。來到唐小雁家,對徐童而言,又是另一番收穫。
在這裡,他認識了唐小雁的父親唐希信,由此完成了經典紀錄片系列“遊民三部曲”的最後一部——《老唐頭》。
此時,唐小雁的母親已經離世一年。
雖然自小活在父親的棍棒下,但彼時的唐小雁,卻是唐希信六個兒女中和他最親的一個。
無論多忙,唐小雁都會回家陪他過年。老唐多年的耳聾,也被她治癒了大半。
老伴過世後,老唐變得沉默寡言。只有唐小雁在家的日子,他的臉上才有了笑容。
後來,老唐找了個老伴,也是開按摩店的。
都是掙扎中求生存的人,活到最後,也就圖個人嘮嘮嗑,沒有誰高誰低之說。
不多久,唐小雁的黑煤礦被人舉報後查封關停,礦口也被公安給鏟了。
唐小雁的基因裡,多半是繼承了父親的性情。
她也不是好惹的主,事後立馬找人把舉辦人給弄廢了。
按她的話說:打死了也不能讓人欺負死。
幾經周折後,徐童的“遊民三部曲”之《算命》獲了大獎,他邀唐小雁參加放映會。
做好被嘲笑的打算來到現場的她,不但沒遭到嘲諷,還迎來熱烈的掌聲。
這是唐小雁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尊嚴。自那以後,跟著徐童頻繁參加展覽會,成了她最期待的事。
擅長和各種人打交道的唐小雁,很快看到自己的優勢,她還主動告訴徐童,哪裡有故事可拍。
就這樣,曾經淪落風塵的唐小雁,成了導演徐童的小跟班。
她開始了許多新的嘗試,嘗試拍紀錄片,嘗試隨時開機搶鏡頭,嘗試自己控制節奏,嘗試主導故事走向... ...
後續:
2014年,徐童新作《挖眼睛》製作完成。
影片落幕後,“製片:唐小雁”幾個字格外扎眼。
是的,曾以最不堪的身份出現在銀屏前的唐小雁,成了文藝圈的製片人。
面對鏡頭,她依然不吝把最真實的一面曝光在人前,不迴避人們苛刻的提問,不躲閃曾經那個不堪的自己。
她願意成為一個反面教材,願意用自己的過往喚醒即將迷失自己的女孩們。
她深知:不是每個人,都有好運從泥濘中爬出。
戰勝苦難,它就是你的財富。苦難戰勝你,它就是你的屈辱。
即使生命如此卑微,依然別忘了,在塵埃裡也要釋放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