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ia
楊笠正在成為一個“符號”,一個“靶子”,一面選邊站隊的“旗幟”,和點燃一場網路大論戰的“導火索”。
她本人再次展現出了在女性議題領域犀利的金句製造機能力。在12月25日的《脫口秀反跨年表演》中,楊笠的段子“沒有男人,我會過上平靜幸福的生活”以及“男人還有底線?”再次刷屏,不少女性使用者表示“被姐笑死”。
另一部分使用者則有感覺被冒犯到。除了儲殷再次發聲回擊之外,次日,池子在微博發文“脫口秀肯定不是楊笠那樣”登上熱搜,熱門評論之一是“楊笠的脫口秀真的創作了新流派,在臺上只完成50%,剩下50%由臺下的人現身演繹”,隨後他本人針對王琳、瞿穎身材講的段子也被扒出,並被上升到質疑他侮辱女性的層面。池子隨後又發了一條“其實我自我認知是一個女性”找補,但網友並不買賬,評論中全是“她子她子大她子”等調侃。
爭議還在蔓延。有人以“演出內容涉嫌性別歧視,多次辱罵全體男性,煽動群眾內部矛盾,製造性別對立,不利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發展”為由向廣電總局舉報了楊笠,另外還有人出了舉報教程。隨後譚飛、甦醒、黃奕、肖驍、吳鎮宇、丁太升、姚晨等紛紛發聲,“姚晨發文支援楊笠”登上熱搜,並進一步引爆了更多相關熱搜和討論。
過去似乎從未有脫口秀演員引發如此之大的爭議。楊笠置身於風口浪尖的背後,折射出國內剛剛抬頭的女性主義,與東亞社會實質上的性別權力結構不均衡之間的矛盾。本質是“冒犯的藝術”的脫口秀,是否應該設下邊界?
當女性議題成為年度趨勢:收割女權紅利抑或時代共情?無論從社會大事件還是從文娛大事件來看,這都是屬於女性議題的一年。針對女性的暴力案件頻現,藏族姑娘拉姆被前夫活活燒死,韓國“N號房”事件,杭州來女士慘遭殺害案件,最近剛剛發生的潑硫酸事件,一切都似乎在引發強烈的婚姻牴觸情緒。
在網上,“月經貧困”,離婚冷靜期,冠姓權,“假靳東”事件等引發了軒然大波,56歲女子蓄謀一年自駕遊全國逃離家庭,推動女權進步的自由派美國大法官魯斯·巴德·金斯伯格去世,好萊塢著名製作人韋恩斯坦獲監禁23年,弦子起訴朱軍,眾多陌生網友現場支援,以及“鹹朱手”影片的流傳,共同引發大眾對於貧困女性、中老年女性處境與情感世界的關注,類似“me too”運動對職場性騷擾說不的共情。
而在文化娛樂領域,從主打“30+女性”的《乘風破浪的姐姐》《三十而已》,以及《摩天大樓》等女性向懸疑劇,到直擊女性種種生存困境的《聽見她說》,再到講述高智商天才棋手女主的《後翼棄兵》,眾多主打女性議題的影視綜成為爆款。另外,《我是餘歡水》結局“夾帶私貨”諷刺女權,以及汙名化女性醫護人員的《最美逆行者》,引發了“豆瓣一星運動”的情緒宣洩。
這一切,共同構成了年度趨勢:女性越來越多地在公共領域發聲,女性主義成為文娛內容的主流趨勢,過於“爹味”的臺詞和人設則會招致反感。這種集體普遍情緒,折射在脫口秀領域,則是楊笠的爆火,以及她和李雪琴、顏怡顏悅等多於往年數量的女性選手進入《脫口秀大會3》總決賽。不可否認,今年《脫口秀大會3》的火爆話題度很多都是女性視角的加入帶來的。如果要評選今年的年度流行語,“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普通,但是他卻可以那麼自信”無疑名列前茅。
以卵擊石的雞蛋和高牆相撞,站在雞蛋一邊是一種政治正確,對於離不開女性粉絲群體的公眾人物來說尤其如此,這也是明星們紛紛表態站隊楊笠的原因。女權、女性議題是否成其為一門生意?帶來紅利的變現?當然。這條路徑早已被papi醬、張雨綺驗證過。主打“大女人”人設的後者,曾在女王劇本和拎不清劇本中反覆橫跳、頻頻翻車,憑藉“浪姐”中的表現,以及在羅志祥劈腿事件後,釋出剪章魚腿影片等令痛恨劈腿的女性們共鳴的言行,又神奇地拉回了一大波國民好感和輿論熱度,今年收穫快手電商代言人等一系列商業合作。
從楊笠的微博來看,自今年爆火以來她接廣告頻率大增,包括京東、樂事、西門子等等,這些廣告被她調侃為“通往自由的道路”。同樣地,儲殷所代表的厭女觀點輸出也同樣是一門生意,收割著她對立面的流量。
透過吐槽男性與廣大女性共情,楊笠儼然踩中了內容風口。強烈的觀點輸出,反覆cue自己的成名金句“雖普但信”,使得楊笠成為性別戰爭的旗幟與符號,這一既定路線也將限定著她今後的創作。
但無論是否利用了公眾情緒、令女權觀點成為一門生意,都並不影響女性議題所具有的積極意義本身。有發聲、關注、爭議,才可能帶來進一步的影響和改善,正如姚晨引用自己對第三屆山一國際女性電影展的寄語文中提到的:“我所飾演的蘇明玉和盛男,她們倆共同‘冒犯’社會大眾對‘完美女性’的傳統定義……當下的社會,提到一個人是女性主義者,彷彿就自帶了某種抗爭和對立情緒……每當這樣一份冒犯被慢慢接受,我們的世界也就多了一份關於生命的、人性的可能。”
“冒犯的藝術”脫口秀國內平時所談論的脫口秀,原指Stand-by comedy,起源於18世紀英格蘭的咖啡吧集會,後在美國發揚光大,從夜總會、俱樂部、酒吧逐漸走向劇場、廣播和電視臺。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中的女主,以及《破產姐妹》的編劇兼製片人Whitney Cummings都是Stand-by comedy演員,它在國內被穿鑿誤譯成應為談話節目的脫口秀(talk show),其本質更接近於單口相聲。但兩者之間的界限正在日益模糊,不少喜劇演員也同時出現在談話節目中,有的主持人仍然會參與線下表演。
CBNData聯合笑果文化釋出《2018中國年輕態喜劇受眾消費大資料報告》中指出,78%的城市居民明顯感受到生活壓力大,影視綜藝和遊戲等休閒娛樂活動成為他們的首選減壓方式。而在各種影視或綜藝節目中,搞笑幽默類的內容最受追捧。年輕態喜劇受眾以18-29歲為主體,女性受眾中的年輕人更多,近半數受眾的月入萬元以上。由此不難勾勒出受眾群體的畫像:90後為主,熱愛娛樂,主要分佈在一二線城市。
在笑果文化等廠牌的作用下,在《吐槽大會》《脫口秀大會》等節目的推動下,脫口秀文化正在持續出圈。但在李雪琴、楊笠等頭部演員商演、代言、綜藝合作邀約不斷之外,普通草根脫口秀演員的生存空間並不樂觀,同地下樂隊成員相似。國內沒有與歐美相似的俱樂部演出文化土壤,簽約知名廠牌,透過綜藝獲得知名度幾乎是他們最重要的出路。
從具體的表演流派來看,脫口秀分為趣事軼聞派、肢體喜劇派、時事派、文字遊戲派、情景主題派、反幽默派等等,由於其產生歷史根源和表演環境,大量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屎尿屁三俗梗、葷段子、針對特定人群的“冒犯和歧視”時常充斥其中。例如最黃暴的亞裔孕婦演員Ali Wong“冒犯”一切:種族、職場歧視、懷孕……
格雷格·迪安在《手把手教你玩脫口秀》中提到:“在那些包含衝突、爭議和問題的領域裡挖掘,才會找到很多素材……幽默感是一種應對痛苦的方法,喜劇潛藏於痛苦的事情裡,而這些領域是不討人喜歡的。”
地域炮,種族梗,針對肥胖、殘障、女性等特定群體的段子,脫口秀誕生之日起就是一門冒犯的藝術,在諸多形式的“冒犯”中,自我吐槽通常是外界接受度最高的一種。例如天才少女李雪琴的喪和幽默通常是圍繞著自嘲展開,何廣智常常用滬漂打工人的自黑視角,提供對社會另類的觀察,例如“我是一名全職脫口秀演員,每月收入1500塊,收入特別的穩定。”
將視線拉回“楊笠風波”中,脫口秀演員黃西寫道:“脫口秀的優點之一是給弱勢群體吐槽強勢群體的機會。以前喜劇裡拿殘疾人開玩笑,拿女性開涮,吐槽社會底層,但極少有人抗議這些三觀不正的段子。楊笠調侃社會上占強勢的男性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她是在講段子,她嘴裡的‘男人’並不是指所有的男人,是指一些沒底線的男人,再加上喜歡對號入座的。”
雖然受眾基本盤有限,但近年來脫口秀的市場正在逐漸擴大,在這個擴充套件的過程中,女性視角的加入可謂是必然的,它意味著隨之而來的增量市場,關注度,也意味著創作題材多元拓展的可能。“下一個楊笠”將會在何時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