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何
本質上來說,語言和文化背景上的差異難以彌合,即便雙方在溝通上儘量做到客觀和靠攏,最後的理解和認知還是按照自己的文化背景以及語言習慣等方面來接納和評判的。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國外人翻拍《水滸傳》到底靠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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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 photo / 圖)
近日,美國媒體宣佈,由馬修·薩德擔任編劇,日本人佐藤信介擔任導演,把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翻拍成電影。他們給電影定調為“中國文學名著的未來主義版動作冒險傳奇大片,充滿榮耀、浪漫和陰謀,探討忠誠、領導力和我們冒個人代價去面對社會問題的責任”。
訊息一出,中國網友議論紛紛,大家不敢想象身高水平普遍在180以上歐美人,誰來演武大郎呢?還有,面如黑炭的李逵,老外不會為了圖省事直接找個黑人來演吧?
其實,各方面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畢竟作為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滸傳》,其影視化的道路,連中國人自己都拍得不那麼順暢,外國人來拍,天可憐見,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似乎能從側面印證98版《水滸傳》拍得成功,但在央視版四大名著的電視劇裡,和其他三部劇比起來,其口碑還是最墊底的。最大的爭議就在於對後半部分的改編。一些人認為改編很合適,突出了《水滸傳》作為一部悲劇的主旨。但也有人認為這樣改編不符合原著,讓人看得不過癮。更重要的是,一百單八將,電視劇簡化到只露出了十幾個人,甚至最後突出表現的只有七八個。
於是,後面拍攝的2011年版,滿足了部分人對於一百單八將的渴望,幾乎都露臉了,可這樣一來,整部劇拍成了流水賬,人物形象的刻畫不鮮明,使得觀眾在看了之後找不到一個記憶深刻的角色。
拋開內容不說,單單是人物如何刻畫和表現,就存在著很大的分歧。宋江,這位書中的主角和穿針引線的人物,影視劇版本里就有李雪健版和張涵予版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塑造,哪種好?抑或說李雪健版的宋江,該不該把屁股撅那麼高....這些都會讓人爭論上半天。
人們可以簡單用一部名著的魅力,來掩蓋對內容本身的理解分歧,但分歧依舊會客觀存在。孰好孰壞、孰對孰錯,中國人自己都沒搞明白的事,外國的文藝工作者又來橫插一槓子,也難怪網友擔心會拍得不成樣子。
巴別塔下的《水滸傳》《水滸傳》不單單是國內的名著,在世界上也享有盛名。1757年的日本譯本,是第一個外語譯本,當然,因同屬於東亞文化圈的緣故,所以日譯本相對較好地保持了原本的狀態。
到了19世紀,一百單八將的故事開始流傳到了西方。德國譯本的名字叫《強盜與士兵》,法國譯本的名字叫《中國的勇士》或者《沼澤地區的英雄們》,也少不了如今被網上到處調侃的譯本《一百零五個男人和三個女人在山上的故事》。統計顯示,《水滸傳》被14種以上的語言翻譯了50多個譯本,可見其流傳的範圍確實很廣。
在這麼多的譯本當中,目前公認較好的是兩個英譯本,一個是賽珍珠的《四海之內皆兄弟》,另一個是沙博裡的《水泊好漢》,後者被認為是目前翻譯最為權威和準確的,還在2004年的時候被選入了“大中華文庫”漢英對照選本。
賽珍珠是過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女作家,因父親是傳教士的緣故,賽珍珠小時候甚至是先學的漢語以及我國的習俗,之後才被母親教英語。所以,她的漢語水平以及對中國文化的瞭解,是從小就耳濡目染的。
縱使如此,在其翻譯的《水滸傳》中,還是有很多表達不到位或者不知所云的地方。這一點,沙博裡的譯本同樣存在類似的現象。《水滸傳》有一個很大的特色,那就是一百單八將各個都有一個綽號,而正是這些綽號,讓一個個翻譯家們傷透了腦筋。因為漢語中的很多詞彙,在英語中找不到對應的詞語,有時候只能生搬硬套。
比如《水滸傳》中朱富的綽號叫笑面虎,漢語的表面意思是面帶笑容的老虎,實際是指外表和善內心兇狠的人。而在英譯本中,都是將其直接翻譯為“面帶微笑的老虎”或者是“微笑的老虎”,不知道西方人看了,能不能理解字面深層次的意思。
而朱富的哥哥,綽號“旱地忽律”的朱貴,他的綽號連中國人自己看了都會一臉茫然。旱地就是陸地,忽律的意思則說法不一,有說是鱷魚,有說是一種喜歡吃烏龜的蛇。還有的根據方言發音,說忽律就是天上的雷聲,在河南北部、河北南部以及山東西北部一帶的方言裡,“忽律”或者“忽雷”是代表雷聲的。
要是按照上述三種說法分別解釋,那麼旱地忽律就可以說成是旱地的鱷魚、旱地的蛇、或者是旱地的雷聲。第三種說法,如果進一步引申,還可以說出是平地起驚雷,代指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們,都是在這隆隆的雷聲中先後上山的。不過這種說法太過於牽強,所以很多人都傾向於將忽律解釋為鱷魚。試想,連中國人自己都得費勁去考據,要是一個不瞭解中國內情的外國翻譯家來翻譯,又會把名字翻譯成什麼呢?
這種差異化的翻譯方式,翻譯家們也各自表達了自己的主張。愛好直譯的賽珍珠表示,直譯是為了按照中國文化的方式來翻譯,能夠讓讀者感受到一種不同的文化。而傑克遜則強調,讀者能夠流暢地閱讀小說才是更重要的。
(IC photo / 圖)
孰對孰錯?爭議不光是在國外的翻譯界,在國內也是如此。嚴格意義上說沒有對錯之分,導致爭議的主要因素就是語言帶來的一系列文化和認知上的差異,而差異在一定程度上不可調和。
比如在漢語裡,夏天總是和暑熱聯絡在一起,漢語裡有“火熱的夏日”,基本不會出現“溫暖”或者“涼爽”的夏日。而在莎士比亞的詩歌中,卻有“我能不能拿夏天同你相比,你啊,比夏天來得可愛和煦。”的詩句。詩人將夏天比喻得如此可愛,為何與我國對夏天的認知有如此大的差異呢?
說來都是環境差異導致的。我國大部分地區是溫帶季風氣候和亞熱帶季風氣候,夏天的時候盛行來自太平洋的季風因此往往暑熱難耐。而英國則是溫帶海洋性氣候,夏天沒有酷熱,所以在人們的聯想中,夏天就成了可愛的樣子。
語言的形成,跟每個地區的環境以及人們的生活習慣有直接的聯絡,巴別塔下聚集的眾人被上帝打亂了語言,最終誰也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雖然全球化的程序一直在推進,各個國家文化習俗上的交流很頻繁,翻譯家們也一直努力在推進這種交流。可現實是,如果一個人沒有去過某個外國,那麼他對那個國家的瞭解,就永遠停留在皮毛上。
原因就在於,在相互交流的過程中,懂外語的那幫人,在文化層面的翻譯和互動上,難以將兩方面的真實情況完全客觀呈現。
於是,這導致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就以《水滸傳》的翻譯來說,賽珍珠的直譯,最大程度還原了文字內容,但外國人看得彆扭迷茫;傑克遜按照英語習慣的翻譯,雖然大眾看得爽,但原本內容被曲解了,甚至有些讀者會產生南轅北轍的閱讀理解。
這一點不是沒有先例,日本人在1972年時就拍攝過《水滸傳》,他們對人物的理解進行了很大的改變,放出妖魔的不是洪太尉而是高俅高太尉,吳用會法術和公孫勝融合為一個人物。或許日本人自己看著爽,在我們看來,這是很大程度的曲解。如今又是另一個日本導演來執導,而且拍攝依照的文字可能是傑克遜1937年的英譯本,擔心會再次出現類似的情況。
不過,本質上來說,語言和文化背景上的差異難以彌合,即便雙方在溝通上儘量做到客觀和靠攏,最後的理解和認知還是按照自己的文化背景以及語言習慣等方面來接納和評判的。換言之,哪怕將來拍出來的《水滸傳》,中國人覺得違和感強烈,只要外國人能接受那就是成功的,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之前迪士尼拍攝的電影《花木蘭》,不就已經做過類似的預演了嗎?
電影《鬼子來了》裡,日本人花屋小三郎拼命讓翻譯董漢臣教他罵人的中國話,以便激怒馬大三。但是董漢臣為了活命,卻教給他“大哥大嫂過年好!你是我的爺,我是你的兒”。當馬大三聽著日本人“誇讚”的話滿臉高興的時候,花屋小三郎內心也高興地認為自己在“罵人”呢。
雖然兩個人都雞同鴨講的理解錯了,不過,從深層次看,兩個人其實認可了對方的態度。
將來的《水滸傳》拍出來,估計還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