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作家劉震雲應邀在北京大學國發院的畢業典禮上致辭。在這次演講中,他講了自己外祖母和舅舅的故事。
1|外祖母出生於1900年,大半生都在給地主打工。
外祖母的能幹遠近聞名,她是家鄉的“頭把鐮”。那時候,人們用鐮刀割麥,黃河邊3里長的麥壟,每次割麥,身高只有一米五六的外祖母,都是第一個到達終點。而那些一米七八的壯漢,往往才割到一半。
她有什麼秘訣嗎?外祖母說,每次割麥,只要哈下腰,她再沒有直起腰歇過一次。
她說,她知道,如果直一次,就會直十次,二十次。她並不比那些男人們割得更快,她只是在別人直腰的時候,多割了幾把。
她說:我是個笨人啊。
魯迅先生也有同樣的體驗和感悟。有人稱讚他創作的天分,他說:哪裡有天才?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
2|劉震雲的舅舅是個木匠。他做的箱櫃,是方圓40裡之內最好的。因為他的手藝好,漸漸的,周圍的木匠都不做木工活了。
談起自己的秘訣,舅舅說,我能成為一個好木匠,是因為別人打一隻箱子用3天,而我要用6天。
光是下的功夫深,也不一定是好木匠。舅舅和別的木匠不同,他是從心眼裡喜歡做木工,聞著刨花的味道,他感到特別的快樂。
只是喜歡做木匠活,也做不成最好的木匠。有時候,舅舅看到一棵樹,就會精神恍惚,如果是松樹、柏樹,這棵樹在他的眼裡,就變成了哪家姑娘出嫁時的箱櫃;如果是楊樹呢,楊樹是最不成材的,在舅舅眼裡,它就是一個小板凳。
《莊子》裡有一個庖丁解牛的故事。在他的眼裡,牛已經不是一頭完整的牛,而是一堆筯骨脈絡。他殺牛,都是憑精神去感受骨骼的空當,筯脈的縫隙。所以,他的刀用了19年,所殺的牛有幾千頭,而刀刃卻鋒利如初。
3|劉震雲說,有時候,他開車走在馬路上,看到路邊種植的,幾乎是清一色的楊樹。而在歐洲、北美,路兩旁全是松樹、椴樹、楠樹、橡樹、白蠟。
樹的品種,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心態。楊樹是一種速生的樹種,它可以很快成材,但只能打一個小板凳。松樹、楠樹長得慢,卻可以打造大的箱櫃。
也許,我們可以靜下心來思考一下。做人,就做一個一旦哈下腰,不到地頭絕不直腰的笨人;種樹,就種成材緩慢,卻可以做大傢俱的松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