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電影院看這部電影時,一直有一個念頭,“我爸來看這個電影應該能感觸頗深吧”,因為故事設定的那段歷史背景,以及對膠片時代的眷戀和回憶,不是人生閱歷豐富的人怕是難以真正動情動性。當然,一個敏感又容易共情的人,即便不熟悉、熱愛電影,也能感受到影片裡深厚的電影情結。
我只覺得故事情節很簡單,敘事平緩,略帶沉悶。關於那段特殊的歷史敏感期,個人與時代的命運悲劇拷問的力道不夠,或者說,這方面的探討又有點陳舊。我試圖去理解這種隱晦的情感表達,是一種留白方式,是大道至簡的處理。
但有些地方還是讓人感到突兀和奇怪,比如,為什麼張九聲非要執著地看出現在新聞簡報裡的女兒?在追尋的過程中流露的兇狠、掙扎和淚流滿面等與他的動機不夠匹配,演員演的再好,也缺乏說服力。
再比如,張九聲身份被揭露之後,被押送回去勞改。一片茫茫黃沙中,保衛科的崔幹事突然間就要檢查他兜裡的東西,也就是範電影偷偷送給他的兩格膠片,上面是他的女兒,然後那群負責押送的人就無情地殘忍地把它扔在了沙漠······這難道僅僅就是發揮一個設計的功能性——彰顯個體命運的渺小、無力?結尾又為什麼讓兩年後被釋放的張九聲真的去沙漠找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照片呢?
我在翻看一些影評時,發現一些人和我有相同的困惑,他們提到了關鍵的資訊---《一秒鐘》這部電影是被刪改過的,“觸及到個人的苦澀的東西,都拿掉了”(張藝謀的採訪)。
張九聲14歲的女兒為了擺脫父親身份的不好影響,在糧店爭著搶著抗面袋,後來不知是發生意外還是勞累致病,她死了。這在一定程度上能解釋為什麼父親如此珍視那1秒鐘,1秒鐘定格了他女兒的一生,1秒鐘凝結了他無盡的愧疚和痛苦。而結尾的“兩年後”也是補拍的,為了能夠讓這部影片順利上線,也給故事增加一點溫情和希望吧。
但包括張藝謀本人,所有的宣傳口徑都很統一:這是一部具有情懷的給電影人的情書。這封情書在內容和形式上都非常的浪漫,膠片搶救時極具儀式感和神聖感,大幕拉起時人們興奮不已,伴隨著電影放映機嘩啦啦的轉動聲和畫面裡知啦知啦粗糲的響聲,幕前幕後,一切時間和空間都交給了電影。
“這個作品雖然故事簡單,也許沒有什麼商業性,也許離00後、90後年輕人比較遠,但是對於我來說,對於一輩子從事電影行業的人來說,有一種深厚的寄託。”他說這無關政治,只是個人寄託。先有故事人物,再放到特定時代中,人的所有東西都被那個時代所限制,所以他並不是特意去談傷痕,去反思。
我其實很相信他在採訪裡說的話,結合張藝謀的個人經歷,他拍這樣一部更多對映個人情感的電影,是很正常的,畢竟他已經是古稀之年了,生活心態、創作心態一定會有變化。像歌詞唱的一樣,“誰明白你悉心隱藏的悲哀,誰瞭解你褪色臉上的緬懷”,這份迴歸童真、淳樸是值得大家尊重的。
電影由大漠入畫,以大漠結束,時間就像風吹動的那一粒沙,一瞬間被湮沒在無垠的沙漠中。
一秒鐘,是一個女孩的一生,是父親的一生,是電影人的一生,也是世界所有人內心的某個瞬間和永恆。
不管是苦痛和掙扎,還是絕望和堅守,故事是社會的,還是個人的,短不過一秒,長不過一輩子,倏忽而過,一切都隨那風沙掩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