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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一個十月的週末下午,我買了一份羊城晚報,坐在體育中心的鉄椅上漫不經心地翻閱著。週末版沒什麼新聞,編輯們就從雜誌上拉些報告文學湊版面。

這些高調的語言引發了我的興趣,吸引我讀了下去。對這種消遣類的文章我一目十行,看得很快。至於說主人公叫什麼,事件發生地點,這些我都一帶而過。

看到一半,我的心裡湧出一股寒意,因為感覺文中的嫌疑人的語言習慣我太熟悉了,就好像是我的同學。於是我忙從頭認真查證:地點,就是我的家鄉;人物,比我同桌的名字少一個字;再看對其工作和生活環境的描述,完全符合我同桌的情況!(請注意語言習慣,這在破案過程發揮了作用)

天哪,真的是他!那個和我高中同桌三年的小李!那個眉清目秀、羞於表達的文藝青年!

初中三年級的下半學期,哥哥幫我從縣鐵路初中轉入林業初中。我進入新的學校後,發現林業中學的學生普遍比較高,不知道是因為林業職工家庭生活水平較高,還是因為和我們有一牡丹江之隔,水土不同,導致身體發育差異。

同學們早已經成幫成夥,有的是把兄弟,有的是早戀物件,對我這個外來者毫無興趣,我和他們形同陌路。幾個月後,開始了高中入學考試,不知什麼神奇力量注入到我的身上,我毫無預兆地以大比分優勢,以分數第一的成績考入了高中!

原來的班長和我分到了一個班級,這個高大帥氣的小夥子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強烈要求和我分到一起,坐在一起不到幾天,我就感覺強烈不適應。他對我太熱情了,近乎崇拜地讚美,在我聽來近乎是諷刺。為了避免這種讚美壓力,我向班主任提出換座位,班主任滿足了我的要求,並把一個我感覺挺文靜的男孩和我分到一個座位。這個男孩就是小李!我的第一任同桌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不久就轉班了。他三年裡默默耕耘,高考時一鳴驚人,攜手另外兩位同學一起考上了南開,南開大學為此專門給學校寫來了感謝信。

小李不屬於高大的那類,個子和我相仿,長相斯文,非常文靜,與人說話經常伴有害羞的一笑,用現在的審美來看,他可歸為小鮮肉一類。同桌三年他和別人說的話都有限,也從來沒有發現他有高調的場景。他長著修長的手指,但很僵硬,略帶彎曲。他經查用兩個大拇指相互環繞打圈,我也無意間學會了這個動作。參加工作後,一個客戶看到我做這個動作說不好,讓人感覺緊張。

小李表示自己喜歡美術和書法,有時候去看美展,但沒見過他的畫作。他的書法也沒見過,但就他的鋼筆字來說並無過人之處。這些特長,在他工作後卻得以發揮,但也害了他的性命。

小李屬於各方面都不錯,但就是學習不好的那一類學生。聽課很認真,學習很刻苦,但成績總是在班級二三十名徘徊。我雖然不大聽課,但一直都是在學年前三名遊蕩。高中三年裡印象中沒有給他什麼幫助,因為他不懂的太多了。這個印象和他日後實施的高智商犯罪行為是完全不一致的,因而讓我久久不能釋懷,無法想象什麼力量能讓他從小白兔變成魔鬼。

高考時小李發揮還不錯,考上了省衛生學校,讀了三年後被分配到縣防疫站防疫科。因為他有書法和繪畫特長,經常從事一些宣傳方面的工作。

防疫科科長姓張,最初很欣賞他,開始和他關係不錯,後來因為私事倆人發生了矛盾。90年代,東北的市場經濟剛剛興起,人們還普遍崇拜強者文化,以收拾別人為自豪,遠不如當下人們處理人際關係之圓滑。當時麻將剛剛興起,很多年輕人沉迷其中,小李雖然潔身自好,但也沾染了這個惡習。每天中午下班都要約好幾個同學搓幾圈。但小李總是輸多贏少,難以自拔。張科長以小李喜歡賭博,經常遲到為由,讓他停職八個月,最後重新分配到企業科。

小李引為奇恥大辱,心想有張科長在,自己一輩子難以翻身。他想找人打他一頓出出氣,可打壞了人,公安局找上來不好交代,他在防疫站也幹不下去了。小李仇恨的怒火只能在胸膛裡悶燒。有一天張科長的女兒來防疫站找父親,遇見小李後和他聊了幾句。這讓小李萌發了殺害科長女兒的想法。

1994年10月17日,小李的妻子回孃家了,只有他一個人在家。他想這是極好的機會。一早,他父親囑咐他早點回來,為幫他家裝修的朋友做飯。10時40分,他跟領導請假說回家做飯,便回到家裡。他轉了一圈兒,又找了幾個高中同學打了幾圈麻將,其中有個是片警,以便偽造不在場證據。接著,又回到家裡做飯。在這個過程中,他刻意地在人們面前提到時間,並把時間提前,以便給自己製造出作案時間。而和他接觸的人都無意中記住了他製造的錯誤的時間點。

11時05分,他騎著腳踏車來到林業俱樂部門前,把車放下後,打一輛計程車來到學校附近停下。這時已是11時10分了。等了一會兒,小張同學和幾個同學走過來了,小張同學手裡拿著肉串,邊走邊吃著。 

小李走過去說,你爸爸在江東檢查,中午有飯局,叫你去吃飯,讓我來接你,我已經告訴你媽你不回去吃飯了。不早了,你爸還等著你呢,快點去吧。

小張同學拿著沒吃完的肉串坐進出租車,車到林業俱樂部門口,他們下了車。 

小李說,現在還早,12點開飯,跟我回家取點東西。說著,小李讓小張同學坐在腳踏車後架上。 

小李把小張同學帶回家後,到前樓媽媽家露了個面,就回到家中掐死了小張同學。小張同學在掙扎中,將鑰匙掉到了炕上。 

小李把屍體塞到碗櫃下面的空當裡,鎖上門,便去媽媽家做飯。自進屋算起,他殺害小張同學僅用了7分鐘時間。 

小李炒完菜,胡亂地吃了幾口飯,便於12時40分上班去了,到單位門口正好與張科長打了個照面——這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晚上8時他回到家後,後來他到後院把木柴垛倒在一邊,挖了一個1.5米深的坑,把小張同學的屍體埋了。小李沒有把鑰匙一同埋掉。有了這把鑰匙,就可以自由地出入仇人的家,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想到這情景,小李就覺得很刺激。這是這一致命決定,導致了最後的結局。

孩子失蹤後,張科長到公安局報案,小李被列為第一嫌疑人。小李很有法律意識,對警察說你們最多可以拘留我24小時。

被害者的同學和計程車司機提供的“中年男子”身高、臉形,特別是頭髮有點彎兒的特徵,都與小李大體相同,然而,在調查小李時,卻發現他不具備作案時間。同時,在指認過程中,被害者的同學和計程車司機都不能確認帶走被害者的是小李。事實上,案發的當天晚上,張科長就帶著計程車司機來到小李家,假裝找小李瞭解情況,暗中讓司機辨認,可司機卻不能確定。小李在公安局關了一天,因為證據不足,被釋放出來,暫時逃脫了法網,又多逍遙了幾年。而張科長篤定地認為,作案者就是小李!

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張科長度日如年,魂不守舍。小李看在眼裡,心中暗自得意。後來張科長又生了一個男孩,隨著新生命的到來,張科長臉上又露出了笑容。小李又不開心了,想找個機會再把他兒子搞死。據說在這個過程中,張科長的愛人患癌去世,那麼這個男孩應該是再婚所生。

案發兩年後,案子交到了縣刑警二隊。隊長姓王,在二十年的警察生涯中,破過許多大案要案。根據自己多年的刑偵經驗和當年辦理此案同事的意見,王隊長確定此案為報復殺人。因為此類案件一般有三種性質:一是拐騙,二是綁架,三是報復。一般拐騙案,受害人為“兩頭”多,一種是十八九歲、二十多歲的,賣給別人做媳婦的,二是特別小的孩子多,這樣的孩子不記事,賣到哪裡都不知道,可是被害者已經11歲了,已是小學4年級的學生,被拐的可能性非常小。根據案情分析,綁架的可能性也不大。綁架的目的是為了敲詐錢財,但並沒有人聯絡過受害者家屬。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報復殺人了。再次定為報復殺人,小李又一次納入了王隊長的視線。無論從哪個方面推測,小李都是犯罪嫌疑人,可是,對小李已經調查過幾次了,該從何處著手破案呢?王隊長想出一個引蛇出洞的方案。多年的刑警生涯,使他對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的心理活動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這種報復殺人的罪犯報復心極強。王隊長決定讓張科長再發《尋人啟事》,尋找失蹤的女兒。

張科長共在省市地五家報紙上刊登了尋人啟事,並在市區各地張貼尋人啟示,懸賞三萬五千尋求線索。三萬五千在當年是天文數字了,可以在當地買套房子。這五家報紙都是在市面上發行量比較大的,小李自然也看到了報紙,但是他不動聲色。

張科長髮出尋人啟事後,收到了很多電話和信件,聲稱知道受害者下落,但需要先支付一定酬金後才能提供線索。張科長思女心切,雖然知道可能有詐,但還是支付了部分酬金,錢一旦支出,對方就斷了訊息。幾次三番後,張科長心灰意冷。

小李看到尋人啟事鋪天蓋地的,本已平息的仇恨再一次燃燒。他想,張科長又在尋找女兒,這是個繼續戲弄他的好機會,要實施深度打擊,讓他人財兩空。

小李殺害小張後,看到張科長痛不欲生的樣子,特別是明知道是自己做的,卻又無計可施的眼神,讓小李產生了優勢心理,使他產生了自己是獵人、對方是獵物的幻覺。除此之外,讓小李蠢蠢欲動的還有經濟因素,三萬五千元,在當時是筆鉅款,任何人看到都會怦然心動。小李幾年來沉迷麻將,每天中午下班都要摸幾圈,但是手氣一直很差,賺點錢都送給牌友了,這給他心理上蒙上了濃重的陰影。趁機搞筆錢,也是他潛在的強烈動機。

於是小李撥通了張科長的電話,壓低聲音講話,自報家門是野狼敢死隊,聲稱被害者在自己手裡,收到贖金就會放人。張科長直覺地感到,這人是知情人。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沉靜地說,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呢?小李說,這不難,我們將給你提供個證物。

張科長放下電話後,急忙向王隊長反映情況。王隊長急切地問,是不是小李?張科長慢慢地搖了搖頭,說不敢肯定。

小李想到普通稿紙上都有號碼,能被查出來。他突然想起幾年前從單位拿回來的一疊具有宣紙性質的16開紙,他喜歡書法和繪畫,這紙很適合練書法。這種紙市面上已經沒有了,用它不易被查到。他把紙裁開了,打了四遍稿,都扔了。他知道公安局會核對指紋,就戴上手套,又用左手寫字,寫了幾張,都不滿意。最後這張,只有他自己能看出來,別人誰也看不出來。他把信裝進信封扔到了郵筒裡。

過了兩天,張科長在單位收發室裡收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地址,開啟後從信紙裡掉出一把鑰匙和一隻掏耳勺兒。信的內容如下: 

科長: 

過這麼久了,你能考慮此事了吧!你要姑娘,我們要錢,希望我們能成交。聽清楚,你要是玩邪的可以,用你的女兒做賭注,不過,只這一次機會。我們要3.5萬元換人,先交付1.5萬,見人後再交2萬。 

具體安排如下:後天(4月22日)早晨5點整,你一個人穿制服,帶1.5萬到北山烈士塔下。如一切正常,在塔基東側臺階旁的泥土中會有交錢地點(瓶裝)。如一切正常,4月26日去×省×市(你和司機兩人去)。這是你姑娘的要鑰匙,你認得吧?為了她,希望你跟我們合作。 

看完信張科長把鑰匙和掏耳勺兒緊緊攥在手中,淚水奔湧而出。那把小小的精美的耳勺,是他公出去北京買的,女兒一直心愛地帶在身上。王隊長聞訊立即帶著那把鑰匙來到張科長家,親自開啟張家的門,認定那把鑰匙確實是張家的,亦即被害者身上的那把。 

王隊長與市公安局及刑警二隊領導共同研究並取得共識:寫信人即便不是主犯也是同案犯或與案件有關係的人。局領導遂決定緊急行動:對北山進行認真偵查,動員多方警力把交錢地點周圍封閉起來,並告訴張科長準備好1.5萬元,4月22日清晨5時準時趕到。

4月22日清晨,就在張科長上北山尋找瓶子之前,專案組已將50多名警力部署在北山周圍,破案指揮部也悄悄地設在了距北山烈士塔不遠的一個製藥廠裡。 

王隊長站在製藥廠的樓上,用4部望遠鏡跟蹤著張科長。張科長穿著衛生防疫站的制服準時來到烈士塔下。他彎著腰摳著土,在塔基東側臺階旁的泥土中尋找了近一個小時,沒能找到匿名信裡所說的瓶子,只得垂頭喪氣地下山,打一輛計程車走了。 

第一個回合,王隊長毫無收穫。在王隊長的授意下,4月25日,張科長又在當地報紙上發出了一則啟事,並在北山接頭地點周圍的樹杆、電線杆上張貼了100餘份。

時隔不久,小李又撥通了張科長的電話,指責他不講信用,帶警察去接頭。張科長連聲否認,稱可能是巧合。小李在電話裡告訴了新的交錢地點。

王隊長換上便衣和張科長趕到了交錢地點,找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找到一個玻璃瓶,裡面有個紙條,上面寫了下一個接頭地點。他們又趕到下一個地點找到了同樣的小瓶,小瓶裡的紙條寫了下一個接頭地點,並要求張科長準備一臺車和酬金,準備接孩子。經過幾次變換接頭地點後,可當他們趕到最後一個接頭地點時,正趕上附近修公路,接頭地點附近的石頭都被挖走了,接頭地點被破壞了!

從此小李就銷聲匿跡了,案件陷入了停滯狀態。原因是,小李藉著跑步的機會檢視他留下記號的地方,發現附近有吉普車輪胎印。他猜想,要麼是張科長報警了,要麼是他帶著自己的兄弟們來尋仇,出於恐懼,他放棄了進一步的行動。

王隊長針對信紙、紙條和玻璃瓶進行了調查,但是沒有有價值的線索。一晃半年過去了,王隊長有空就去去防疫站走訪,似乎養成了職業病。

第二年4月的一天,王隊長去市衛生局辦事,見檔案員正在對下屬單位的各種報表、報告進行分類裝訂,便從已經裝訂好的一摞檔案中拿出一本,隨意地逐頁摸起來。他似乎已經作下了毛病,不管到什麼地方,只要看見紙張都要摸上一摸。 

他一邊跟人說著話,一邊一本本地摸著,當摸到第三本時,一下子停住了手,心跳急速加快了。這本檔案是市衛生防疫站的改革方案,總共6頁,有兩頁像是他要尋找的紙。他當即打了借條,把那本檔案借了回去。

經過技術鑑定,那兩頁紙與匿名信的用紙,網紋、紙漿都是一樣的。第二天,王隊長帶著那兩頁紙和匿名信及3張紙條前往長春。經省公安廳專家鑑定,那兩頁紙不但與犯罪分子使用的紙相同,而且是一刀下來,同屬100張以內的。

早在專案組得到小李的匿名信和3張紙條時,王隊長就開始了針對小李的文檢工作,並且收集到小李3萬餘字的鑑定資料。王隊長天天拿著放大鏡琢磨紙條上的字,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是沒有理出頭緒。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一天,一絲亮光突然間從心底閃出:犯罪分子是不是用左手寫的字?於是,王隊長帶著小李的3萬多字,連同那封匿名信和3張紙條,來到中國刑警學院——中國文檢權威部門請求鑑定。

承擔此工作的人是中國文鑑泰斗賈玉文教授,他也是日後參與龔心如世紀遺產大案遺書鑑定的的大陸專家,幫助龔心如贏回了400億遺產。 

賈玉文利用筆跡鑑定學的普遍原理,再加上數十年來一線工作積累的豐富經驗判斷:案犯的某些筆跡,無論是用左手還是右手書寫,都不會改變,而書寫速度也改變不了某些筆跡特徵。然而,小李並非普通人士,單憑這些並不能確定是小李所為!賈玉文教授又創造性地從三萬字裡歸納出小李的語言特點,將其和案犯來信對比,最終確定了小李就是綁架孩子的嫌疑人。

關於語感,確實比較神奇,具有相對唯一性。我在閱讀羊城晚報時,沒看細節介紹,單憑語感就覺得描寫的是小李。小李的語言特點,有點絮叨,這種絮叨體現在那種不經常與人表達和交流的人的文字和語言裡。

確定了小李是嫌疑人後,王隊長又進行了事件還原推斷。判定小李可能是在家裡殺害了被害人,作案時間不會超過10分鐘,於是決定對小李進行抓捕。

防疫站通知小李去長春學習,等小李乘著火車到達長春,迎接他的是幾名嚴陣以待的警察。小李一看這陣仗就明白了,他說,這個案件已經調查過我幾次了,我根本沒有作案時間,你們只能審訊我24小時,明天這時候必須放我出去!

王隊長說,這次不同以往,你永遠都出不去了!

第一天,小李什麼都沒交代。

第二天,第二天小李也沒交代。

第三天晚飯後,王隊長又坐到小李面前,以理解的口吻說,你的案子我們公安已經查了幾次,雖然你恨張科長,但張科長丟小孩那天,你是不佔有作案時間。可是,後來張科長在報紙上找小孩,你就沒做什麼?沒有什麼想法?比如說要弄倆錢花? 

王隊長知道,在警察毫不放鬆、步步緊逼的情況下,犯罪分子多半會採取避重就輕的態度逃避自己的罪行。他相信,小李會順著他給搭的梯子往下走的,因此他不再說話,只是裝作有所期待的樣子看著小李。 

果然,小李思考了一會兒,便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唉!我交代吧,不交代也不行了。看來,你們一定是把我的字整明白了。去年4月份,張科長找孩子的啟事出來後,我就想弄倆錢花,我知道張科長倒過私鹽,手裡有些錢。這在法律上是不是叫敲詐勒索罪?不過我沒拿到,你看能判幾年? 

王隊長說,這可判可不判,你接著說,我聽聽。小李詳細交代了他寄信的過程,說完之後如釋重負,靠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王隊長說,信是你寫的吧?是你寄的吧?可你忘記交代了兩樣東西,就是張科長女兒的鑰匙和掏耳勺!這是從哪裡來的? 

小李頓時愣住了,突然他猛地撲向電燈泡,幾個警員迅速把他控制住了。過了幾天,小李交代了作案過程,被帶回縣城投進監獄。這一進去就再也沒出來,他那清秀的面容、微卷的短髮和那修長而彎曲的手指,被監獄的黑暗給吞噬了。

歷史不容假設,人生不能重來。但冥冥之中似乎註定了這一結局。假設被害者知道小李已經和父親交惡,肯定不會被他帶走;假設那天被害者有其他安排或者被家人接走、或者小李的媳婦當天沒有回孃家,那麼小李就沒機會作案;假設當天父母家裡沒人在做工、自己的同學沒空和自己玩牌,那麼小李早已暴露;假設小李沒有留下被害者的鑰匙和耳勺,那麼就沒有可能敲詐張科長,可能會繼續逍遙法外。

這個案件被列為高智商犯罪和高科技偵破的大案。之所以被稱為高智商犯罪,是小李在作案時偽造的不具備作案時間的虛假證據、用左手寫字,以及直接給被害者家屬通話而不被識破。而高科技偵破則體現在透過釋出尋人啟事施展心理戰,在警界實屬罕見。

真是緣分使然,幾個月後,1999年的春天我去成都出差,在酒店開啟電視,成都電視臺正在播放這個案件的紀實電視劇,王隊長真人出演,正在分析案情。但沒看幾分鐘就結束了,我也不知道這部電視劇的劇名。我在知乎網上分享這個故事的時候,有幾個網友聲稱小時候看過這部劇,想在網上找這部劇也都找不到。

2009年,根據這個故事,有人拍成了電影《警察世家》,但劇中人物和真實的小李差別很大。

2015年夏天,我回到了家鄉,約兩同學出來吃飯,不曾想十多個同學聞訊趕來,其中有些人我已經完全沒印象了。有的成了富豪,有的當了局長。我當時忽然想到,如果小李不犯法,說不定也和他們一樣混個一官半職的了。當年考上中專的同學留在家鄉發展,混得風生水起,而考上重點的同學都擠進省會當韭菜去了。

席間我說起小李,他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話,卻道出了事件的本質和關鍵——

是因為科長和他父親合夥做松籽生意;

是因為咱同學小徐給他作證——小徐是我班考上警校的。

高中畢業後,我去過小李家一次。見過他的姐姐和父親,在他們三個的臉上有一個共同的表情,一種尷尬的笑。

從此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

關於小李的語言特點,就是有點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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