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是個苦命人,老婆剛生下女兒就走了,他又沒有正式工作,公雞帶仔,要多淒涼有多淒涼。好歹把女兒拉扯到十二歲,誰想女兒小沙又生了種富貴病,醫院讓他籌夠三十萬給女兒做手術。老海一聽這話,整個人就蔫了,雖說孩子的學校和親戚鄰居都給了不少錢,可離三十萬還遠著呢!老海大哭一場後,掉頭就把孩子帶回了家,橫豎兩個字:等死!
這一天,家裡突然來了幾位青年男女,一打照面,都很陌生,老海還以為他們進錯了門。不想,等他們把身份一亮,把來意一說,不禁喜出望外了。原來,這幾位是市電視臺的,最近不是有個挺熱火的節目叫《愛心加加加》嗎?他們就是這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老海,在這個節目中,有一項內容是慈善捐款,由某家公司提供善款,在現場捐給特別需要救助的人。最近這一期節目,就有一家企業捐出了三十萬,他們經過挑選,決定把老海的女兒小沙列為受助人。節目就在這個星期六晚上八點播出,到時,將由主持人現場宣佈,三十萬元善款捐給需要治病的小沙。
這可真是從天而降的救星啊!老海感激涕零,說不盡千恩萬謝,趴在地上胡亂磕頭。電視臺的給他們拍了幾張照片,留下電話就走了。送走這幫活菩薩,老海喜極而泣,回頭緊緊把女兒摟在懷裡,臉上全是淚。小沙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開心地說:“爸爸,我不用死了!啊,活著多好啊!”
離星期六隻有三天,老海卻感覺好像有三年那麼長似的,一分一秒地算著,終於盼到了這一天。晚上,老海早早開啟電視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節目準時開始了,老海父女倆不禁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主持人宣佈的那一刻。
然而等來等去,臺上不是在唱歌跳舞,就是幾個嘉賓在玩遊戲,看起來挺熱鬧,可老海哪有心思看這個啊?等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到了那個慈善捐款的內容,老海的精神為之一振,眼睛瞪得更大了。
誰知接著往下看,老海的心卻突然往下一沉。原來這三十萬塊並不是這麼隨便就宣佈給小沙的,主持人請上來一位女明星,讓這位明星做個遊戲。只見一個玻璃箱子裡放著幾條蛇,主持人把一串鑰匙扔進了蛇箱,然後請那位明星伸手進去把鑰匙拿出來。如果明星在規定的時間內順利取出鑰匙,那麼這三十萬善款就將被啟用,捐給小沙治病。相反,那就只能遺憾了。
聽完這個遊戲的規則,老海立刻萬分緊張起來。而現場的那位女明星比他更緊張,這個遊戲太考驗人的膽量了。遊戲開始了,蛇箱被蒙上了一層紅布,留下一個小口。女明星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鼓起勇氣把手緩慢地伸入蛇箱入口。
看到這,老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心裡拼命在為她加油。可女明星剛把手伸進去,似乎碰到了蛇,就嚇得尖叫一聲把手縮回來,現場頓時一片歡騰,觀眾又是鼓掌,又是喊口號,也在為她加油哩。
女明星又來了勇氣,第二次把手伸了進去。然而不過三秒鐘,又尖叫著抽了出來。如此反覆幾次,只聽電視機傳來“當”的一聲大響,時間到了。這一聲響就好似敲打在老海的心上一樣,把他的心敲成了七八塊。
節目還在進行,主持人笑嘻嘻地揭開了紅布,隨便把手伸進去一撈,把裡面的蛇都拿了出來。現場靜了一靜,突然笑翻了天,原來那些蛇都是假的。電視臺玩了一個魔術,箱子下面還有一個大箱子,不知咋回事,真蛇都好端端地呆在下面呢。
節目播完,老海的眼睛這才從螢幕上失望地移開。這一下從雲端直掉到水坑裡,老海覺得比死還難受。呆呆地坐了半晌,他跑出去往電視臺打了個電話,語無倫次地懇求人家再給小沙一次機會。
沒想到,電視臺回話告訴他,讓他放心,這三十萬定了小沙的名字,就一定是會給小沙的。只是按照節目的規矩,這一期的慈善捐款並沒有成功,所以暫時還不能把錢轉給他們。
老海跑回家,又驚又喜地把這個訊息告訴小沙。小沙聽了沉默不語,最後憂慮地問爸爸:“要是下個星期,明星阿姨也怕蛇呢?”
老海左右一想,明白了,這事的關鍵在於那個參加遊戲的明星。其實箱子裡都是假蛇,只是明星不知道而已,他要是知道了,把手放進去,鑰匙一拿,三十萬就到手了。
這麼一想,老海冒出來一個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秘密告訴那位明星。接下來幾天,老海天天注意電視臺和報紙上的訊息,知道了這期來參加節目的明星是個女歌星,已經提前來到了。
星期五這天,老海趕到女明星下榻的賓館,可人家哪能讓他隨便見?在大廳就被幾個保安攔住了,老海不死心,一屁股坐倒死活不肯走。最後,把女明星的經紀人驚動了,趕來問是咋回事。
老海抹著淚,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還好,那個經紀人被他的眼淚打動了,答應帶他去見人。
見到女明星,老海哆哆嗦嗦就喊:“假的!蛇是假的!您千萬不要怕啊!”女明星笑咪咪地說:“大叔,別激動,慢慢說嘛。”
聽老海把話說完,女明星忽然撲哧一笑:“大叔,你不知道,其實節目剛剛錄製好了,明天晚上才會播出來。”
老海一愣,顫抖著問:“鑰匙……鑰匙拿出來了嗎?”
女明星搖了搖頭:“對不起,我沒有成功。”
老海只覺全身一涼,天啊,小沙又得再等一個星期了!他木頭一樣立在女明星跟前,眼神呆滯地盯著人家,嘴裡只管喃喃自語:“蛇是假的啊,蛇是假的啊……”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把那位女明星嚇壞了,經紀人急忙把他拉了出去。
老海腳步踉蹌走到大廳,那位經紀人在後面想了想,追上來拍拍他肩膀:“大叔,我跟你說幾句話。請你不要誤會,並不是她不願意幫你的忙,也不是她沒有膽子拿出鑰匙,因為她也已經知道蛇是假的,只是……只是,這不是她所能決定的。”
“什麼?”老海眼睛一亮,“她知道蛇是假的,為什麼……”
經紀人微微一搖頭:“大叔,有些事你不瞭解,這些都是為了製作節目,電視臺要求她這麼做,不能把鑰匙拿出來,後面還要用到呢,如果一期節目就拿出來,一期節目就拿出來,哪有這麼多的捐款啊?不過你可以放心,總會有一期節目把鑰匙拿出來的,那筆捐款總會到你們手上的,跑不了!”
老海一聽傻了,這事兒原來竟然這麼複雜,自己以前真是想得太簡單了。他焦慮萬分地問:“那,要等到哪一期啊?”
經紀人抱歉地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主要是看捐款的企業和電視臺怎麼說的,應該也快了吧。”
老海傷心地回到家,一進門,小沙就問他:“爸爸,怎麼樣?你跟明星阿姨說了嗎?她答應了嗎?”
看到女兒滿懷期待的目光,老海實在不忍心把實話說出來:“說了……明星阿姨也答應了,小沙,下個星期,咱們就可以去醫院了。”
第二天晚上,小沙興奮地讓爸爸開啟電視機,當節目來到那個環節的時候,老海看不下去了。他不想看見女兒失望的樣子,悄悄起身走出去,躲在屋外抹起了眼淚。
過了好久,估計節目已經完了,側耳一聽,屋裡除了電視,沒有別的聲音。老海生怕小沙出了什麼事,忙快步走了回去。一看,小沙呆呆地坐在床上,盯著電視默不作聲。
老海的心又碎了,坐下摟著小沙安慰說:“爸爸騙了你……等下個星期吧,下次一定會成功的!”
小沙懂事地點點頭,輕聲說:“爸爸,我能等。”
可小沙沒等到下期節目開始,病就發作了。星期六那天,小沙昏迷了過去,老海一看慌了,急忙把女兒送進了醫院。經過醫院全力搶救,總算把女兒救活過來了,醫生出來頭一句話就交待他說:“你先去交錢吧,病人要馬上動手術了,不能再拖了。”
老海一屁股跌在牆角,痛苦萬分地捂著腦袋。也不知過了多久,猛地想起來,電視臺的節目馬上就要播出了。他飛快地爬起來,衝進辦公室拉住醫生的手說:“我有錢,三十萬啊!你們先給他做手術,今天晚上我就有三十萬了……你們不信,跟我來看啊!”說著,硬拉著醫生的手出去找電視機。
幾位醫生和護士好奇地跟他來到大廳的電視機前,老海激動地指著電視說:“等著,一會電視臺就會宣佈給我女兒捐款了,三十萬啊!”
可等了好一會,時間一看已經過了八點,節目卻還沒有開始。老海急了:“節目呢?時間到了啊!”
亂喊亂嚷瞭解一陣,後面有個護士恍然大悟地說:“你是說那個節目啊?你不知道,這個節目已經停播了。”老海頭腦頓時一片空白:“怎麼會呢?我們小沙還沒收到捐款啊……”
那個護士說:“是真的,聽說是捐款的公司跟電視臺鬧翻了,把錢都撒走了。”
說完,醫生和護士都走光了,老海還呆若木雞地站在電視機前。最後,他欲哭無淚地走進了女兒的病房,不知該怎麼對小沙說。
小沙一看他的臉色,心裡就明白了:“爸爸,鑰匙還沒拿出來嗎?”
老海點了點頭,趕緊扭過去擦眼淚。
小沙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聲安慰他:“爸爸別哭,小沙不會死的,我還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