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7日,巴基斯坦特別法庭宣佈判處該國前總統穆沙拉夫嚴重叛國罪成立,並處以死刑。由於過去三年多時間裡,穆沙拉夫一直住在阿聯酋迪拜,本次判決為缺席判決。
法庭認為,穆沙拉夫在其當政期間非法宣佈國家緊急狀態,並因此暫停憲法效力且修改憲法的行為構成了嚴重叛國罪,這一案件自2014年啟動調查,迄今已歷時超過五年。
目前纏綿病榻的穆沙拉夫仍有一次上訴權利,不過考慮到阿聯酋可能會拒絕巴基斯坦的引渡請求,對於今年76歲的巴基斯坦前總統來說,這個致命判決得到執行的可能性並不算高。
據稱,穆沙拉夫患罕見疾病,已經很難直立和走路了 / 網路
來自軍隊的強硬自由派穆沙拉夫1999年通過一場軍事政變上臺,2001年正式當選總統,2008年因國內抗議及彈劾威脅而宣佈辭職,隨即流亡國外。在任期間,穆沙拉夫以積極打擊恐怖主義著稱,曾在“911”後時任美國總統小布什發動的反恐戰爭中承擔過重要角色。
與此同時,長期兼任巴基斯坦軍隊最高統帥的穆沙拉夫也是巴基斯坦第一位自由派總統。他長期與國內宗教勢力保持距離,與宗教保守團體互為主要政敵,在上任之初釋放了一批此前因發起政治抗議被捕的工人領袖,也積極推動國內媒體和文化界的自由開放。2001年,穆沙拉夫與搖滾樂隊“Junoon”並肩站在舞臺上合唱巴基斯坦國歌的一幕,曾被普遍視為這個過去動亂而保守的伊斯蘭教國家開始變化的訊號。
2006年,穆沙拉夫還在美巴關係惡化之時,做客美國知名脫口秀“每日秀”(The Daily Show),和主持人“囧司徒”(Jon Stewart)用流利的英語談笑風生
在國際角度,穆沙拉夫在他任期早期也曾做出一些緩和與周邊國家(主要是印度)關係的努力,並從美國發起的打擊極端主義戰爭中獲得不少國際認可與支援。
但是,事情最終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執政數年後,穆沙拉夫面臨的國內外爭議越來越大,在國內他被指言行不一、腐敗和有專權嫌疑,在國際上則因他“可能在暗中發展核武器”的傳聞而不斷遭遇質疑。這些矛盾與反對聲音最終表現為穆沙拉夫與巴基斯坦司法系統的一次全面衝突,並在2007年11月3日引發了“國家緊急狀態事件”:
當時,巴基斯坦最高法院拒絕公佈剛剛結束的總統大選結果(穆沙拉夫在其中無懸念勝出),並對穆沙拉夫在總統任期內兼任軍隊統帥的做法提出質疑。該案原本定於11月5日宣佈裁決結果,但在11月3日,穆沙拉夫突然宣佈全國進入緊急狀態,中止憲法並執行臨時憲法令,軍隊隨即接管最高法院,拘捕並撤換了原首席大法官,接下來的兩天中又有數千人遭到逮捕,60位法官遭解職。
巴基斯坦最高法院 / 網路
穆沙拉夫的本意可能是鞏固自己的地位並壓制反對聲音,但事與願違,在巴基斯坦國內外許多人看來,此舉顯然意在阻礙最高法院公佈對自己不利的判決,在穆沙拉夫簽署的《緊急狀態令》中,也數次提及司法部門應對“國家目前的狀態”負責,更成了這種解讀的證據。
穆沙拉夫面對的輿論環境因此事而迅速惡化。2007年11月29日,在宣佈從軍隊辭職後的第二天,穆沙拉夫再次發表電視講話,宣佈緊急狀態將於12月16日結束,但爭議並未因此平息。
反對黨“巴基斯坦人民黨”在2008年2月舉行的議會選舉中獲勝,隨後聯合其他黨派組成了反對穆沙拉夫的聯合政府。8月,人民黨領導的議會聯盟宣佈啟動針對穆沙拉夫的彈劾程式,11天后,穆沙拉夫迫於形勢宣佈辭職,隨後流亡倫敦。
“嚴重叛國”自穆沙拉夫辭任總統以來,針對他的司法指控一起接著一起,從任內貪腐到謀殺政敵,但其中最為嚴重的仍是這次“國家緊急狀態事件”:2009年,最高法院裁定此舉違憲,2011年登記了針對穆沙拉夫的叛國罪指控,2014年,法庭正式對他提出了“嚴重叛國”指控,法官當庭宣讀的五項指控條款分別為“違反、中止和修改憲法,違法宣佈國家緊急狀態和炒掉首席大法官”——幾乎全部指向2007年的那起事件。
按照巴基斯坦法律,“嚴重叛國”一旦罪名成立,被告將面臨終身監禁,或是死刑。
穆沙拉夫本人一直激烈否認這一系列指控,也拒絕出席庭審,他表示“國家緊急狀態”的目的是穩定國家以打擊不斷壯大的極端主義威脅。2016年,他的名字被從控制出境名單中刪除,時年已經73歲高齡的穆沙拉夫隨後前往迪拜接受治療。隨後幾年,在這起案件步步推進的同時,穆沙拉夫的健康情況始終不佳,今年3月,曾有他身患“澱粉樣變性病”的報道傳出。
澱粉樣變性病是一種罕見的疾病,由一種叫做澱粉樣蛋白質的物質在不同組織及器官中聚集並破壞其功能所導致
12月初,穆沙拉夫在他位於迪拜某醫院的病床上錄製了一段視訊,依然否認自己有任何叛國行為。
後穆沙拉夫時代在任期間,穆沙拉夫為反恐投入了大量精力,辭職以後,他在打擊巴基斯坦國內及周邊宗教極端主義方面完成的工作仍然是外界在評價這位充滿爭議的前總統時提及的主要成就,但事實上,後穆沙拉夫時代的巴基斯坦並未如他所願的那樣,告別極端主義的侵襲,過去幾年,巴基斯坦恐怖襲擊數量之多損失之重,在全世界範圍內都令人矚目。
有巴基斯坦媒體就此指出,問題的根源在於恩怨糾纏的巴基斯坦、印度和阿富汗三國均在試圖對宗教極端主義區別對待,打擊威脅到自身的那些,縱容乃至利用威脅鄰國的另一些——“三國正利用代理人大戰一場,而代理人槍手則在過程中變得更加強大”,最終成了巴基斯坦疲於應對的新的威脅。
穆沙拉夫不是這種選擇性反恐戰略的發明者,但他投入巨大精力的反恐行動同樣未能解決這一多年痼疾。
另一方面,穆沙拉夫辭職後的巴基斯坦政界再未出現如他一樣的穩定執政者,而是陷入了持續不斷的派系鬥爭之中,這無疑也給境內塔利班等極端組織提供了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