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有月,那是昨夜的光明。心中有念,那是昔日的光陰。
站在人生的渡口邊,目送時光悄無聲息地流淌,我們看見了什麼?想起了什麼?感動著什麼?
用溫婉的情愫送千里之遠,用懷舊的筆調訴思念之深。這是臺灣當代女作家龍應臺《目送》帶給我們的深情之戀,她用平緩的敘述娓娓道來。她的故事,深深的情,深深的愛,淡淡的文字,淡淡的憂傷。
龍應臺2008年寫的這本散文集《目送》,以思考“生死大問”的角度,將人生的感悟送到我們心裡,用深邃的筆尖穿透時間和空間,直落到我們的心底。
緩緩流逝的歲月,讓我們用雙眸中的別離,去書寫下人生的筆記,父母、兒女、朋友,亦或是一個回眸,一個轉身,一個背影……
離開,只此一瞬,便是一生
曾經是山,曾經是水,曾經是孩子眼中的仰望,曾經是孩子心裡的依偎。
曾經是山,卻已不再莽莽,曾經是水,卻已不再潺潺,但卻依然是那爐溫暖。
這,就是父母。
龍應臺的母親年歲已高,每次回家探望母親,每一次的別離都是讓她最無法面對的。
“媽,明天就要走啦。”只一句話出口,失憶的母親立刻就會慌張地看著她。
“要走了?怎麼要走呢?”
“要走了?怎麼要走了?那----我怎麼辦?我也要走啊。”
言語間盡是失望和哀怨。她知道母親說得“走”,是要回“家”,而那個“家”不是任何一個有郵遞區號、郵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得“家”,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時光。
只記得過往的母親,是當她去看望時,只是不停地催她起床趕校車,不要遲到的叮嚀,這與四十年前的叮嚀一樣,一點兒都沒有變,讓她記憶一生。
母親,就是凌晨四點,在冬夜的街上,乖順地讓她牽著手,陪著去永和豆漿店的那個生了她的女人。在空蕩蕩的街上,只有犬吠聲自遠處傳來,兩個身影讓人心裡總覺得有絲絲傷痛,卻是陪伴中的時光。
就是這個女人,這個曾經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總是笑聲最大,動作最誇張的女人,就是這個一輩子愛美,六十五歲還紋了眉和眼線,七十歲還想著隆鼻,八十歲看到俏麗的高跟鞋還戀戀不捨的女人,她的頭髮枯黃了,她的腰身變彎了,她已記不得自己女兒了,她,已經老了。
“你陪我長大,我陪你到老。”讓我們曾感受到那麼的溫暖,而從龍應臺的話語中卻感受到了那麼多的悽婉。
在龍應臺的記憶裡,父親是過馬路總要牽著她的手,即使自己已經40歲、50歲了,父親依然如此,但那手與手之間,是人生的牽掛,一生的惦念。
她當大學老師到學校報到的第一天,父親送她到學校,車只停在大學側門的窄巷邊,他覺得自己寒酸的小貨車配不上女兒教授的身份,而父親就是她眼中倒車離去時的背影。
她每次去醫院看望已不能自理的父親,當她推著父親散完步後,將父親送到護士手上,父親就是她眼中輪椅上被護士推走時的背影。
她送父親最後一程,在父親去世火葬那天,火葬場的爐門前,當裝著父親的棺木滑入爐門時,父親永遠成為她眼中深深的凝望。
龍應臺對父親的懷念是至深的。
父親離開她多年後,她記得有一次在飛機上遇到一位返鄉的老伯,她說她即使只是用餘光瞥見老伯頹然的背影,她都無法遏止自己想起父親。如果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想陪父親返鄉。
“我會陪他吃難吃的機艙飯。我會把麵包撕成一條一條,跟空中小姐要一杯熱牛奶,然後把一條一條麵包浸泡牛奶,讓他慢慢咀嚼。他顫抖的手打翻了牛奶,我會再叫一杯,但是他的衣服不會太溼,因為我會在之前就把雪白的餐巾開啟鋪在他胸口……”她想再多陪陪父親,哪怕只是一次,但那只是如果。
是啊,父母對於兒女,也許一個轉身就是一生,一個背影就是永遠。我們想追卻不必追了,因為再也追不回來了!
成長,一個人的路,只能一個人走
劉墉說:成長是美麗的痛。
龍應臺深深感受到了這個“痛”。
這個痛,是從安華第一天上小學時,不斷回頭與母親目光交會的背影中,讓母親感受到的不捨,到十六歲赴美時,他不願再接受母親告別時深情的擁抱,和在透過安檢後頭也不回的背影中,讓母親感受到的傷感。這個痛,是等候不到的回眸,是漸行漸遠的無言。
想想我們自己。
什麼時候,孩子不再拉你的手了?
什麼時候,孩子不再什麼話都和你說了?
什麼時候,孩子變得多愁善感了?
什麼時候,你嘮嘮叨叨時,孩子嫌你煩或躲到一邊了?
什麼時候,孩子開始和你頂嘴了?
什麼時候,你覺得“管不住”這個孩子了?
……
這個“痛”有時也是幸福的。
華飛十七歲那年,龍應臺到劍橋演講,華飛從德國飛到英國與母親相會。
在康河散步時,華飛看到母親對著一隻睡著了的白天鵝拍照時想哭的樣子,淡淡地說,“小孩!”
在國王學院吃早餐,母親對著“英式早餐”失聲而喊“我明白了”時,孩子笑都不笑地說,“大驚小怪”。
在母親看到一棵栗子樹上有一隻長尾山雉而興奮地指給華飛看時,他卻遠遠地站著對母親說:“拜託你,不要指,不要指,跟你出來實在太尷尬了。你簡直就像個沒見過世界的五歲的小孩!”
這是什麼樣的場景?
怎麼品都覺得,在孩子嫌棄的話語中,是那只有做了父母才可以品嚐到的甜滋滋的味道,可以讓人回味,回味,再回味。
這個“痛”有時也是無奈的。
母親節,龍應臺收到了安德烈的電郵,讓她有一些意外,但更讓她意外的在後面。
她嫌孩子不常和自己聯絡,孩子說自己很忙,而且嫌她每次都是講一樣的話,隨後還給她發了一個她們母子倆的聊天截圖,並且取了個主題,叫“與母親的典型對話”。對話內容是她告訴孩子要多吃魚、吃魚有多麼多麼好,可孩子就是不吃,她告訴孩子外面有多麼多麼冷,要多穿衣服,可孩子就是不穿,就這兩件事,反反覆覆、嘮嘮叨叨,滿滿當當兩屏,真得是標準的“母愛風”。但就是在這來來回回的文字“抗爭”中,浸滿了母親的疼愛,而這看似無厘頭的母親節“禮物”,讓人看了一定是拍著腦門兒笑出聲來,然而作了父母的,笑著笑著就會在沉默中流下兩行無奈的淚水。
是痛也好,幸福也好,無奈也好,這都是孩子成長過程中帶給父母入骨入心的感受,或是悵然若失,或是喜淚交加,或是沉吟落寞。在我們的眼中越走越遠的背影,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他們走過的,也是我們曾經走過的。
不回頭的短暫是成長的力量,再回首的相聚是溫暖一生的堅強。
走吧,就這樣放手讓他走吧,因為這條路,是一個人的路,只能一個人去走。
生活,就是走走停停,煙火嫋嫋
關於生活,喜歡這麼一句話:你不曾給我一次回眸,我卻始終在對你微笑。
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再拌上詩情畫意的調料,有喜悅,也有悲傷,有一朵花開的笑,也有一場雨落的愁。
有時,生活是一個人的寂寞。
可是,一個人固然寂寞,兩個人孤燈下無言相對卻可以更寂寞,這是龍應臺的回答。
她曾經三十天獨自一個住在山莊,每天看著日出日落,看著雲朵從遠處的山頭飄來,穿過房間又飄向山間。夜間,她獨自站在露臺,看著夜空,聽著夜風。她寂寞嗎?
有一年新年前夜,朋友們到她的山居相聚,飲酒談心,十一點半,大夥紛紛起身告別,因為在新年舊年交替的時刻,要回家與家人相守。在這辭舊迎新的午夜時分,大家一鬨而散,獨留下她一個人。她寂寞嗎?
她說:有一種寂寞,身邊添一個可談的人,一條知心的狗,或許就可以消減。有一種寂寞,茫茫天地之間餘舟一芥的無邊無際無著落,人只能各自孤獨面對,素顏修行。
在我們的生活中,何嘗不是呢?車馬喧囂,也許只是寂寞的帷幕,拉開這個帷幕,是空蕩蕩的內心和無牽繫的靈魂;一個人的時光,卻可能是內心的盛宴,只一本書,一些文字就可將蒼穹裝滿我胸,與聖賢品茗對話。
龍應臺的寂寞是別人眼中的,她的修行也是別人無法感受的。
有時,生活是“沒事幹”。
龍應臺的一個好友從貴州考察回來,朋友給她講在考察中印象最深的事情。
考察期間,她的朋友發現數十個耕地的農民在田裡耕種,另外有數十個農民蹲在田埂上漠漠地看這些人耕種,從日出,到日落,每天都是這樣。
她這位去考察的學者朋友就特別好奇,“為啥他們每天看著這些種地的人呢,是在監督嗎?”他帶著滿腦子疑問就去問這些人:“你們為什麼看他們呀?”
蹲著看的這些個人仍舊蹲著,抽著煙,看著田裡,用濃重的鄉音說,“就是看,沒事幹啊!”
她朋友講完這個事,又對她說:“只是看,什麼也不做,是一種浪費!這在香港,或新加坡,或美國,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可龍應臺任憑這位朋友說,她只是自顧自地嘆息起來,說,“就是蹲在田埂上看田,唉,真好。”
她是在對朋友說嗎?她是在對自己說。
生活,有時候真得需要“沒事幹”。我們現在的都市人都太過浮躁,來匆匆去匆匆之間,忘記了自我,沒有了生活。面對“我是誰?”的靈魂質問,需要我們找一點時間,找一個空間,放空自己,讓思想飛一會兒,也許你會發現自己原來在這裡。
正如龍應臺所說的,我想有一個家,家門前有土,土上可種植絲瓜,絲瓜沿竿而爬,迎光開出巨朵黃花,花謝結果,累累棚上。我就坐在那土地上,看絲瓜身上一粒粒突起的青色疙瘩。
僅此生活,足矣!如此生活,才好!
龍應臺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她用腳步丈量著自己的生活,也用生活目送一程又一程的時光。她的生活在思考中有詩和遠方,但她的生活也有嫋嫋煙火。
對她來說,生活可以是“我村”郵局郵務員復古式的言語,可以是菜市場肉鋪老闆噴燒豬毛的焦味,可以是薄扶林百年老樹旁的鐵皮屋裡的老婦人天真的笑容,可以是廣州老街萬商雲集的手工小販。當然,也可以是深圳畫家村滿街在賣的凡·高的“星夜”,也可以是在紐約與她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幾隻浣熊,還可以是湄公河邊上的小孩抽打著的、燃著火星的松果……我們好像聞到了滋滋冒著煙火的氣息。
生活本就不易,不易的才是生活,但我們真得可以“你不回眸,我自微笑”。
別離,才是人生的意義
時光,是停留還是不停留?
記憶,是長的還是短的?
這是人生的思考,卻也是生活的現實。
不停得是逝去的歲月,停留得是眼裡的定格。
長的是你我從初見到再見的想念,短的是再見後轉身的不見。
有道是:時光,濃淡相宜。人心,遠近相安。流年,長短皆逝。浮生,往來皆客。
生命與人生,就是你與他的緣分,而這個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互相目送對方的背影,漸行漸遠,慢慢離去,而我們都在用背影告訴對方: 不 必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