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出生那一年,他的父親李世珍已經68歲了。老來又得子,這成為李家最開心的事情。不過彼時李叔同的母親才20歲出頭,她僅僅是李世珍的側室。舊時代,大家族中側室侍奉一家之長,而後又有子嗣降生的事情很常見。
側室所生,加上僅僅四年後,李世珍就過世了。所以在這個大家庭裡,可想而知李叔同和他母親的地位,以及生活有多艱難。封建時代的大家庭,正室、側室以及侍妾的區分十分嚴格。多年以後,李叔同仍舊忘不掉童年那種生活,而且也會時常想起母親在那個大家庭裡所受的苦。
而李叔同最終的出家,多少也跟童年的經歷,以及其後天養成的憂鬱性格不無關係。
李王氏給大家族生下的最後一個男孩封建社會,不但極其看重是否有子嗣,以及香火的綿延。“重男輕女”的觀念和心態,更是每時每刻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1880年,李叔同出生,僅僅4年之後,在這個大家族中他和母親唯一能夠真正依靠的男人,就以72歲的年齡去世了。那時候,李叔同的母親才20多歲。
李王氏,這是李叔同的母親嫁到這個大宅門裡後,就不得不時刻記住的稱謂。過去的女性一旦出嫁,是沒有資格再有名字的,只能帶有自己的姓氏。即便如此,夫家的姓氏還要放在自己姓氏的首位。這種觀念,從她降生的那一刻就被上輩人反覆叮囑。
李世珍的年紀,做王氏的爺爺都可以了,但是在封建社會,男性,尤其是家資雄厚的男性,三妻四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多年以後,雖然李叔同沒有過多談及自己母親的身世,但合理的猜測,王氏最初可能只是作為侍女伺候李世珍的,只是在王氏懷孕之後,才給了她一個側室的名分。
李世珍是同治年間的進士,其後做到了吏部的主事。彼時的天津在列強以及新觀念的衝擊下,已經商業繁盛,所以李世珍一邊在朝堂做官,另一邊還在老家開有銀號,鹽業經營的也是如火如荼。
彼時的李家,在天津是家財萬貫的大戶,而且李世珍樂善好施,所以在當地有“李善人”之稱。那時候的人都非常迷信,或許正是因為他心存善念,所以在68歲的時候還能喜得貴子,更有傳說,李叔同出生的那一天,有一隻喜鵲銜著一根松枝落在他降生的那個房間。
可事實上李王氏以十七八歲的年紀伺候李世政,只要後者身體保養得不錯,加上那時候沒有避孕的觀念,所以懷孕生子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然而,彼時的李世珍畢竟已是風燭殘年,他是難以看到自己這個最小的兒子長大成人了。而老太爺的離世,則給這個家族今後的命運,蒙上了一層陰影。
孤兒寡母留下的童年陰影多年以後,李叔同還是會經常寫詩作詞,回憶自己的童年,以及和母親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李世珍去世的時候,李叔同才4歲,而他母親也僅僅是個二十歲出頭,且沒有任何依靠的側室,幼年的李叔同還不知道,母親接下來的生活會變得如此艱難。
在封建時代的大家庭,妻妾以及嫡庶之分的名分,人們看得很重,尤其在大家庭中,由於涉及到以後財產的繼承問題,所以等級輩分割槽分的十分嚴苛。假如李王氏沒有生下李叔同,隨著家主的去世,她都有可能被趕出家門。
但幸好她生下了一個兒子,所以即便是側室,至少在表面上,這個家族對她還維持著應有的尊重。年幼的李叔同並不懂得大人世界的紛爭,所以母親李王氏即便心裡有諸多的苦楚,他一個孩子也是看不出來的。
但是隨著李叔同年紀的不斷長大,漸漸建立起自己的認知,家裡的一切,以及自己和母親遭受的情況,他也能逐漸地明白是怎麼回事。彼時大家族的生活表面雖然衣食無憂,可心理和情感上巨大的壓抑感,隨著李叔同的逐漸長大,也越來越強烈。
長大以後,他偶爾會向朋友談及母親很苦,這恐怕都跟他幼年的大家族記憶,有深刻的關聯。但是無論如何,他畢竟還是李世珍的親生兒子,所以從小接受的教育和培養,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5歲的時候,李叔同同父異母的大哥李文熙就教他讀書習字,李叔同對書本表現出了不一樣的天賦,其他的小孩子這個年紀坐在桌子旁都不穩固,而他讀起詩書來卻琅琅上口。這對王氏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慰藉了。
自己年紀輕輕嫁給了一個堪比祖父的人,不能改嫁只能像千千萬萬個寡婦那樣守節,要不是有個兒子,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堅持下去。所以在王氏的眼裡,兒子李叔同就是將來自己的唯一希望。
而在李叔同的心中,隨著年紀的不斷長大,他唯一的願望就是逃離這個大家庭。
王氏短暫快樂時光1897年,17歲的李叔同和天津茶商的女兒結婚,這對於王氏來說是最好的訊息了,畢竟自己在這個大家庭受了這麼多的罪,如今兒子終於長大成人了。
彼時清王朝已經危機四伏,正值年少的李叔同,在政治上傾向康有為和梁啟超施行的變法。然而“戊戌變法”僅僅維持了兩三個月就宣告失敗,清廷在全國各地開始大肆搜捕康黨。李叔同認為這是一個逃離大家族的機會。
為了躲避康黨的嫌疑,他帶著母親王氏和自己的家眷,在1898年到1899年間來到了上海。由於李家的生意,在當時遍及國內的大城市,所以李叔同和母親的生活,也是不用過度操心的。而且,離開了天津大家族那種壓抑的氛圍,李叔同整個精神狀態都感覺不一樣了。
在李叔同看來,今後就要在上海紮根。他到了上海之後,一邊侍奉母親王氏,一邊又在南洋公學讀書。然而命運的安排往往是未知的,這份快樂的時光僅僅維持了五六年,1905年的時候王氏就去世了。此後,讓李叔同一直念念於心的,是母親臨終之際他都沒有在身邊。
彼時王氏已經病重,李叔同正在給母親備辦身後之物。王氏臨終之前,李叔同正在外面給母親買棺木,等到買回來,母親就已經不在了。
這成為了李叔同永遠的傷痛,再結合童年和母親相依為命的經歷,李叔同在母親的葬禮上,不禁悲痛地放聲高歌,一腔一調充滿了哀傷。從此,李叔同的內心只剩悲哀和憂愁。
忘卻紅塵,毅然出家母親去世的當年,李叔同即東渡日本,留學東京美術學校,學習西洋繪畫和音樂。來到日本的第二年,1907年的時候,李叔同和房東的女兒春山淑子相愛結婚。他們的兒子在1909年出生,其後,李叔同帶著他們回到了中國。
回國之後的李叔同在大學任教,但多數時候,他還是會想起自己的母親,悲哀的念想依舊籠罩著他,並且久久不會消散。
終於在38歲那年,李叔同決定捨棄塵世裡的一切出家。而正是在那一年,他的第二個女兒誕生了。或許妻子不理解他,不知道他為何非要選擇這條路,然而在李叔同的心中,母親去世的那一刻起,就埋下了出家的種子。
春山淑子於是帶著兒女回了日本,其後,她一直活到了106歲。她和李叔同的大兒子在戰役中死亡,他們的小女兒1988年還來過一次中國,不過她得知父親在46年前已經去世。李叔同的小女兒春山油子一直活到了2020年,享年102歲,這已是後話。
李叔同出家的寺院是杭州的虎跑寺,出家後法名演音,號弘一,塵世中的李叔同“死了”。1942年,弘一法師在泉州溫陵養老院圓寂,享年61歲。
“人生如夢耳,哀樂到心頭。 灑剩兩行淚,吟成一夕秋。 慈雲渺天末,明月下南樓。壽世無長物,丹青片羽留。”這首詩,依舊充滿了李叔同對母親王氏的思念之情。
值得一提的是,李王氏在光緒三十年,也就是1905年去世後,天津後來出版的地方誌裡,長長的旌節表裡,也有她的姓氏,這是為了表彰她對李家的守節之舉。李王氏終其一生,還是沒有逃離這個大家族強加給自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