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觀察人士都為1月8日早上的突發事件感到心驚肉跳。阿薩德基地被襲擊後，伊朗驕傲地宣佈美軍死亡80餘人、傷200餘人。而美方也迅速放出訊息，直白宣佈美方無一人傷亡。誰在撒謊？為何撒謊？這個謎題也許日後自有揭曉。不管怎樣，眼下雙方各說各話、各打各牌的節奏依然會延續下去，談不攏也玩不攏的美伊對峙著實令人揪心。
每年伊斯蘭教歷的1月10日，大概西洋曆法的10月，伊朗和伊拉克的一部分什葉派穆斯林都會走上街頭，赤裸上身，用鐵鏈鞭打自己的身軀，毫不憐惜、敢下狠手，直到鮮血淋漓。在什葉派的敘事裡，這是紀念先知穆罕默德的外甥侯賽因的最佳方法。他們慣常使用激烈的身體語言和肉體痕跡來傳情達意。
蘇萊曼尼在今年開年不久慘遭美國無人機暗殺。伊朗、伊拉克、黎巴嫩的什葉派人士，同樣用捶胸頓足的悲愴行為來抒發憤慨與悲傷。其中令筆者印象深刻的是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竟然也不顧平時儒雅淡定的氣質，不停地重重錘擊自己的頭部，以至於侍衛不得不上前阻攔。
不過，自我摧殘甚至自虐，在伊朗人看來並不是舉止失當，反而是真誠甚至虔誠。其實，更值得令人扼腕的是，為了參加蘇萊曼尼葬禮發生了踩踏事故，悲劇般斷送了數十個伊朗人的性命。一個美國人沒死，自己先損名將，後折庶民。這樣的局面確實莫名帶有類似阿叔拉節的悲劇色彩。
新月地帶的民族自古就擅長生動翔實地表達憤怒與復仇。伊朗人在悲憤過後，迅速拿出了具體的報復方案，他們有零有整地莊重提出，已經擬定了13套報復方案，最低烈度的方案也夠美國人痛苦萬分。哈梅內伊更是公開要求伊朗軍隊公開直接執行報復，不得使用胡賽武裝等代理人。
偏偏是13，這個西方基督教世界厭惡、忌諱的數字。不曉得伊朗方面是否有意為之還是巧合。同樣巧合的是，這個數字令筆者聯想到中國的偉大桌面遊戲——麻將！13張牌定勝負。細細琢磨，伊朗所處境遇與對策章法，以及背後整套底層邏輯，還真得與中國麻將有些近似。
麻將要盯著上家、防著下家，技巧經驗很重要，但是吃碰槓和很大程度也靠運氣。伊朗現在是等著上家歐盟喂牌，又得提防自己出牌不慎讓下家的以色列、美國佔便宜。總之一句話，牌桌上沒有特別靠譜的牌友，誰也指望不上，必須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這種情況下伊朗打麻將，運氣的重要性更加凸顯。比如，今天遠端突襲美軍在伊拉克的阿薩德基地。既然選擇了彈道固定的彈道導彈，末端無法變軌，那麼真得是打到哪兒算哪兒，死不死人、死多少人都得看造化。伊朗是兩眼一閉下死手了。目前為止，美國官方的訊息是美方無人傷亡。伊朗挽回了面子，洩了憤，還沒有讓事態失控。這把牌運氣還是很不錯的。反過來一想，若真死傷個把美軍，此時此刻，特朗普還能不能輕描淡寫一句“SO FAR SO GOOD”？
然而美國人貌似坐在麻將桌上，實際上卻拿出了一套德州撲克的打法。與普通撲克不一樣，德州撲克沒有大小王牌，只打52張牌。恰巧，特朗普之前威脅要襲擊52處伊朗的名勝遺蹟，為伊朗人質危機裡的52名美國人質復仇。這很明顯是用四十年前的舊恨為今天的莽撞找補理由。他自己估計也曉得這樣不地道的暗殺蘇萊曼尼缺乏必要的道義支撐。
德州撲克的勝負裡，心態、觀察對手、詐牌的重要性遠大過運氣。面對伊朗，特朗普不敢也不習慣賭運氣。他自信甚至自負於自己的邏輯與分析。不過，他揣摩出來的哈梅內伊的心態正確嗎？他有足夠的技巧壓服對方、平息事態、挽回面子嗎？截至目前，他不但取消了原定的電視講話，更從言辭中顯露出一絲不易捉摸的淡定。似乎目前的損失是他們早已盤算且有“雅量”承受的後果。
之前美國通過瑞士向伊朗提交了一封密信。據伊朗方面說，美國提出“如果伊朗要報復，報復的手段應該是相稱的”。如果這是真的（從目前雙方的留有餘地且極力劃清紅線的公開言辭看，可能性不小），雙方一定程度上對於後續事態的演進已存在某種“恐怖平衡”的共識。即，美國理虧在先，暗殺了伊朗的頭面人物蘇萊曼尼。然而蘇萊曼尼也確實對之前的巴格達大使館被圍及其他事件負有責任。因此，伊朗認知的“相稱”就成了：同樣以導彈攻擊阿薩德基地，該基地是殺害蘇萊曼尼的無人機中隊駐紮地。伊朗希望事情到此為止。
那麼，這一局德州撲克裡，美國的下一張牌怎麼打符合利益最大化呢？至少在筆者看來，見好就收，可能是特朗普面對當前困局的最優解。
首先，美軍宣稱確實沒有死人。這是最大的關捩。如果在此期間，由於伊朗的攻擊導致任何美方人員的傷亡，特朗普恐怕真得硬著頭皮開戰了。幸運的是，確實沒傷亡。其次，2011年，阿薩德基地就已交還給伊拉克軍方。理論上，伊朗攻擊的只是駐紮著美軍的伊拉克基地。最後，伊朗方面也迅速表明無意升級事態或開戰的意思。
有這樣三節臺階在面前，加上中俄歐日等各方近期都有多種安撫維和的舉措，特朗普見好就收，表達密切關注、進一步加緊制裁、調兵遣將擺出陣勢圍而不打，可能是他自己擺脫冒進惹禍、恢復事態可控性和主動權的最優出路。互毆一拳的美伊雙方，當下反而達成了較理想的均勢狀態。
不要忘記開頭的比喻，伊朗人打的是麻將，特朗普打的是德州撲克，玩不攏也很正常。也許玩不攏意味著雙方各自叫罵著對方不守自己的規則，越罵越遠，最後各自收攏麻將和撲克，悻悻然離開牌桌。無論如何，見好就收，世界和平，善莫大焉，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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