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末《奇葩說》的辯題叫“獨立女性應不應該收彩禮”,這個話題其實並不新,這幾年在社交網路和社會新聞裡已經屬於一個一點就炸的高頻問題。
可以理解節目出這個辯題是對於熱門話題的洞察,但其實雙方辯論的展開已經足可以說明:這個辯題,把拷問都丟給了女性,卻讓男性隱形了。
男辯手子寅提出:婚姻裡就是有經濟行為的成分,當“制度”不能保障女性權益的時候,可以透過彩禮來彌補和調和。
李佳潔也說,這是在刁難女性。給女性設了一個標籤,認為獨立的一定要怎樣,連結婚細節都要管。
她更提出,這種收不收彩禮的指摘,是“這個社會對獨立女性的道德綁架”。
而不贊成收彩禮的也都是從女性利弊角度來打的。康菁菁說,擔心收彩禮就要被壓上做家務等等本應該男女平攤的義務,她拒絕,所以也要拒絕彩禮模式。
張踩玲觀點類似,認為女性的靈魂是無價的。收彩禮就是給了別人話語權。
全場最佳發言來自席瑞,他提出,反對收彩禮的幾個女辯手,其實立場裡都透著一個“怕”。女性怕麻煩,怕被加上不必要的義務,怕丟失了話語權。
他把收彩禮和獨立女性可不可以接受別人請吃飯、可不可以收鮮花、收鑽戒來類比。很多女性特別怕被別人瞧不起,怕被詬病“不夠獨立”,這種心情也是被繞進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獨立女性”的評價標準變成了在男人手裡,這還是男性的目光、男性的規訓。
獨立本是女性追求自由和平等的目標,在苛刻要求下變成了男性給女性設的貓鼠遊戲。
我感覺有點橫跳的是黃執中,一會兒說得對一會兒又有點偏頗了。他領的立場是“不應該收彩禮”,切入角度有建設性,講到了這裡面的封建成分,有時候是女性的父母在物化女性,用彩禮決定女性的未來,此時女性喪失了婚戀自由。
他也提出了這應該是男性的辯題不是女性的辯題。
但是他提出“敢於跟家庭保持距離”這件事,可能在很多性別歧視嚴重的地區,女性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她們前面有無數無數的權利問題要解決,才能走到自主決定命運的階段。她們無從選擇,很多漂亮的詞離她們太遙遠了。
“彩禮”在古代就是“聘禮”,是指男女結婚,男方或其家庭給予女方父母的資產。
“彩禮”的緣起就是性別不平等導致的。
在封建社會女性幾乎沒有人身自由,“三從四德”在自己家庭裡是父親的從屬物,結婚是丈夫的從屬物。農耕家庭是用“交換新娘”的方式來彌補家裡所損失的青壯年勞動力。也有一種說法認為,“一夫多妻制”社會中因為適齡女性相對稀缺,所以彩禮盛行。
而今天,“彩禮”依然是明顯的性別不平等造成的。
但事實是,現在大部分婚姻都對女性相當不公平,尤其是基層女性。一個女性進入婚姻後,單說生育成本就是一個很大的付出,男方和男方家庭很容易把女性生育、女性做家務、女性失去職場機會和收入都視作理所應當。如果不要彩禮,更不會有人給她計算成本了。她連基本保障都沒有了。
網路傾訴裡見到很多痛苦的全職媽媽,她們是因為愛孩子選擇先為孩子付出幾年所以在職場上沒有競爭力甚至被淘汰了。撫育孩子所需要的成本,由工作的丈夫來掏應該是天經地義,卻令她們常常被丈夫和婆婆責罵“花錢太多”“敗家”“天天網購”。
(△《82年生的金智英》:素不相識的上班族也會指責媽媽到處閒晃)
每件事都是有語境的,這種情況下談“獨立女性”,那些女性都要被不公平的婚姻拖垮了啊?
指責妻子從家裡要錢的丈夫“獨立”嗎?沒有妻子,生育、家務你能自己來嗎?沒有妻子你知道下頓飯在哪兒能有乾淨衣服嗎?自己不獨立找了個合作伙伴卻嫌合作伙伴在算錢,這不是很奇怪嗎?
當然,彩禮不是真正現代文明社會應該有的東西,這裡面是有錯誤的。
可是這個錯誤肯定不是女性的錯誤,而是系統的錯誤。
如果女性有平等就業機會,如果女性不會因為生育而失去職場競爭力,如果男女都能強制休產假,如果每個丈夫都知道為養育孩子履行應盡的義務,如果職場錄取不是有那麼多“男性優先”“不招女性”……自然就不會有彩禮之爭。
彩禮是在婚姻普遍對女性不公平的環境裡一種女性的自保方式。你不能說一個人自保的姿勢不夠“獨立”,這太高高在上了。難道她完全從屬於男方家庭,任勞任怨被榨乾才是“獨立”嗎?
我覺得宋丹丹有一段話說得非常好,城市裡衣食無憂的家庭,可以提供給女兒足夠的保障,我們可以不要,但很多人需要。“需要就要,為什麼不要?”
黃執中也提到了,很多彩禮根本是父母要的。這種情況下,女孩子連決定自己的命運的空間都沒有,她們首先被父母“物化”,接著被轉手到另一個家庭“物化”。這是最悲慘的場景,這時她還有資格說“我是獨立女性我不要彩禮”嗎?
她們的問題是如何能獲得一個人基本的自由。
有研究認為古代是一夫多妻導致的適齡女性數量少於適齡男性。而現在呢?很明顯,性別比越失衡的地方,彩禮就越貴,而這背後是什麼?是那些被不允許出生,被剝奪生命的女嬰。
這種情況下,還說女性要獨立別要彩禮,實在太不合理太殘忍了。這明明要從很多女孩根本沒有機會出生,生下來也沒有跟男生同樣的機會受教育開始講起了,這已經不是個體選擇“獨立”的事情了。
當然,不同階段的語境是不同的。
當我們剛從封建社會里掙脫出來時,需要鼓勵女性個體覺悟,鼓勵她們從家庭裡走出,要清楚認識到自己是獨立的個體。在女性還普遍崇拜貞潔牌坊的年代裡,強調做“獨立女性”當然重要。
而現在的情況是,社會已經改變了一些,城市裡的女孩都可以讀書上學,我們已經不會把三從四德掛在嘴邊。
但在看似現代而文明的今天,性別歧視處處可見。學校錄取分數線有男女之分,職場歧視還有很多,中國家庭裡女性家務勞動普遍更多,同時有兒有女的家庭裡,很多女性依然被規訓要為兄弟們付出,要供養他們的房子和家庭。
更何況很多落後地區,女性的生存狀況可以說是水深火熱,連活著都是問題。而男性卻永遠在想,找不到老婆,沒有錢,是社會的錯。
一邊欺負著女性,一邊還給念“獨立女性”緊箍咒,當性別歧視發生時還用“獨立女性”來主張女性不能給自己的家務勞動生育成本算錢的時候,“獨立女性”概念,已經被偷換了。
有些人嘴上喊著“女人要做獨立女性”,心裡希望的是女人又上班又做家務又帶孩子;而不是你上班我也上班,你做家務我也做家務,你帶孩子我也帶孩子。
現在的女性已經夠獨立了。
為家庭投入的女性基本都是喪偶式育兒,罕見丈夫來幫忙,職場女性不停被追問“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好像她們天生就應該承擔下所有。
而男性又真的獨立嗎?最普通的家務,能平等跟伴侶分擔的男性有多少?而看起來要男性付出的彩禮,多半是父母的錢不是男性自己的錢吧。
一個男性天然就逃過了“是否獨立”的審判,可他們中的很多人,房子是姐姐買的,家務是親媽做的,孩子是老婆生的,工作是性別優勢找的。他們還嫌女性不夠獨立,這公平嗎?
所以我們現在更需要倡導“獨立男性”。
男性啊,獨立一點,你會給自己洗衣服嗎?你能做到講衛生嗎?你能一個人生活得很好嗎?你能和你的自家姐妹做到平等繼承家庭財產嗎?你能站在同一個錄取分數線、同一個錄取標準裡跟女性競爭嗎?你能清醒認識到社會不欠你一個老婆嗎?
你能不能有一個做人的基本覺悟:正確認識男女性別比不均衡問題,多出來多少男人,就是被謀殺了多少女人,這不是你找不到老婆的問題,是重男輕女對女性生命可怕的踐踏。
獨立男性的標準應該是什麼呢?我週末發了一條“「獨立男性」標準是什麼”的微博,收穫了精彩紛呈的答案,摘出來給大家共賞。
@steeephanieee:“獨立男性應不應該自己生孩子”?@菠菜糕:獨立男性應不應該接受降分錄取?@貼心大蒜子:獨立男性是不是該每天換內褲?@錦瑟畢竟五十弦小朋友:獨立男性可不可以和母親一起居住?@吉利閃光:獨立男性應不應該婚後主動提出結紮?@steeephanieee:“獨立男性應不應該又上班又做家務又照顧岳父岳母又輔導孩子”?@宋話費:獨立男性該不該娶老婆?@Seasound_flobo:獨立男性應不應該自己帶孩子?@超小號HLW:獨立男性應不應該讓姐妹出自己首付?@SpicedCinnamoroll:獨立男性小便時應不應該抬起馬桶圈?@賀賀哈哈花:彩禮錢是父母出的算不算獨立男性?@小喵說弗洛也這麼認為:獨立男性應不應該憑藉性別體力優勢獲得更多的就業機會?@-HAPPENending-:“獨立男性應不應該不靠父母,自己買房子”?@Flashlight薇:獨立男效能不能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自己做家務?@扁銳孝:獨立男效能不能不要父母的錢買房子?獨立男效能不能自己做家務/做飯?獨立男效能不能保持個人衛生?獨立男效能不能自己育兒不讓婆婆丈母孃帶孩子?獨立男效能不能站起來抵制職場性別歧視?@扎頭少女:獨立男性是不是應該主動戴套?@沐光澤水:獨立男效能不能不去應聘性別要求“男”的崗位,能不能別動不動因為“老子是男的,所以這升職就是我的”。@吃瓜不吐皮皮w:獨立男性應不應該每天脫鞋把鞋子放好,應不應該自己洗襪子洗內褲,應不應該自己刷馬桶,應不應該自己疊衣服,應不應該自己刷碗@Sarah吉良:獨立男性應不應該佔用姐妹的各種資源?(包括但不限於教育、財產分配、遺產繼承等等)@山閣霽雪初:獨立男性彩禮錢哪來的?
我是一個幸運的人,我幸運到從小到大都不知道什麼是“彩禮”,最近幾年才瞭解這個話題。但我完全理解那些出於自保而考慮彩禮的姐妹們。她們已經很艱難了。
我熱烈地盼望“彩禮”的消失。但不要彩禮的社會,意味著男女真正平等。
各位討伐彩禮制度的男性朋友們,你要發憤圖強做一個獨立男性才能達到目的!當兩性平等時,當女孩不會消失時,當你享受不到因為是男人就有的紅利時,彩禮制度就徹底滅亡了。加油!為了成為一個獨立男性,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