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上水石，這是礦洞裡頭挖出來的那種鈣石。雞冠洞你去過吧，這跟雞冠洞裡面的石鐘乳是一樣的，不多見，現在都保護起來了。我這28年，因為俺娃子，別的啥心思也沒有了，煩了去河灘轉轉，也撿回來不少。聽人家說，這麼大一塊，都是幾億年，幾十億年才長成的，現在不打算賣，等著將來老了，幹不動了，要是有人要了，賣了養老。”

欒川縣石廟鎮河北村，張大叔指著院子裡的一堆石頭，這樣告訴作者。張大叔家門口是一塊墊起來的平地，兩米多的泥土下面，其實藏著大叔28年來從伊河灘塗上撿回來的各種石頭。

河北村因為距離石廟鎮比較近，一個村民組，一百多口人都住在這個不大的山溝裡，張大叔家算是最靠裡面的幾戶之一了。20多年前，準備給兒子結婚，蓋了兩層樓房，不料唯一的兒子在礦上遭遇意外，成了只會吃飯，不會說話的植物人。

一米七多的大小夥子，癱在床上，張大嬸一個人翻不動，張大叔也只好呆在家裡，和老伴兒一起，照顧兒子。

“有時候也心煩。真多年了，說啥他都知道，會眨矇眼，手指頭也多少會動動，就是不會說話，下半身沒有知覺。我就這一個娃子，養個娃子都是指望著給咱養老哩，他咋會弄個這，木門兒。心煩嘍，我騎著三輪車，去河灘轉，散散心，看中啥石頭了，拉回來。咱這兒不像陶灣那兒，有黃蠟石，有玉礦，我撿的都是人家撿剩下的，有哩看著怪鳥【方言：好玩】，我都拉回來。咱門口這院子，都是石頭墊起來的，一大半都是我撿那些石頭。以前想著沒啥用，墊院子，這幾年有人來咱家耍，給我說這些石頭值點錢了……”

對於自己撿來的石頭能值錢，張大叔並沒有多大的驚喜。

“十來年前還能撿到好看石頭。那時候一發大水，河灘的沙子都翻起來了，有哩石頭，看著怪模怪樣，這幾年沒咋下過大雨，撿不來好石頭了。”

院子裡堆的一大堆石頭，是10年前，欒川大洪水之後，從河灘裡翻出來的石塊，有的是廢礦石，也有的是說不上名字的奇怪石頭。因為河北村只是一條几百米深的小山溝，溝裡也沒有溪水，平時很少有人過來旅遊，張大叔的石頭根本沒人問津。

石頭墊起來的院子，邊上鋪了一層土，上面種著不少花卉，有含苞未放的臘梅，也有月季，其中兩個養了十幾年的忍冬，讓張大叔盤成了寶塔的樣子。

“忍冬，就是二花，金銀花，開那跟喇叭花一樣，曬乾能泡茶喝，清熱解毒的。我是閒著沒事，給它固定到竹竿上，分層剪剪了，相互不影響吸收光線，開花多。都是玩哩，那你說咱也不能因為娃子不會起來，咱就不過吧？日子還得過，有點事幹了，分散分散精神，壓力不那麼大……”

正聊天的時候，大嬸喊大叔，說趁著天氣不錯，讓給凍裂的水管修理一下。

張大叔於是找來扳手，擰開已經完全凍實了的水管，看了看，裡面還是沒有水。

“今年冬天老是冷，多年沒有鎮冷過了，俺這兒幾家管子都上凍了，沒水吃。咱這邊溝，水不大，不敢放開常流，這一凍，都得擔水吃。”

山裡農村的自來水，都是從山谷裡面找一處泉眼，挖一個小坑，把塑膠管子埋進去，平時也不需要維護。如果水管埋得不夠深，每年冬天最冷的時候，就需要晝夜保持水流，避免上凍。今年，欒川夜裡最低溫度零下十幾度，連續幾天，不少地方的水管都上凍了。

門口的鞦韆上，一個小女孩正趴在鞦韆上玩。大叔說：“那是俺閨女家的，她在街上做點小生意，娃子送回來，叫俺看著。現在街上人多車多，老是操心，還是在家安全一些。”

問起來大叔兒子的婚事，大叔說：“剛訂婚，咱娃子弄個那，誰家閨女還會跟著咱？再說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娃子能活多長時間，叫人家年輕閨女跟著咱，不是也不中喲，咱過哩不值了，咱不能耽誤人家閨女，退了。俺活著，一天三頓飯，少不了他一頓，等俺倆老了……他要是能死到俺倆前頭，那才是他哩福氣……”

水管檢查過了，卻沒有能夠更換的水龍頭，大叔打算到街上再買一個鐵的，他說塑膠的水龍頭不行，雖說最近天氣是暖和了，萬一再冷，還是會凍壞水龍頭。

“我那點石頭呀，也不急著賣，搞奇石的朋友們也過來看過，知道咱家老難，也都幫忙賣過一些。剩下這嘍，我想著等俺倆老嘍，不能掙錢了，賣一個算一個，總是能換點米麵油吧？娃子躺床上28年了，從來沒讓他受過罪，這不是沒水，才一星期多沒給他洗澡，你嬸子就吆喝著修水管，燒水給他擦身子哩……”

張大叔騎上三輪車，去鎮上買水龍頭了，村裡人告訴作者：“你別看他那樣，以前可是很能幹的呀。哎呀，就是娃子遭那罪，叫一家人不得安生。他娃子要是好好哩，那日子也過得不會差。你看才60多的人，整天熬煎的，跟7、80了一樣，哎呀，天下父母心呀！這是娃子癱倒床上28年，要是老哩躺床上28年，也不知道有幾個孩子會能盡心盡力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