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壹昭 編輯|漆菲

美軍擊斃伊朗"聖城旅"旅長卡西姆·蘇萊曼尼之後，不但引發國際社會的擔憂，也攪動著美國府院上下。當美國總統特朗普發表完針對伊朗襲擊伊拉克美軍基地的講話後，民主黨人並不罷休。

特朗普的主要競選對手，美國前副總統喬·拜登在推特上發表感言說："所幸在昨天（1月8日）的襲擊中無人員傷亡，但我們陷入此種風波之中，是因為特朗普總統退出了伊核協議，背棄了盟友，以及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毫無戰略準備。"

當共和黨人為總統的斬首行動進行合理化解釋時，民主黨人則希望削弱其軍事許可權，避免美伊衝突的進一步激化。1月9日，國會眾議院通過一項由民主黨人主導的涉戰爭權議案，要求限制特朗普政府對伊朗的軍事行動。

而今，美伊衝突雖出現緩和訊號，風波帶來的蝴蝶效應仍將影響大選年的兩黨政治。面臨彈劾案與中東變局，特朗普及其身後的共和黨人將如何落棋？

危機開始緩解，敵意尚未消除

與伊朗衝突的加劇，讓美國民眾在新年伊始陷入莫名的憂慮中。當地時間1月3日，紐約市長白思豪在推特上稱，當地警察局已採取必要措施保護城市主要場所，"以確保我們不受伊朗或其恐怖主義盟友報復美國的任何企圖的影響"。

同一天，位於西海岸的洛杉磯也處於警戒狀態，除了時刻監控伊朗事態的發展，當地警局還呼籲市民報告可疑情況。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資料，大約有8.7萬名伊朗裔美國人在這裡安家。3日一早，在洛杉磯生活的華人就聽到直升機的轟鳴聲。"整個洛杉磯市中心都戒備起來。因為謠言四起，當地華人群也炸了鍋。"在當地生活的一名華人告訴《鳳凰週刊》。

此前，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誓言將對蘇萊曼尼被殺一事進行"嚴厲報復"。伊朗外長扎裡夫在推特上說，美國要為其"流氓冒險主義"所造成的所有後果負責。五天後，哈梅內伊口中的"嚴厲報復"化為數十枚導彈，射向美軍駐伊拉克的兩個基地。

"一切都很好！目前為止，情況還好！"基地遇襲後，面對美國國內洶湧的輿情，特朗普用推特作此迴應。這也讓"一切都很好"登上推特話題熱搜榜。"如果這算'一切都很好'，什麼才叫糟糕？"一名網友在話題下留言。

在遙遠的中東地區，輿論戰已然打響。伊朗方面的訊息稱，美國阿薩德基地內至少有80名軍人被殺、200人受傷。此外，基地內20個重要目標被15枚導彈擊中，大量無人機和直升機被毀。

但隨著導彈攻擊的結束，1月8日上午，扎裡夫在推特上表達了收手的意味："伊朗根據《聯合國憲章》第51條採取並實施了相應的自衛措施，目標鎖定曾對中國公民和高階官員發動了懦弱的武裝襲擊的（美軍）基地。我們不尋求（局勢）升級或戰爭，但將保衛自己不受任何侵略。"

不久後，特朗普在白宮大廳發表全國講話，明確表示"美方無人員傷亡"。特朗普說，由於採取了預防措施和預警系統，沒有美國軍人傷亡，基地的損失也非常小。他還說，"伊朗似乎正在收手，這對有關各方而言是一件好事，對全世界也是一件好事"。

"只要我還是美國總統，就絕不容許伊朗擁有核武器。"特朗普說，伊朗必須放棄其核野心並停止支援恐怖主義。他認為，現在是英國、德國、法國、俄羅斯和中國認清現實的時候了，那就是必須放棄伊朗核協議。"所有各方必須合作，與伊朗達成一個令世界更加安全和美好的協議。"

美國CNN記者帕頓·沃爾什認為，伊朗在深夜"適可而止地"利用導彈擊中美國軍事目標，為其實現了洩憤空間，同時避免了巨大傷亡，達到美伊兩國無意為糾紛升溫的訴求，"某種程度上算是一種雙贏"。

如果不再有進一步的直接軍事行動，華盛頓以及中東地區的很多人都將鬆一口氣。不過，即便眼前的危機開始緩解，美伊兩國未來幾周也將面臨艱難抉擇——伊朗誓言要恢復那種可能分分鐘就讓該地區回到危險對峙的核濃縮活動，美國則需要妥善應對目前公開要求美軍撤走的伊拉克。

特朗普借斬首行動諷刺彈劾

中東局勢愈發複雜之際，特朗普1月9日來到俄亥俄州，全身心投入到"競選模式"中。在托萊多的亨廷頓中心，數千名支持者頭戴"使美國再次偉大"的紅帽，為他歡呼。2016年的大選中，特朗普在該州以8個百分點的支援率超過當時的對手希拉里·克林頓，成為其競選成功的重要一步。現在，他希望在這裡"重拾"勝利。

"我做到的承諾比我許諾的還要多。"90分鐘的演講中，特朗普的話題涉及經濟、軍隊、媒體等多個領域。處於彈劾調查中的他還不忘抨擊民主黨人，稱對方試圖通過彈劾調查驅逐他，正如他下令殺死地球上最大的兩個"怪物"——伊朗"聖城旅"旅長蘇萊曼尼和極端組織"伊斯蘭國"領導人巴格達迪。

共和黨內部，絕大多數人對特朗普將美國從與伊朗的戰爭邊緣拉回來的舉動表示支援。即使黨內最堅定的鷹派，也對其表示了讚許。"特朗普總統就伊朗衝突發表的演講顯得剋制且堅定。"參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林賽·格雷厄姆如此評價。

但也有少數共和黨人認為，特朗普政府對國會的資訊分享還不夠充分。1月8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國防部長埃斯珀、中央情報局局長哈斯佩爾以及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前往國會，分別為眾議院和參議院全體成員舉行有關近期伊朗問題的機密簡報會。

但據來自猶他州的共和黨參議員麥克·李稱，這是他參加過的"最爛的一次軍事問題簡報會"。李指出，做簡報的政府高官表示，如果特朗普開展軍事行動的能力被限制，國會將會"縱容"伊朗的行為。"我認為這（種態度）十分侮辱人……對參議院的100名成員來說都是侮辱，對美國憲法也是一次侮辱。"

共和黨參議員蘭德·保羅也表示，這次簡報會的效果"不盡如人意"，並指責政府方面將此次刺殺蘇萊曼尼的行動與2002年發動伊拉克戰爭前的授權相提並論。"無論怎麼講，打擊薩達姆的戰爭授權和現在的衝突在邏輯上沒有任何可比性。"

截至目前，尚未有共和黨人呼籲特朗普針對伊朗採取進一步的軍事行動。參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吉姆·英霍夫認為，最近的美伊衝突為新一輪談判"打開了大門"。

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凱利·克拉夫特1月8日致信安理會，表示美國"準備無條件地與伊朗進行嚴肅談判"。她亦在信中強調，根據《聯合國憲章》第51條，1月3日美國在巴格達擊斃蘇萊曼尼的行動是合理的，並補充說，"美國準備在必要時在該地區採取進一步行動，以繼續保護美國利益"。

1月10日，美國財政部宣佈對伊朗實施新一輪懲罰性制裁，將8名伊朗高官和17家金屬生產商和礦業公司列入黑名單，以迴應伊朗對美軍基地發起的導彈襲擊。除了針對伊朗官員和公司的新制裁，特朗普還簽署了一項行政令，授權美國財政部將伊朗的建築、礦業、製造和紡織行業列為目標。財政部可以將在這些行業中開展業務的任何個人或實體，或任何協助他們的人列入制裁黑名單。

曾為美國政府提供伊朗政策建議的杜博維茨（Mark Dubowitz）說，未來如果美國政府想要解除對伊朗的制裁，這項行政命令可能會構成阻礙。"除非伊朗政府承諾遵守特朗普政府試圖通過施壓行動迫使其達成的全面核、導彈和安全協議，否則，即使制裁解除，外國投資者和金融界可能也不會涉足這些伊朗產業。"

民主黨內部顯現分歧

這場中東變局不但讓特朗普將公眾視線從彈劾案轉移開，也成為他刺激對手的最新政治武器。

傳統上，面對重大外交政策危機的美國總統通常都會有所受益，至少短期內支援率會上漲。這就是所謂的"聚旗效應"。1991年海灣戰爭提升了老布什的人氣；"9·11"恐襲及隨後美軍轟炸阿富汗讓小布什的支援率創下其任期的歷史紀錄。

然而，那些都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當"賭注"更低的時候，可見的政治收益就難判斷了。擊斃蘇萊曼尼之後的首次民調顯示，美國民眾對特朗普的看法呈現嚴重兩極化。美國《赫芬頓郵報》的民調顯示，支援特朗普下令擊斃蘇萊曼尼的美國人（43%）稍稍多於反對派（38%），但支持者也表示，很擔憂總統的決策過程、擔憂可能引發的後果。

不過，特朗普仍然懂得如何把自己的支持者發動、團結起來，從美伊關係最新發展中受益。《赫芬頓郵報》的同一項調查顯示，83%的共和黨人支援特朗普的空襲決定。

一個月前，眾議院分別以濫用職權和妨礙國會兩項條款，宣佈對特朗普進行彈劾。按照流程，下一步將向參議院遞交彈劾條款並任命眾議院彈劾經理人，而後參議院開始審判。但在審判程式上，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與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奈爾一直未就此問題達成統一意見，這也成為特朗普攻擊的重點。

當地時間1月6日，特朗普發推特稱，"他們（民主黨人）之所以不把彈劾條款送來參議院，是因為他們軟弱又悲哀。在這一歷史時刻，我日理萬機，（他們卻）把時間浪費在政治鬧劇上，悲哀。"

為了繼續推進彈劾調查，佩洛西在1月10日表示，她將於下週把彈劾條款送交參議院，結束眾議院與參議院在針對總統的彈劾審判程式方面陷入的僵局。

針對總統的此次斬首行動，不少反戰派民主黨人走到臺前。左翼民主黨競選人桑德斯譴責特朗普的斬首行動，並警告說，殺戮將破壞中東地區的穩定，並會使美國步入另一場戰爭。他還不忘攻擊黨內的競選對手拜登。"越南，我對了；伊拉克，我對了。我會盡己所能防止伊朗戰爭。"桑德斯在推文中表示，拜登當初投票支援並協助領導了伊拉克戰爭，這是美國現代史上最危險的一次外交誤判。

拜登未對上述言論多做解釋，他於1月7日在紐約發表講話時，僅表示特朗普的決策過程"毫無章法"，並督促其按照憲法的要求，與國會進行磋商。有分析說，拜登越解釋，媒體越會指出他哪裡曾經誤導群眾、哪次曾經誇大其詞，這將引起國人的更多關注，對手也更可能找準他的弱點發動攻擊。

前紐約市長布隆伯格則把靶子對準桑德斯，批評對方把美軍的空襲稱作"暗殺"，並說"那傢伙手上沾滿了美國人的鮮血……誰也不會認為我們幹掉他是做了錯事"。

1月9日下午，眾議院以224票贊成，194票反對，13票棄權的投票結果通過了"戰爭權力決議案"。該決議案旨在限制特朗普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的權力，後續將交由參議院進行審議。

雖然共和黨人強調該決議案並不具備法律效力，但在民主黨人看來，根據1973年通過的《戰爭權力法案》，如果該決議案得到參議院的批准，它將具有約束力。

佩洛西則說，除了這份已經通過的議案，眾議院還將考慮通過更多立法來限制特朗普政府的相關軍事行動。1月12日，她在接受採訪時再次強調，對於特朗普殺害蘇萊曼尼的時間和方式存在疑慮。"蘇萊曼尼是個很可怕的人，這點無需混淆，伊朗的動機也很消極。但是，美國也不需要戰爭。"

隨著2月3日初選揭幕戰在愛荷華州打響，兩黨將進入緊張對壘之中。而當佩洛西將彈劾條款送至參議院，彈劾審判也將再次進入公眾視野中，而最終的情況未必如部分民主黨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