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俄羅斯政壇似乎正在經歷一場“大地震”。

2020年1月15日，俄羅斯聯邦政府總理梅德韋傑夫領導的政府請辭。總統普京批准後，決定由梅德韋傑夫臨時代行總理職責，同時責成辭職政府在新內閣成立之前履行自身義務。

1月15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左）在莫斯科與總理梅德韋傑夫交談。 新華社 俄新社

同一天，普京與聯邦稅務局局長米哈伊爾·米舒斯京進行工作會談並提議對方擔任政府總理。徵得米舒斯京同意後，普京向俄羅斯國家杜馬提交了這一提名。

這次俄羅斯高層的變動異常突然，讓大家都錯愕不已。為什麼梅德韋傑夫會辭職？而他的繼任者為什麼又是“名不見經傳”的米舒斯京呢？普京究竟要幹什麼？

現年54歲的梅德韋傑夫是普京核心圈子中的一員，長期以來，他一直被普京這位“政治導師”所左右。梅德韋傑夫在普京政治佈局中發揮的最重要的一次作用，是從2008年開始的4年時間裡，他充當了一個“暖座者”的角色，名義上是總統，但更重要的職能是讓普京在2012年重返總統寶座之前能夠在幕後維持自己的權力。

同樣，此次梅德韋傑夫的辭職也是普京重塑政治的重要一步，有著多方面的政治考量：一是為修改憲法提供便利，二是為組建全新政府騰出空間，三是為俄羅斯民眾的不滿做個交代。

1月15日，俄羅斯首都莫斯科，俄總統普京向議會上下兩院發表國情諮文。 新華社發（葉甫蓋尼·西尼岑攝）

首先，普京在梅德韋傑夫辭職後可以更方便地修改憲法。1月15日下午，普京在向俄羅斯聯邦議會成員發表國情諮文時稱，他已經向議會提交了一個憲法修正案，以對“四分之一世紀以前通過的憲法”做出一些調整。梅德韋傑夫在辭職時也明確表示，普京在發表國情諮文時提出的改革，將對國家權力的平衡帶來巨大變化。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政府應依照俄羅斯憲法第117條全體辭職，從而為總統作出一切必要決定提供可能性。

其次，在梅德韋傑夫帶領政府辭職之後，普京可以順利地“另起爐灶”，組建全新面貌的政府。在西方制裁俄羅斯的背景下，俄羅斯的經濟近年來遭遇了巨大的困難，俄羅斯人越來越感受到長期經濟低迷和生活水平下降帶來的刺痛，“戰鬥民族”人民的忍耐快達到了極限。此前，已有俄羅斯輿論推測，梅德韋傑夫政府很可能辭職，以便讓更多懂經濟的人士進入政府。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政治學專家阿列克謝·祖金說，梅德韋傑夫政府辭職和隨後的內閣改組，是對民眾要求政府改善民生的迴應。新政府將更為高效地推動各類國家發展計劃的落實，也將更稱職地完成總統15日在國情諮文中提出的任務。

梅德韋傑夫內閣成員（圖源：俄羅斯衛星網）

此外，俄羅斯政治問題專家卡什羅夫稱，梅德韋傑夫政府辭職後，大批新人將進入政府班子，這實際上是普京在為下屆議會和總統選舉做鋪墊。俄羅斯人文政治研究院專家斯拉季諾夫也認為，俄政府人員將大幅更換，尤其是負責衛生、教育等社會和經濟問題的內閣部長將被更換。

再次，普京“罷黜”梅德韋傑夫的總理職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平息近些年俄羅斯民眾對梅德韋傑夫的不滿。與對普京的強勁支援相比，俄羅斯民眾對梅德韋傑夫一直都不太滿意。2014年，普京出兵克里米亞，重建了俄羅斯在該地區的影響力。但是，作為總理的梅德韋傑夫卻成了俄羅斯國內諸多問題（經濟停滯、低工資和低養老金以及長期腐敗）的“替罪羊”。2016年，當梅德韋傑夫訪問克里米亞時，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沒有理會老年養老金領取者關於他們無法靠養老金生活的抱怨，而只是丟下了一句：“沒有錢，堅持住。一切都是最好的！”這深深地刺痛了民眾的心。2017年，俄羅斯“反腐鬥士”阿列克謝·納瓦爾尼在YouTube上釋出了一段視訊，將梅德韋傑夫的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廈清晰地呈現在公眾面前。這一視訊在俄羅斯80多個城市引發了抗議。俄羅斯民眾發現，在他們看來“軟弱”“無能”的梅德韋傑夫竟然過著奢華無比的生活，於是對他的憤怒再次升級。

俄羅斯衛星網截圖

所以，對於目前急需民心支援的普京而言，與梅德韋傑夫保持一定的距離，甚至對他進行適當的“懲罰”，或許是必然之選。

值得玩味的是，梅德韋傑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總理生涯已近尾聲了。今年年初，他在發表新年講話的時候引用了俄國作家契訶夫的名言：“不要忘記，新年越來得多，離死亡就越近，禿頂就越嚴重，皺紋就越深。”

再來說說普京新任命的俄羅斯總理米舒斯京。

他於1966年3月生於莫斯科，擁有經濟學博士學位。自1998年以來，他擔任過多個政府職務，在1999年至2004年期間擔任俄羅斯聯邦稅務局副局長。2004年之後，他被任命為俄聯邦房地產土地註冊局負責人，在2006年又擔任俄聯邦特別經濟區管理局局長的職務。2008年，米舒斯京離開政壇從商，在接下來的兩年中擔任俄羅斯聯合金融集團Quattroporte，負責資產管理和私募股權。隨後，他於2010年4月重返政府部門，擔任俄羅斯聯邦稅務局局長。

米舒斯京是普京精心挑選的新總理人選，他之所以成為普京的“寵兒”，主要是他身上具有兩點特質：一是具有成熟的經濟管理才能；二是政治領域的知名度不大。

一方面，米舒斯京是一位頗有成就的技術官僚，他在龐大的稅務機構中啟用計算機系統，以減少逃稅和提高稅收，被認為推動了俄羅斯稅務服務的現代化。政治分析師加利亞莫夫分析稱，米舒斯京擔任總理，可能會滿足公眾對新面孔的渴望，因為俄羅斯目前太需要經濟改革了。

另一方面，米舒斯京又是一個與安全機構關聯甚少的無名小卒，在政治舞臺上鮮為人知，並沒有被視為政治權力的重要玩家。在這類總理在任的情況下，普京在調整政治棋盤的時候，便可以有更少的掣肘和阻力。

從1999年開始算起，普京已經掌握俄羅斯的最高權力長達20年了，超過了斯大林之後的所有克里姆林宮的領導人。與葉利欽不同，普京積累了壓倒性的個人權力和民眾支援，他幾乎可以自信地以自己想要的任何方式重塑俄羅斯的體制，具備著平息潛在政治競爭對手的實力和優勢。

俄羅斯憲法要求普京在2024年不得不辭去總統一職，但他可以擔任另一個職位，以確保自己的影響力。普京15日發表國情諮文時表示，他已經向議會提交了一個憲法修正案。該修正案將增強議會和議會政黨的作用，增強總理和所有內閣成員的權力和獨立性，削弱總統的權力。

原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俄羅斯事務高階主任托馬斯•格雷厄姆說，普京正在想辦法保持自己在俄羅斯的影響力，他給了自己很多選擇來實現這一目標。2012年，他直到最後一刻才宣佈重新擔任總統，此舉引發了反對派示威活動的反彈。而這一次，他提前4年開始啟動這一程序，似乎有意避免在2024年的時候出現突然而又不可控的變化。

或許，普京到時候會辭去總統的職務，建立一個類似於哈薩克的制度：在這個中亞國家，長期擔任總統的納扎爾巴耶夫在2019年辭去了該國正式領導人的職務，但仍然擔任執政黨領袖，並獲得了“人民領袖”的新頭銜，繼續發揮政治元老的影響力。

或許，普京會效仿新加坡國父李光耀開創的一種模式：慢慢地放棄權力，轉入幕後，更多地扮演對國家的監護角色。

對於“政治強人”普京來說，他的新佈局才剛剛開始。

撰稿 / 劉木子

（亞太智庫研究員）

編輯 / 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