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這兒不是條件老瞎麼，娃子在家說不來媳婦，出去打工了，在廣州呢，成家成到那兒了。往年過年了，都帶著一家子回來轉轉，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管他呢，刨了一冬天山藥，大哩賣了，這些嘍，留著娃子們回來吃。我想著，趁今個兒天氣好，趕緊洗洗，萬一娃子們回來了，放點糖，上鍋蒸蒸，人家說通補著呢……”

石廟鎮觀星村後面的半山腰上，還有十幾口人，他們是一個家族，姓麥。麥大嬸上午還在陶灣鎮磨玉米，現在已經回到家，慢慢清洗著攢了一冬天的山藥，準備等遠方的兒子回來過年吃。

石廟鎮在欒川縣，屬於一個比較尷尬的地方，伊河北岸的山裡面，上世紀已經被採礦挖空，屬於比較嚴重的地質災害區域，山溝里人家基本搬了出來，而伊河南岸的龍潭水庫周邊，卻是環境優美的生態旅遊區。

觀星村，因為宋代占星師高老鷂曾在此觀測天象而得名。戲劇《高平關》（亦稱《借人頭》）講的就是高老鷂的故事，東北二人轉《高君寶招親》講的是高老鷂孫子的故事，豫劇《高老鷂觀星》在民間更是膾炙人口，為觀星村帶來了不少名氣。

觀星臺的後面，有一條小路，沿著廟後溝蜿蜒而上，半山腰裡，遠遠看去有幾戶嶄新的土瓦房，走近才看清是土牆上面刷了白塗料。

“哎呦，咋真新鮮哩？恁是弄啥嘞，回家歇歇吧？”看到村裡來了陌生人，大嬸向我們打招呼。從大嬸的熱情勁判斷，可見村子裡平時是極少來人的。

公路盡頭到村子裡，並沒有水泥路，而是幾十個用磚砌成的臺階，表面糊了一層水泥。問起來怎麼還住在這麼不方便的山上，大嬸開玩笑說：“住這高處多美哩，看星星看得可真！”

說完，爽朗地笑了。

山上的住戶都姓麥，按祖輩的說法，祖上是逃荒而來的，最初借住在山下一家的磨道【給石磨蓋的小棚子】裡面，後來搬到了這處山上，繁衍至今，最多時有100多口人。

“就你上來那路，那是俺們一撅頭一鐵鍁，硬【ning】挖出來的呀，恁暫【方言：那時候】挖了整一年。以前娃子們去學，沒路，通費事著呢，就是那，俺閨女娃子都跑可遠，村裡就剩下俺們這些老不中用的了。閨女婆子家尋到內蒙古了，娃子上上學，去廣州打工，在那兒尋了個媳婦，成年都回不來……”

因為家裡的水管上凍了，大嬸只好在半路挖開接頭，取水清洗山藥。

“住到這兒，就一條好，省錢。好些地，水也是山上泉眼引過來的，種玉谷，吃菜，都不用花錢。”

盆子裡面的山藥是大嬸用了一個多小時才洗乾淨的。

“野生山藥老是不好弄，有哩長到石頭縫裡，挖出來是扁嘞，山藥不是老軟，有那石子都能長包到裡頭，得弄淨，要不然吃著硶老多，硌牙。不好那，我都直接掰掉餵雞了。”

不遠的柴堆旁，一隻黑色的母雞正在啄食扔掉的山藥。小郭開玩笑說：“你家的雞肯定可好吃，它吃哩就是大補的東西。”

麥大嬸笑了。

“前兩天有倆鄭州來的，跟你們年紀差不多，說給俺在街上賃點房子，人家想叫惹【ra，方言：人家】老哩上來住。說咱這兒山高、空氣好。我說，那會中？咱農村惹，屋裡頭都是塞得滿騰騰的，先不說好不好騰出來，我覺著俺去街上住，就不中。不會做生意，坐吃山空哩，那會中？”

正說話的時候，麥大叔回來了，大老遠就喊著老伴兒：“你趕緊來看看，我給你撿著便宜東西了，十塊錢買了仨盆子。”

大嬸摸了摸盆子，對小郭說：“你看看，就是怪划算哦，真大這盆子，才十塊錢。”又對大叔說：“你咋嫩有本事哩，前晌我咋沒見著，啥便宜都叫你見了。”

“那剪嘞麼【方言：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哈哈，你剛走，去了一個外地人，拉一車盆，就那一車，賣完都走了。哎呀，陶灣那媳婦們都是搶嘞，我擠進去想著多要倆，哎，惹還不賣，一個人就叫要仨。我想著那去求，只叫要仨咱就要仨。”

“你就老實，你不會拿出來擱到車上，再去擠？”

“就是哦，哎呀，忘了，你看看這，沒有你在旁邊，我咋真笨哩……”

到了家門口，麥大叔看到晾曬的山藥，搖搖頭：“你弄這就球哩，今年真嚴重，木他們誰會能回來？今年過年，大不了還是咱倆，割二斤肉，都包成餃子，吃他三天餃子，去那個球……”

也許是意識到說了髒話，大叔對作者一笑：“咱山裡惹，說話老粗魯，別見外啊！”

很快，大叔在院子裡生起了火盆，大嬸在廚房燒起了熱水，吃蝌蚪，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欒川用玉米麵粉做成的“蝌蚪”，你吃過沒有？

沒有？

明天叫你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