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週,澳洲經歷了數百毫米的降水和短時的雷暴天氣。我所在的堪培拉地區,更是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雹災。
當我向親友們展示地上像Golf一樣大的冰雹時,他們丟擲的一連串的問題卻令我始料未及:
“夏天下冰雹,是不是會對撲滅森林大火更有用?”
“這麼大的雨水加冰雹,大火應該是已經滅了吧?”
顯然,大家對冰雹並不感興趣,山火才是關注的焦點。中文網際網路上源源不斷的、關於澳洲林火的報道令他們疑惑——這火到底燒沒燒完?
2019年末,在高溫、乾燥和大風的作用下,澳洲的山火連點成線,燒進了新的一年。其中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就是澳洲東南部的新南威爾士州和維多利亞州。這裡坐落著澳洲人口最多的兩個城市——悉尼和墨爾本。而首都堪培拉,也被新南威爾士州嚴峻的火勢包圍著。
幸運的是,自2019年林火季以來,我所在的堪培拉境內並未出現嚴重的火情。冒出的起火點多數零星地分佈在郊外,火勢也不算大,用不了多久便能撲滅。
在這裡,最令人擔心的,是空氣汙染。
霧霾鎖城
夏季夜晚盛行的東風和東南風將海邊的冷空氣吹向群山環繞的堪培拉,使這裡產生了逆溫現象。今夏,隨著冷風而來的,還有林火的煙塵和餘燼。新南威爾士州東南沿海和大雪山地區(Snowy Mountains)的火情形成犄角之勢,將堪培拉圈在當中。較高的暖空氣宛如一個蓋子,牢牢地把附著在冷空氣上的汙染物鎖在堪培拉。
從2019年12月下旬到2020年1月上旬,一連十數天,堪培拉地區的空氣品質持續惡化。煙霧鎖城,後來竟然到了數日不能開窗的地步。2020元旦當日,空氣品質指數(AQI)一路飆升,最後竟突破五千大關。
該數值已25倍高於最嚴重的空氣品質等級——“危險”的額度(AQI大於200)。這意味著,空氣已被嚴重汙染,會對人體產生危害,並誘發某些疾病。各個主流媒體迅速刊文,告誡市民最好的保健方式是關門關窗切勿外出。
“最近,我幾乎取消了所有的戶外活動,每天都是在單位和家之間兩點一線。”劉連是一名軟體工程師。易敏體質的他,早在林火剛有蔓延之勢時就配備了相應的口罩和空氣淨化設施。“12月末的時候,口罩和空氣淨化器就在堪培拉脫銷了。為了能買到一兩個口罩,人們要開車跑很多家店。”
空氣品質糟糕的時候,人們能聞著味判斷出風向。“燒柴禾味的風,是從正在燃燒的大雪山地區吹來的。發酵的黃豆味,是從滅火後的東邊吹來的,這個時候就要當心災後防疫了……”
1月5日,空氣汙染嚴重時位於堪培拉中心地區伯利·格里芬湖(Lake Burley Griffin)周圍的景象 / 尹立博
汙濁的空氣也在打擊著人們的消費信心。人們不願意走出家門,服務業者們的日子也越來越不好過。
“這一季林火帶來的影響是前所未有的,”Damian Brabender在堪培拉經營一家擁有“廚師帽”評級的高階餐廳Otis,“通常,年末是一年中最火爆的時段。服務業需要用這個時段的收入來平衡淡季的虧空。但最近的林火,使我的餐廳同比流失了80%的客流量。”
“不只如此,林火還迫使我進行全方位調整,” Damian表示,“員工要請假照顧被林火影響的家人;受高速關閉影響,食材也不能準時送達;煙塵和灰燼還會通過管道灌入餐廳,吸附在木質傢俱和地板之上……”
政府到底做得夠不夠?
與中國福斯的普遍認知相牴觸的是,澳洲的林火併非是近期氣候變化的產物。總體而言,澳洲的氣候炎熱乾燥,並伴有乾旱風險。在這片大陸上,林火是原住民。一年內的每一時期,澳洲總有一些地區處於林火的威脅之下。長期以來,林火與澳洲的氣候、地理、物種相互影響,共同塑造出澳洲獨特的自然生態系統。
在澳洲生活了一段時間的人,都會熟悉政府為了防止大規模、不可控的林火爆發而進行的預防性燒山。這種防災減災方式不僅可以降低可燃物的數量,還可以在山林與城市之間建立隔離帶。在此基礎之上,近年來,澳洲政府還開始注重城市的“災害適應性”能力,以減少人類活動與自然系統間的衝突。
澳洲珀斯一座消防教育中心和博物館的內景 / 網路
但愈演愈烈的氣候變化,給澳洲的防火抗災工作帶來了新的挑戰。
氣候變化使澳洲大陸升溫,極端酷暑天氣增多。這還使得兩次相鄰林火季之間的視窗期變短。在這種情況下,在視窗期預先清理易燃物的難度飆升。同時,氣候變化也增加了旱災出現的可能性。這不僅使得林火更容易發生,也使得林火更難被撲滅。
“家裡的大人小孩,只要是在農場的,都要參加防火工作,”Joanne Guth是堪培拉居民,她曾經歷過三次堪培拉林火。接受採訪的時候,Joanne正在她位於新南威爾士州的農場裡,時刻盯緊火情,預判危險。
“防火的事情不能僅靠政府。一是因為,山林離政府那麼遠,遠水救不了近火;二是由於,澳洲的土地是私人所有的。我們需要每一個土地持有者、管理者有責任地進行土地維護,” 每年10月左右,在林火季到來之前,Joanne便開始清理農場內的易燃品,儲備水資源,檢修防火設施。
“火跑得比車快,尤其在風速快速上漲的情況下,”Joanne曾見過火苗順著風飄過大壩,引燃對岸的可燃物,並在20分鐘之內形成燎原之勢,“ 除非我們能在火勢初期就控制住火情,否則有些時候,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山火一直蔓延到把森林燒完為止。”
Joanne是實幹派。她認為除了反思政府的效能之外,還應該鼓勵“居民發出聲音,讓大家都生活在一個安全的基礎上。”只有同時做到政府防火和居民防火,才能兩條腿走路。
堪培拉大學國際關係專業的大二學生AA則認為,民眾已經承擔了太多的政府工作。她參加了1月10日全澳範圍內,呼籲莫里森政府積極應對林火危機、重視氣候變化的遊行活動。
“我不明白,在義務消防員與林火奮戰的時候,總理怎麼能去夏威夷休假呢……好吧,作為公務員,他的確有休假的權利,但我感到,在危急關頭,我的國家需要一個能做更多實事,能凝聚國家力量的總理。”
的確,本次漫長而猖獗的林火季,為澳洲的義務消防員制度亮起了警告。澳洲新南威爾士州農村消防局(Rural Fire Services)表示:自九月初,已有約三千名消防人員晝夜投入新南威爾士州的滅火戰鬥中。其中,接近百分之九十的滅火人員屬於無薪志願者。
新南威爾士州消防隊的一對父子志願消防員,拍攝這張照片前他們剛剛成功阻止了林火毀壞當地的一處房產 /網路
曾經,由於澳洲人口稠密區的林火季較為分明,這種義務消防員制度高效且成本低。但在氣候變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日益深遠時,義務消防員制度是否能繼續發揮原有的效力?
“我的家人、朋友、同學,都曾成為義務消防員,保衛我們的社群。我很感激他們不計成本的付出,但我想政府不應該依賴義務消防員的努力。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更具風險的威脅,我們就必須採取新的手段來抵禦它,”AA說。
1月20日,在暴雨的洗刷下,堪培拉的空氣品質等級重回一級,但大家都知道,這距離最終的勝利還很遠。“這是一個喘息的機會,但一切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沒有消滅叢林大火,”AA指了指街邊一溜兒被冰雹砸損的車,“何況堪培拉人又遭受了新的災害。”
很快,澳洲又要重溫高溫和乾燥,形勢將再度嚴峻起來。
就在快交稿的時候,我的手機接到了一則警報:堪培拉東南部,就在距我三公里的地方出現了火情,過火面積達2公頃。(文/方方 發自 澳洲堪培拉 責編/朱凱)
據受訪者意願,劉連、AA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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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有一位明君是多麼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