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又是情人節。因為疫情,今年對它的解讀,有一個是“2月應當在家隔離14天”。
身處此情此景,來溫故一組三百餘年前關於隔離的真實故事,一群普通人救下更多人的往事。
1665年至1666年間,倫敦爆發了一場大瘟疫,隨後擴散,據統計,全英國超過10萬人死於這場瘟疫,相當於當時倫敦人口的五分之一。
這場令人恐怖的瘟疫,因北部小鎮亞姆村(Eyam)村民選擇隔離,被阻擋在英國中北部的關口之外。
圖中紅點即為亞姆村,隸屬於德比郡
“走的話未必能活,誰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感染瘟疫;不走的話就會死,哪怕沒感染的人也很容易被感染。但我們願意試試,因為善良需要傳遞下去,後人們要記住善良。”
這段話被刻在亞姆村中央空地的紀念碑上,這段歷史也被寫進了1950版的英國教科書。
亞姆村在倫敦的北部,位於英國半島南北接壤處一個叫德比郡的山谷裡。
村子很小,村民們大多是開採鉛礦的礦工,由於鉛礦的儲量足夠供應南北所需,英格蘭政府就把連線南北的交通補給點設在了亞姆村,因此它也成了英國商人行走南北的必經之路。
這個富足小村莊的安寧,在1665年9月,一個平靜的日子裡被打破。
當時,鼠疫已經在倫敦爆發且逐漸升級,倫敦每週的死亡人數從2千多人驟升至7千多人。同時,疫情漸漸向英國的其他區域擴散。
一天,亞姆村的裁縫亞歷山大·哈德菲爾德收到一名倫敦商人寄來的布料樣品後,把它交給來自外村的臨時助手喬治·維卡斯處理。
維卡斯注意到,布料是潮溼的,於是就把它攤在壁爐前晾乾。
這個被死神選中的人不知道:跳蚤早已在那塊布里面築了個巢,並且攜帶著鼠疫的病菌。
一塊不起眼的布,即將殺死這裡的絕大多數人。
維卡斯感染後不到一週就死了,他的僱主亞歷山大全家四口,僅有女主人活了下來。
隨後,附近的街坊相繼染病死去。
研究這段歷史的亞姆村教會執事瓊 · 普蘭特說:“那個可憐的維卡斯只是到亞姆村幫忙做衣服,可惜再也沒能離開這裡。”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共有42名村民陸續死亡,瘟疫在整個村子擴散。
圖為鼠疫在亞姆村爆發的第一戶,即亞歷山大一家
恐慌徹底爆發了。從未想過離開家鄉的村民們,因為恐懼,準備出逃活命。
牧師威廉 · 蒙佩森將自己的兒子送到了謝菲爾德鎮,他卻和妻子一同留下,試圖守護亞姆村。
1666年6月24日, 蒙佩森找到了另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師托馬斯 · 斯坦利,他們決定號召大家進行隔離,以阻止瘟疫蔓延到鄰近的謝菲爾德鎮和貝克韋爾鎮,以及英國北部。
這一天被歷史記載了下來。
兩人懇請他們的同鄉認識到:為了防止疾病蔓延,傷及更多無辜,留在亞姆村直到災難結束,是他們的義務。
村莊必須封閉起來,禁止任何人進出。
斯坦利說,拉起“隔離警戒線”,是對付瘟疫的最有效辦法。
蒙佩森說,如果他們同意留下,那或許意味著選擇了死亡,但他會盡一切力量減輕死者的痛苦。
同時,住在附近的德文郡伯爵提出:如果村民們同意隔離,他將提供食物和補給。
最終,蒙佩森的話打動了村民們,大家做出決定:所有居民,包括那些身體狀況良好的,都發誓在疾病結束之前不會離開;他們關閉了村莊,切斷了小鎮與外人的一切聯絡,直到瘟疫結束。
一場孤軍抵擋的豪賭。
隔離最終進行了半年多。
村民們先把通往北方的道路封鎖,留下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在路邊阻止行人,其餘人將自己關在有水井的籠子或圍牆裡隔離。
疑似感染者則被移送到酒窖和地下室中,待確認未感染或痊癒後,才能離開。
遺憾的是,進入酒窖和地下室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當時村裡大家共用的水井
為了和周邊的村莊“劃清界限”,村民們在亞姆村的外圍建立了一個石頭邊界,裡面的人不能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許進來。
一塊留存下來的邊界石
在亞姆村被隔離期間,只有兩個人曾試圖離開村莊。
有一位婦女為了去五英里外的蒂德斯韋爾鎮參加集市,但當她到達那裡時,被認出是亞姆村居民,就向她扔食物和泥土,要趕走她 。
也許,村民選擇留下,是因為他們知道,即便出去,外面的世界也不會真心接納。
留下來的村民們為確保能夠得到食物和其他的必要生活用品,在隔離牆上挖出孔洞,在那裡放上錢幣——錢幣事先在水和醋裡泡過,當時人們認為醋可以殺死硬幣上的細菌。
周邊的商販會來收走錢幣,然後留下一些生活物資。
而且,因為被亞姆村的行為感動,也有不少附近居民自發來送食物與藥品。
隔離的效果是非常顯著的,“如果沒有村民的自我約束,更多的人,特別是來自鄰近村莊的人,很可能會死於這種疾病。” 斯維特博士說。
在警戒線裡,村民們也積極採取措施,儘量減少瘟疫在村內的傳播:
教堂被轉移到離墓地很遠的地方;
開始時,村民們認為疾病是通過空氣傳播的,於是紛紛戴上塞滿草藥的面具,避免聞到甜味——身上具有甜味的人被認為是感染者,有人甚至為此特意坐在臭水溝裡;
為了避免感染他人,亞姆村的死者要由家人自行埋葬,因此,倖存者幾乎都經歷過埋葬全家的痛苦。
伊麗莎白 · 漢考克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因為好心幫助埋葬別人,而將疾病帶到自家農場。結果,不到一個星期,她的六個孩子和丈夫都去世了。她不想讓其他人陷入危險,於是獨自埋葬了全部親人。
“我無法想象伊麗莎白當時的感受。在短短八天時間裡失去丈夫和六個孩子是不可想象的。” 另一位倖存村民的後裔回憶道。
有人看到伊麗莎白埋葬親人,但他們太害怕了,不敢幫忙。後來,瘟疫過去後,周圍村民還對伊麗莎白等人避之不及。
另一位瘟疫倖存者是馬歇爾 · 豪,他在疫情爆發早期被感染,卻活了下來。
由於相信自己不會被感染兩次,馬歇爾承擔起了埋葬別人的工作——順便也拿走死者的身上的財物作為給自己的獎勵。
馬歇爾後來埋葬了他的妻子和兩歲的兒子,有學者判斷他的家人可能正是被他從死者身上拿走的東西所感染。
當時人們認為,那些沒有染病的人身懷特異功能。另外一些人則認為是某些特定行為(比如吸菸),又或者虔誠祈禱,將病毒壓倒了。
當時的感染者是通過是否聞到甜味,來判斷自己是否染上疫病的。那時的科學還沒辦法告訴他們,感染者之所以會聞到甜味,是因為他們的嗅腺檢測到內臟已在衰竭腐爛了。
在隔離期間,牧師蒙佩森曾在信中描述過這種空氣中“悲傷和死亡”的味道,其中就包括他妻子凱瑟琳的遭遇。
1666年8月22日,蒙佩森夫妻二人去附近的山上,凱瑟琳說,聞到了空氣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蒙佩森心裡一驚,他知道妻子被感染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死了,年僅27歲。
在埋葬了妻子後,蒙佩森懷著絕望和恐懼活了下來,他曾在信中寫道:“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我會痛苦地死去,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在瘟疫結束後,蒙佩森離開亞姆村到諾丁漢郡工作。儘管人們知道他們超乎尋常的勇氣,知道他們拯救了更多的人,但仍然對來自亞姆村的他充滿恐懼。
1666年的8月,受害者人數最多,達到每天5到6人死亡的高峰。因為天氣炎熱,導致跳蚤更加活躍,瘟疫在村子裡肆無忌憚地蔓延。截至當月結束,亞姆村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死去了。
墓地滿了,死者不得不被安葬在附近的花園和田野裡。
9月和10月的病例數量有所下降,到11月,疾病消失了——此時,據它最初發生,已經過去了14個月。
1666年聖誕節,亞姆村徹底解除了隔離。
為了確保沒有進一步的汙染,倖存者燒燬了幾乎所有東西,僅留下裹體的衣物。
除了亞姆村,周圍村莊無一人感染,隔離起了重要作用。
但有一些遺憾,終究無法被彌補和修復。
羅蘭 · 託瑞住在附近的村子,他與亞姆村的姑娘埃莫特 · 西多爾相愛。但瘟疫將他們生死相隔。
託瑞每天都從自己村子偷偷跑出來,祕密與西多爾會面。然而他們只能從遠處凝視,從不接觸對方。
四月的時候,女孩不再來了。但是託瑞依舊每天都在等她,一個月又一個月,直到瘟疫結束。
當託瑞滿懷欣喜地來找他的女孩時,卻發現她已經死去,她的家人無一倖免。
此後,託瑞一生沒有結婚。
據說,在最後疫情消失時,原本有著至少76個家庭和350人的村莊,只有90名村民倖存活下來,其中有33名是16歲以下的孩子,成人倖存者就成了他們的監護人。
但這些孩子,後來很多患上了精神疾病,一些甚至因飽受抑鬱折磨而自殺。
亞姆村博物館
在350多年後的今天,整個村莊到處都是紀念牌匾、標語和紀念碑。
每年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被稱為“鼠疫星期日”,在這一天,人們會在邊界石上投放硬幣,以紀念那場瘟疫的受害者。
也會有讀到這段歷史的人,特地趕來看一眼,順便買走一些當地的羊奶、蔬果,聊表心意。
現在,亞姆村住著九百多口人,仍然是個靜謐美麗的地方。
當地學者肯·湯普森先生說:“亞姆的村民們知道,自己是在拿生命和身體在冒險,但他們仍然同意這麼做。我們能做的,就是記住。”
三個半世紀過去了,他們把它寫進教科書,放進博物館,依然沒有忘記。
主要參考資料:
https://www.bbc.com/news/uk-england-35064071
https://schoolhistory.co.uk/notes/eyam-and-the-great-plague/
https://www.drlindseyfitzharris.com/2017/07/06/everyday-heroes-a-story-of-self-sacrifice-bubonic-plague-2/
https://historycollection.co/the-remarkable-story-of-eyam-the-village-that-stopped-the-plague-of-1666/3/
https://the-line-up.com/eyam-plague-village
https://www.historic-uk.com/HistoryUK/HistoryofEngland/The-Great-Plague/
https://www.docin.com/p-1392973470.html
http://www.thesojournseries.com/bavaria/plague-village-eyam-curbar-edge/